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雨季的天气是一团湿润的棉花,堵在人的心口。

    消失了一个星期的徐思哲出乎意料地出现在教室,他背着一个简易的背包,大剌剌地在上课期间开门进来,不顾他人诧异的目光走到最后一排,拉开椅子,甩下背包,趴到桌上,闭目睡觉。

    陆漫坐在他旁边,闻到一股清爽的沐浴露味道。

    老师继续讲课,学生继续埋头记笔记,陆漫被窗外吹来的湿漉漉的风吸引了注意力。

    直到第二天上学,陆漫才知道徐思哲跟谁打了架。

    听说那几个混混富二代被揍得不成人样,路人报了警,徐思哲半夜才回来还是因为徐永山去警局将他提回来,不然徐思哲得在那待一晚上。第二天那几个富二代的家长就找上徐永山要说法,徐永山花了些心力才让他们满意,转头就将徐思哲从家里抓走,也不知道抓去了哪里。徐思哲似乎早有预料,临走之前还对陆漫笑。

    陆漫从八卦的同学那里听了零零散散的消息,说被拉开的时候,徐思哲甚至都没有想过停手,他压着其中一个人使命地揍,那人的血都蹭到了他的衬衫。

    于是,学校的人都知道了,徐思哲欺负陆漫,却不让别人欺负陆漫。

    风吹过课室的每一个角落,陆漫低头做着笔记,目光稍稍从笔记本挪到邻桌。

    不料,徐思哲的眼睛越过臂弯在看她。

    明亮明亮的。

    陆漫连忙收回目光,不小心橡皮擦掉在地上,她低下身去捡,大腿却被一只大手攀上。

    陆漫的背脊一下子就僵住了,她急忙抓住那只手。

    徐思哲的笑声在臂弯里闷闷响起。

    他的手反握住陆漫,抓得紧紧的。

    ——“我长成了你想要的样子,所以,你要给我什么奖励?”

    ——“你毁了我,所以,你要赔偿我。”

    徐思哲十五岁的时候,陆漫十四岁,十四岁,多好的年龄,和未满十四岁的少女发生关系无论自愿与否都会被视为犯罪。

    ——“你想要我做什么,妹妹。”

    陆漫觉得十四岁的自己是个恶魔,她疯狂地嫉妒着优秀的徐思哲,嫉妒得发狂,恨不得将他拉下深渊。

    直到回到徐家,陆漫才发觉原来在她因为穷得买不起一双干净的鞋子时,徐思哲的生日礼物就已经是一辆炫酷的跑车。她的生活被贫穷、争吵、怨恨所充斥,徐思哲的生活却像是童话里的王子一样,富足、舒适、幸福。

    在徐思哲钢琴比赛获得第一名的时候,陆漫还躲在房间的角落里紧紧捂着耳朵,害怕妈妈尖锐的谩骂声钻进耳朵里。在徐思哲穿上西装有模有样地跟着徐永山应酬时,陆漫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等待妈妈办好出院手续。在徐思哲光芒四射被人喜爱的时候,陆漫被孤零零地丢在徐家门口。

    后来,徐思哲依旧优秀阳光,陆漫依旧自卑敏感。

    或许因为是母女,同样的天性恶劣,陆漫也如她妈妈嫉妒徐思哲妈妈一样嫉妒着他。

    她内心的肮脏与龌龊,迫切地希望将那抹冬日的暖阳毁掉。

    陆漫曾经梦见很多次,那天她抓着徐思哲的手袭向自己的胸口的时候,自己的表情十分地狰狞可怕。她还记得自己在徐思哲妈妈葬礼上不受控地牵扯脸上的肌肉,对徐思哲露出的狰狞微笑。

    圈里人都说徐思哲堕落了,却不知道他并非自甘堕落,也不知道披着乖乖女兔皮下的陆漫,是怎样的狰狞疯狂丑陋。

    ——“你想要我做什么,妹妹。”

    于是徐思哲在大庭广众之下砸烂了他的钢琴。

    但是还不够,陆漫将自己的贴身衣物藏到徐思哲的床上。

    于是徐思哲开始抽烟,逃课。

    后来徐思哲渐渐成了瘾,无需陆漫的威胁,他自己就开始甘于堕落,他变成二世祖,挥霍着金钱,想那些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一样醉生梦死。

    陆漫的目的达到了。

    徐永山对徐思哲越来越失望,面对陆漫这个私生女开始和颜悦色,开始重视起来。

    陆漫第一次被徐永山夸奖的时候没控制好脸上的笑容,被徐思哲看到,而后者也咧开嘴对她笑,笑容瘆人。

    ——“你毁了我,所以,你要赔偿我。”

    陆漫想,她该怎么补偿徐思哲?

    其实最应该回到她被丢弃的那一天,她应该跟徐思哲说,抱歉,我毁了你的生日。

    抱歉,我的到来,就是为了毁了你的人生。

    (此时,一个绿色的小人将部分情节收到兜兜之后窜逃。)

    陆漫觉得她的手都要出汗了,可徐思哲依旧不折不挠地握着。

    讲台上换成了班长,兴冲冲地讲明天校园祭的事请。班级要出一个中世纪的舞台剧,前几天班里就已经决定好了角色,就还差一个贵族少爷的背景板,全程只需要傲慢地坐在那蔑视他们即可,但是班长嫌报名的人长相太傻,这个角色迟迟未定。

    陆漫作为后勤的透明人员,根本不在意谁上台表演。

    “这个角色由徐思哲出演。”

    还没等陆漫听清,班里的男生就发出一阵哀嚎,嚎完又惴惴不安地看向趴在桌上的主人公。

    在他们看过来前,陆漫甩开了徐思哲的手。

    一双双眼睛朝这边看过来,陆漫一直低头默不作声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徐思哲则是一直趴在桌上,懒洋洋地,像是不想搭理。

    男生起哄说徐思哲没兴趣让他们上,班长拿书本拍了拍桌子,说已经和徐思哲讲好了要上台。

    徐思哲什么时候和班长联系了?

