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隔日，窗帘半拉的酒店套房里，阳光一直从墙边漫延至卧房门口，床上的人才动了动。

    昨晚林挚玉她们彩排完还等到了白鸽乐队的排练，当时还有几个其他乐队的人没走。前奏一响，主唱标志性嗓音一出，台下瞬间沸腾。

    大家尖叫，蹦跳，最后默契的合唱。这些因为热爱聚在一起的人们，即便为数不多，也总有本事掀起最热烈的狂欢。

    短短几首歌结束，众人都说不出来的感动。林挚玉眼睛一直亮亮的，面颊比夏夜的温度还要滚烫几分。

    白鸽的成员都走下台和这些年轻的后辈问候交流，Sally迫不及待去乐手身边表达她的崇拜和景仰 。图图捏着林挚玉的手腕，声线都有些抖：“小玉，我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听到白鸽的现场，你懂我的心情吗？我真的想哭。”

    林挚玉回握住她的手，带着笑回答她：“我懂。”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白鸽主唱走过来时，没等林挚玉她们先自我介绍便说：“万重山，对吧？我听了你们的歌，我觉得很好，我很喜欢。”

    有那么几秒，林挚玉都差点忍不住要掉眼泪。十多年前刚刚拿起吉他的小女孩，一定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磁带里的声音会出现在面前，更不会想到声音的主人也会喜欢她唱歌。

    这个夜晚实在过于美妙，大家都舍不得结束，于是又就近约了夜宵。

    饭桌上有人划拳，有人高歌，也有人聊家里小孩该上几年级了。明明不少人是第一次见面，却熟得跟多年朋友似的。林挚玉不擅长喝酒，也没有多少家常可话，但她太喜欢这样热闹的场景，不知不觉多喝了两杯。

    终于有人记起第二天是正式演出，三三两两道了别。

    图图前面喝得又哭又笑，拿筷子当鼓棒敲断了两根，现在睡倒在椅子上。Sally费了老大劲将她拖起来，招呼林挚玉赶快回去。结果叫了两声没反应，回头一看这姑娘望着她一言不发的傻笑，才发觉她也早已经醉透。

    “真是废柴，人菜瘾大！”Sally叹口气，婉拒了几位想要帮忙的男同志，左手扛一个，右手拽一个，直接在旁边酒店开了间房。

    等林挚玉一觉睡醒，已经快要中午。睁开眼放空了好一阵子，意识才渐渐回笼。

    她喝酒不会断片，回想到昨夜的种种，太过快乐反而有种恍惚的不真实。

    起来洗完澡，才想起没有换洗衣物。昨天是Sally开车带她们过来的，大概也想到了晚上有可能回不去，就把今天演出要穿的衣服带上车。只是昨晚她们打的去吃的夜宵，车还停在公园里。

    闻了闻酒气扑鼻的衣服，林挚玉叹了口气，认命地往身上套。

    Sally和图图睡在套房的另一间，估计昨晚图图喝醉后折腾得不轻，两人现在都没醒。根据彩排的时间，离上场确实还早。林挚玉给她俩手机都设好闹铃，又记下酒店房间座机号，拿上Sally的车钥匙先出了门。

    周末东郊要比平时堵，吃了点东西再打车到公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她忘记跟司机讲把车开到直接去后台的北门，司机以为是来听音乐节的观众，默认把她放在了入场的南门。

    林挚玉没什么包袱，想到从前面进去能提前感受现场的氛围，也就顺其自然了。

    到检票口，她走人工通道出示了工作证。安检处有个年轻的小姑娘，时不时偷偷看她，脸一直红扑扑的。

    等林挚玉拿了包要过去的时候，小姑娘终于鼓起勇气过去叫住她：“姐姐我听过你们乐队的歌！我好喜欢你们的，你好漂亮啊！”

    林挚玉吃了一惊，没想到居然会碰到认得她的人。惊讶之余也很欢喜，认真回道：“谢谢你的喜欢，回头我会告诉她们两个，有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是我们的粉丝。”

    小姑娘显得十分雀跃，要了张合照，蹦蹦跳跳回去工作了。

    林挚玉被她感染，心情颇好地从包里翻出墨镜戴上，沿着一路摊贩向前走去。

    这场音乐节前期宣发并不高调，加上没有请任何流量明星，所以即使门票不贵，相比其他音乐节的人山人海，还是显得冷清了些。

    也有一些乐迷冲着白鸽乐队的重组现场千里迢迢赶来支持，但大多是携家带口的中年粉丝，准备了野餐垫充气椅，悠闲地坐在副屏幕后享受。

    眼下登台的是一支来自海峡对岸的乐团，风格是一以贯之的轻松欢快，并且很会带动现场气氛。可惜在宽阔的场地上，站在台下的观众略显稀疏。当主唱递麦想要一些互动时，效果也不尽人意。

