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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田簌和提着食盒缓慢走。

    黑黑长长的东西……它们说的是什么?

    她揭开食盒的盖子,一直翻找到最底层,果然有一块一块黑漆漆,油亮亮的方块,正是徽墨,见此,她的唇角泄出笑意,“妹妹真是可爱。”

    都说了不要,妹妹竟然还要塞给她,得还回去才是。

    正巧,娘亲派人来请她。

    来人自我介绍叫凤姑,圆脸如银月盘,发髻梳理得甚为规整,仪态庄重威严,还带来一个十三岁的丫头伺候,瓜子脸,长得机灵,名叫春钿。

    “姑娘,您的厢房收拾好了。”

    田簌和拘谨道:“谢谢凤姑和春钿。”

    凤姑忙侧开身子,“姑娘是主子,您不用跟奴婢们客气。”

    妹妹送的瓜果被春钿一力提了过去,领她去安排的住处。

    一行人进到里屋时,上好的银碳已把屋子烘得暖和。

    凤姑叮嘱:“府里除了老夫人的延寿院,将军的书房,以及夫人的纳福居,其他地方姑娘都可以随意走动,就当是熟悉环境。等老夫人回来,夫人再带你过去认人。”

    “多谢凤姑。”田簌和听说大户人家都要给银子,从自己的盘缠里掏出一粒碎银,双手奉给凤姑。

    凤姑笑了笑,竖掌推回去,“姑娘,这就不必了。”

    “哦。”她呆愣愣地把钱收好。

    凤姑又多提点一句,“虽然夫人让姑娘随意,将军府里姑娘还是谨言慎行,少与人走动的好,夜深了,姑娘歇息吧。”也不管她是否听进去了,掀开帘子离开。

    湿冷的空气吹在田簌和的脸上,令她打了个哆嗦。

    田簌和登时想起徽墨的事,虽然理应自己送过去,可凤姑是娘亲的人,应该稳妥,不如就让她带回去。

    田簌和打开食盒,揣起徽墨蹬蹬蹬跑出去。

    “凤姑请留步,这东西有劳您交给娘亲。”她将徽墨捧在手心,直直伸出去。

    凤姑接过打量一番,诧异看向田簌和,“您哪里得来的?”

    “是妹妹非要将徽墨给我,可我知道这东西在外面价值千金,她却藏于给我的瓜果食盒中,有劳您带回去可以吗?”

    田簌和的声音稚嫩,尾音像余韵清悠的小风铃,有着涉世未深的纯真质朴。

    将军府里做下人,从小耳濡目染的多,不似田簌和那般单纯,凤姑锁着眉,直觉事情不对,“姑娘的意思,是月斋姑娘送的?”

    “是。”

    凤姑眸光一闪,没有多说什么,阖下眼皮毕恭毕敬,“奴婢记下了,入夜冷,姑娘赶紧回吧。”

    田簌和道了声“谢谢”。

    室内已经归置整齐,春钿烧了一壶热水,正把炉上的水壶提下来,将热水倒进铜盆。

    试过水温后,取来崭新的面巾。

    “姑娘,让春钿服侍您净脸。”

    田簌和接过手里,“我自己来吧。”

    春钿笑了下,“那奴婢给您把水果摆出来。”她把那一食盒的瓜果取出来,一一摆在黄花梨圆桌上。

    “姑……”春钿收拾妥帖,抬头便见田簌和坐在案桌旁,乌黑的长发披在后背,融融烛光下,连头发丝都让人觉得美。

    想到将军夫人的容貌,姑娘自然也是一樽美人。

    走近了瞧,姑娘手执毛笔,蘸了墨正在一字一画地写字,春钿也爱识字认字,对于会写字的人很容易心生好感,更何况还是一个山野里出来的姑娘,属实让她惊讶。

    她不动声色地铺床,偷偷瞄了几眼,好像姑娘会写的字还不少,字迹是规规矩矩的簪花小楷,她总算理解什么叫字如其人,姑娘的字和她这个人一样,透着乖巧秀丽。

    春钿见别人写信,大都节约纸张,言简意赅,可观姑娘,竟洋洋洒洒写了三大页,偶尔瞥见几句,写“晌午吃了阳春面,路上饿了,又买了一个很难吃的栗子糕,还没有梧桐镇的张阿牛做得好吃。”

    她不信姑娘整页都写这个,再看,信里写道:“我在驿站遇到一个大胡子叔叔,他说带我去京城,我听你的话,没有理会。”

    春钿忍不住问:“姑娘,您这是给谁写的?”