    陆漫手里的铅笔芯在纸上狠狠一划,断了。

    众人的目光重新聚集过来,陆漫觉得有点热,擦了擦汗,徐思哲懒洋洋地声音传到她耳边:“知道了。”

    没被选上的男生们又发出一阵哀嚎,纷纷为失去耍帅的机会而感到沮丧。

    下课的铃声响起,陆漫看着笔记本上杂乱无章、毫无意义的线条,伸手撕掉,揉成一团,扔进垃圾堆。

    陆漫想,要是这雨天再这么没完没了,她的心情会被一直影响下去。

    班长要带徐思哲去排练,她笑嘻嘻地去拽徐思哲,陆漫假装不经意看了一眼,发现徐思哲虽然臭着脸,身体却没有多大的抗拒。

    “来来来,去试试衣服。”

    “我看你的样子也不用上妆了,你往那一坐就是傲慢狠厉的少爷样,本色出演呀。”

    班长是个话多又爱笑的女生,在班里人缘很好,以前徐思哲单方面排挤班级的时候,就是她凭一己之力将徐思哲硬塞回班里,还成功让徐思哲参加了几次班级活动,虽然后者全程臭着脸。

    现在徐思哲依旧臭着脸,他被拽得坐起来,浑身透着不耐烦,班长却还咋笑嘻嘻地跟他讲舞台剧的剧情,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徐思哲双头插兜靠在椅背,头没有支撑点,往旁边歪去,目光在空中和陆漫撞上。

    陆漫像是被他的眼神烫伤一样,转身就跑,不小心吓到后边吹气球的同学,气球脱了手,在课室里打旋,干瘪瘪地掉在地上,被路过的人踩了一脚。

    天阴沉沉地下起雨,滴滴答答的雨声渐大,空气迅速被泥土的味道充填,向人们的鼻腔发射一枚枚炮弹。原本还在庆幸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的男生低咒着跑进体育馆,他们刚还在外面撒欢打篮球,没有及时避雨,现在浑身雨水和汗水糊了全身,大半的运动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陆漫坐在角落,听到女生的惊呼声,抬头看过去,不自觉睁大眼睛。

    体育馆的篮球场上,男生们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上衣擦脸,徐思哲个子高,一眼看过去最突出的就是他。浑身湿漉漉,发尖滴着水,一双眼睛无波无澜,唯有拧着的眉毛显示出他心情其实并不怎么好。

    白色的运动服贴在身上,好在布料厚实湿了也没变透明,但随着徐思哲撩起衣服擦汗的动作,坚实的腹肌被暴露在众人面前,一滴汗水从被衣服遮住的胸膛淌下,顺着流畅结实的肌肉纹理,消失在裤头。

    陆漫突然觉得有点渴,她喝了口矿泉水,还是觉得渴。

    女生惊叹的叫声让徐思哲听起来有点刺耳,他擦完脸,从衣服下露出一双深色的眼睛,看到角落里陆漫正给一个男生递水,小脸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谢谢啊。”男生被陆漫的浅笑晃了晃神,愣愣接过水,转头跟同行的人说陆漫坐的位置那有班级买的矿泉水,还没说两句,就被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去路。

    徐思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再打一场。”

    徐思哲虽然是个不良少年,但在打篮球方面和班里的男生还合得来,徐思哲在的时候班里的男生总会邀他一起打球。

    女生们很快发现球场上开了新的一局比赛,兴致勃勃地追着想再看一遍徐思哲的腹肌,毕竟每个女生的少女梦里谁的幻想对象不是肩宽窄腰八块腹肌的帅哥呢,她们不敢太过大声,只能跟身边的人做口型,瞎猜对方是不是get到了自己的点。

    这一局徐思哲打得格外的猛,男生好不容易抢到球投篮,球还没碰到篮板就被徐思哲盖了下去,愣是全场都没让男生投进一个球。

    “徐思哲,你太变态了,还全程抢我的球!”男生气喘吁吁地拧开水瓶要喝,突然一个篮球砸过来,吓得他松了手,水瓶掉在地上,洒了一地。

    罪魁祸首徐思哲面无表情地看他:“手滑。”

    男生以为徐思哲被说变态生气了,连忙道歉,对方却没心思听他废话,拿回篮球,不经意朝角落看去。

    角落空空如也,只有一箱水,箱子旁边还有一个空了的矿泉水瓶。

    男生一个劲地道歉,其他男生跑过来问还打不打,却被徐思哲扔了一个篮球。

    “不打了。”

    徐思哲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却在路过男生时踹了一脚地上的水瓶,水瓶被踹得老远,停下来后又狠踩上一脚,还残留的水从瓶口喷出,溅到旁边的人。

    男生们在身后嘀咕他生气的声音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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