    昨晚聚餐时这个乐团的主唱姐姐也在，不光表达了很多次对万重山三个女孩儿的喜爱，还叮嘱她们喝酒前一定记得吃东西，要保护自己的肠胃。

    林挚玉见不得温柔姐姐受冷落，当机立断加入摇滚区，为爱充当氛围组。

    终于越来越多的人被气氛感染，纷纷走到台下跟着音乐摆动起来。舞台两侧的LED屏上，也时不时闪过长臂摄像机捕捉到的观众画面。

    一首歌接近尾声，摄像机在靠后的地方定格了一下。紧接着大屏幕上一个穿着简单白色T恤的男人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其中也包括林挚玉。

    周围有女生忍不住惊呼出声：“哇靠刚刚闪过的那个男的好绝啊！镜头过去的时候，他在人群里简直像另一个次元的一样！”

    女生的同伴也回应道：“真的真的，这怕不是哪个小明星偷偷来听音乐节了吧？你拍照了没，发网上看有没有人认识！”

    “哪顾得上拍啊，一下就没了！不知道有没有录像的人录到，回头搜一搜。”

    林挚玉因为一直用力跟唱和挥手而微微发热的脑袋，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嗡得一下直接爆炸。

    她顾不上想太多，边向旁边的人道歉，边朝着刚刚摄像头所在的方向挤去。

    耳边的伴奏声渐渐低落，她的心跳却像重金属高潮时的鼓点，愈演愈烈。

    会是他吗？真的是他吗？

    她不相信能有这么巧合。可如果没有巧合，她大概也不会和他相遇。

    台上主唱结束最后一个音，看着台下逐渐多起来的人，显得十分高兴。她先对乐迷表达感谢，接着提出下面要演唱的是一首非常甜蜜的情歌，希望在演唱的过程中，出现在镜头里的情侣可以在荧幕上留下一个甜甜的吻。

    伴随着一阵欢呼，观众越发激动起来。

    林挚玉顾不上参与她最喜欢的热闹，埋着头几乎是被推搡着向前。

    也不知走到了哪里，伴随着甜美的歌声，出现在屏幕上的情侣们时不时被人群起着哄，越来越多的人往前挤。她在人潮中不小心绊到不知谁的脚，重心不稳朝一旁栽去。

    完了，她心想。千万不能在上台前受伤，不然指不定Sally要怎么臭骂她。

    下一秒，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发生，一双手从身侧穿过，稳稳地将她扶住。

    她先闻到一股清冽的茶香，入眼是一件看着质感就很不错的白色T恤。

    她的心又开始砰砰跳起来，抬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陈焰河……？”林挚玉看着眼前褪去青涩的男人，熟悉，又陌生，确定，又犹豫。

    陈焰河应她：“是我。”

    得到肯定的答复，林挚玉纷乱的思绪像被摁了一下暂停键，刹那的空白过后，是更加铺天盖地乱麻一样的心绪涌来，最后不管不顾全部聚集成火山岩浆般翻滚着的怒意。

    她只想发火。

    刚要开始输出，周围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前后左右的人都朝着他们喊道：“亲一个！亲一个！”

    林挚玉强忍住火气，转头向前一看，才发现她和陈焰河的身影赫然投映在大屏幕中央。

    陈焰河的手还搭在她肩上，他们靠的很近，看起来像是她半倚在他怀里。镜头切到他们的时候，大概还是一个“深情互望”的画面，怪不得大家会误会。

    林挚玉的注意力被这突发乌龙转移走大半，急忙摆了摆手想示意他俩不是情侣，就听见旁人更加大声的起哄：“别害羞呀！亲一个！亲一个！快，男生主动点！”

    爱看热闹的林挚玉生平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看热闹，忍不住双颊都蒸腾起热意。正准备用口型告诉大家她和身边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刚刚张嘴说了一个“我”，视线就被突然俯身的男人遮住。

    陈焰河很高，身型也宽阔，弯腰下去的时候，将她严严实实挡在身前。

    他停在离她还有几公分的地方，她直直望进他眼里。隔着色彩失真的墨镜，林挚玉知道那是一双会惑人的瞳孔。常常透过他视线看到自己的时候，会一不小心误会窥见的光影里蕴藏着情意。

    “好久不见。”

    他启唇，声线缱绻。

    世界的喧嚣静止了几秒，林挚玉眼前闪过十六岁那年夏天，熟悉的小岛，无人的海滩，并排坐着的少年少女。海浪亲吻过他们的脚趾，吹过她面庞的晚风也曾轻抚他的发梢。

    好久……不见。

    她还在愣怔间，嘴边半个“我”没吞下去，陈焰河勾了勾唇角，又凑近半分：

    “噘嘴干嘛？难道还真想再亲我一次？”

    ……靠！

    怎么有人一把年纪嘴还这么贱啊？！

    林挚玉好不容易熄下的火立马又冒了起来，甚至比刚刚蹿得还要高。

    于是台下的观众就看到，面容英俊的男人终于低下头，在戴墨镜的漂亮女孩面前停留了几瞬，等再起身时，他唇角含笑，女孩则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画面养眼程度不亚于任何一部偶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