    田簌和放下笔,对着墨迹用手扇风。

    “我一个朋友。”应该是唯一一个是人的朋友。

    田簌和在山野间有很多的朋友,但是人的话,只有这一个。

    她把信封好,准备找个时间交给邮驿。

    近日长途跋涉,今日又见过太多人,她只觉得身心俱疲,倒头就睡。

    夜里。

    轰隆一声雷鸣,把田簌和吓醒。

    她翻了个身,只觉得屋内炭火足旺,干燥得很,嗓子眼干涩如刀刮,背心却又发寒。

    她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倒一杯茶,茶水凉凉,顺着喉咙下去,总算熄灭些许燥热。

    然而站了一会,就觉得头重发晕,手试探额头,有些烫,许是昨日受了凉。

    迷迷糊糊中,屋外渐渐嘈杂起来,隐约有人跑来跑去,还有猎犬吠叫之声。

    “姑娘可是起来了?”春钿问。

    田簌和不好意思道:“春钿姐姐,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姑娘可别这么说,现在某时,姑娘再睡会儿吧。”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吓得春钿骂人:“哎哟,哪个杀千刀的半夜不睡觉,吓死个人。”

    骂归骂,她还是穿好衣裳忙奔过去,隔着门问:“谁啊?”

    “快开门,耽误了将军大人的事,拿你是问。”

    春钿一怔,急忙打开门。

    领头人拉着一条黑狗横冲直撞,径直往里屋去,春钿跟在后面急喊“姑娘,姑娘”。

    田簌和已经穿戴整齐,忙躲到一边。

    此人凶神恶煞,牵着狗随意乱翻。

    昨晚才安置好的行李,今天就被翻倒出来,眼瞧着一个红木箱子又要被殃及,她抢先一步把箱子抱在怀里。

    “这是什么?打开。”那人恶狠狠道。

    田簌和长发凌乱,将比她头还大的箱子抱紧,坚定摇头,“此乃我爹之物,不能示人。”

    那人凶狠道:“这是将军府,任何秘密都不许有,否则我有理由怀疑你是细作。”

    田簌和的身前投下一道阴影,是春钿用纤细的腰身挡在她跟前。

    “我当是将军回来了,原来是你这狗东西假冒将军威名,赵东成,别以为是管家儿子,就把自己当主人。”

    赵东成狞笑一声:“月斋姑娘是将军之女,整个将军府都是姑娘的,姑娘怀疑有人偷盗,我自是要代主查探,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这话让田簌和五雷轰顶,春钿回头和她对视一眼,她从春钿的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惴惴不安。

    是那锭徽墨。

    谁知赵东成趁着她俩发愣之际,一手掀翻红木箱子。

    箱子里的东西咕噜噜滚落出来,一把造型奇特的修枝剪,几本藏书,还有一个骨灰盒。

    赵东成发笑:“哈?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疙瘩。”

    “汪汪。”黑狗冲着案桌吠叫。

    赵东成上前,桌上有一个木盒子,盒子上覆了一封信。取开信,将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有毛笔、砚台和一锭墨,墨正是徽墨,是他要找的东西。

    他乜斜田簌和,勾唇鄙夷,“小小年纪,便学着做偷鸡摸狗之事,如今人赃并获,跟我去见将军夫人。”

    田簌和一心捡回爹的骨灰盒,不予理会,他便一脚踩住她的手,疼痛迫使她抬头,男人表情嚣张,一张嘴张张合合:“小贼,随我见夫人。”

    疼痛顺着手指钻来,她眼泪盈眶,严正反驳:“我不是贼,那是我自己的墨。”因为嗓子涩痛,她的话音像只低哑的猫。

    一路上,田簌和遇到好几波下人,或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或有人径直发问,赵东成皆言捉贼。但凡如此,春钿皆要解释一二。

    来到厅上。

    打眼看去娘亲正在用膳,身旁坐着一道鹅黄身影。盛月斋甫一见着她,甜甜叫了声“姐姐”。

    娘亲亦拍了拍身旁的凳子,向她招手,“簌和,来,一起用早膳。”又吩咐人添一双碗筷,亲手替她盛一碗冒着热气的羊肉汤,将筷子塞进她手里。

    “嘶——”

    田簌和的手发抖,筷子掉落下桌。她这才看见,自己原本嫩白的手背呈绀青色,带着红肿。

    娘亲惊疑,捧着她的手问:“你手怎么了?”

    她正欲开口,盛月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娘亲骤然松开她,忙把盛月斋搂进怀里,蹙眉哄:“乖囡囡,这是怎么了?不哭不哭,月斋最乖了。”

    “呜呜娘亲,我不是故意的。”盛月斋放声哭喊,踢了身旁的赵东成一脚,“都是他,我没叫他踩姐姐的手,他却自作主张。”

    娘亲放开盛月斋,呵斥赵东成:“你为何要这么做?”

    咚一声,赵东成跪地磕头。

    “小的该死,小的奉姑娘之命搜查丢失的徽墨,也不知道徽墨为什么会在田姑娘那儿。姑娘把田姑娘当成亲姐姐,田姑娘却害姑娘伤心,小的一时气不过,所以才……”

    田簌和摇头,满脸焦急,“娘亲,我没有做贼,我没有偷徽墨。”她的头有些发烫,脑子晕乎乎,强打起精神替自己辩解。

    娘亲看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冷漠又陌生,冷厉诘问:“田簌和,你认真告诉我,是不是你拿了月斋的徽墨?”

    这般连名带姓的称呼,威严尽显。

    “我没有,娘,你信我。”田簌和着急,伸手去抓住娘亲的衣袖,企图这样能让娘亲更相信她,娘微微后撤躲开。

    春钿上前拉住田簌和的手,惊觉小姑娘的手指冰凉。

    她知道那锭墨是姑娘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来的,并且还用那锭墨写过信,墨块有多次使用的痕迹。她屈膝跪在地上,“夫人,田姑娘没有偷拿徽墨,我可以证明这锭墨从姑娘包袱里拿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是新的。”

    “哼。”赵东成轻笑,指着鼻子对质,“那你解释一下,为何我家姑娘的徽墨会跑到她屋里去?”

    春钿虽然不识货,猜想肯定不会是昂贵的徽墨,眉心紧锁,“那不是徽墨。”

    罗馥衣拿起来墨打量。

    徽墨的诞生经过千锤百炼,历经酷暑寒冬,取松烟制成,收藏价值要高于实用价值,真正能毫不吝啬使用的得是簪缨世族的阶级,这锭有被使用的痕迹。

    良久,罗馥衣狐疑:“你说这是你的墨?”

    田簌和急切回答:“是我的,之前……。”

    娘打断她:“可你怎么可能有这种徽墨?”

    这怎么会是徽墨?

    田簌和擦去泪水让眼睛不要模糊。

    这块用了这么久的墨,怎么突然就是徽墨了?她怎么会有徽墨,明明盛月斋给她的那锭徽墨已经还了啊。

    娘亲屈起食指敲击桌面,拉回走神的田簌和,疾言厉色:“快说,这锭墨你到底从何得来?”

    “我、我不知道……”

    田簌和答不上来。

    赵东成大喜:“看吧,我就说是偷的。”

    “是我送给姐姐的,赵哥哥,你不要说了。”盛月斋瘪着嘴,一脸委屈的小可怜样。

    娘亲慈爱地抚摸盛月斋的头,又转头看向田簌和,肃着脸,声线冰冷:“是这样吗?”

    “确实是她要给我一锭徽墨,我没接……”田簌和拽住娘的衣袖,话还没说完,娘亲用力掰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眼盛的愤怒却令她心寒冰封。

    娘不信她。

    可她明明没有偷啊!

    她听见娘亲亲自把她冰冻的心敲碎成渣——

    “田簌和!你太令我失望了。”

    失望……

    这两个字实在是伤人,为什么明明面前这个是生她的娘亲,却丝毫不相信自己。

    她忽然觉得,自己上京投靠娘亲是个错误。

    哽咽之时,一道软糯的叹息响起:“哎,盛月斋这个坏孩子又在祸害人了。”

    君子兰微微往下耷拉叶片,像挂上了重物一般萎靡。

    蒋纾宜心头一振,豁然往娘的怀里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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