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债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为何会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无名火起。

    后来我想了很久之后才隐约明白。

    以我的身世,以辞树的身家。

    当时的我不过是身为男人的区区自尊心在作祟。

    我喜欢她。

    在世人眼中,我是孤傲不可一世的名角儿;

    多少人为我一掷千金,多少达官显贵重金只为求我出场;

    而这些种种,我都不屑一顾。

    似乎在所有人的面前,我都有我可以骄傲的资本。

    可是,她却恰恰知道我的底细。

    她知我儿时最窘迫的模样;

    她知我这一路的来历;

    凭她的本事,她甚至可能知道,那时候在清水镇,黄班主的九门是因为我才会被赶出来;

    而我却从未向他有过坦白。

    她知我所有不堪的样子,而我却披着谎言的外衣每天在她面前自娱自乐,自欺欺人。

    我喜欢她。

    可我也喜欢我自己。

    所以我自然会感到自卑。

    我怕如此劣迹斑斑的我,着实配她不上;

    所以我生气,我恼怒。

    但等到我清醒过来后,又觉得自己更加不堪。

    错的不是辞树优秀,错的是因为她优秀而责怪她的我啊!

    或许是她管理如此大的家族早已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所以顺理成章地她自然也知我是何心理。

    当我还坐在自己房间生着闷气时,屋外已经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我打开房门便看到十几个壮汉抬着几大箱的金银珠宝,翡翠玛瑙,甚至还有两箱子价值不菲的挂件和戏服。

    领头的是个小丫鬟。

    我认出来那是时常跟在辞树身旁的秋桂。

    秋桂吩咐众人将那一箱箱的琳琅满目放到我的房间去。

    东西放好后她示意他们离开。

    而后她告诉我,那些都是辞树送给我的。

    说是辞树特意拿来给我赔罪的。

    看到堆满整个房间的箱子我不由得出了神,难道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钱来解决真是有钱人的思维方式?

    本来已经理智的我在看到这些后,心逐渐沉到了谷底。

    身旁的秋桂还在八卦她家主子是如何将我惹怒的。

    却在见到我眼神冷到冰点后,默默闭上嘴巴识趣地离开了。

    时隔三天,秋桂再次找到我。

    她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个时间:酉时三刻。

    秋桂说,到了时间门口会有人带我去一个地方。

    这三天里,我没有见过辞树,也没有听到有关她的一丝消息。

    我好几次想要找她打破我和她之间的沉默,却每次都被自己心底的卑微打败。

    我默不作声地将纸条放进袖子里,随后进了屋。

    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跟她道歉!

    我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酉时一刻。

    辞府大门果然停着一辆马车。

    我想也没想,迈步上了那辆马车。

    此时已是深秋,日头下得早。

    天已有些暮色。

    马车走得很慢,我撩开布帘,看到马车似乎是走到了一条通往郊外的小道。

    这路,有些莫名的眼热。

    我放下布帘后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到前面马夫似乎在跟谁低声说话。

    随后马车停了下来。

    我心中疑惑,便伸手拉开前面的帘子。

    马夫已经不知去向何处,只有辞树站在下面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那眼神分外热忱。

    一如那日我从辞府离开时。

    我在这热忱的目光中走下了马车。

    又在她的牵引下走进了一片树林。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周围不见人,也无半点灯火。

    只能借着点微薄的月光勉强往前行走。

    时不时扬起的一阵风钻进脖子里,更增添了一丝凉意。

    可此时我的心却如同被人扔进了岩浆,反复煎熬。

    黑夜里,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双牵着我的手。

    掌心不断传来辞树手里的温度,心里的悸动和甜意无限蔓延开来。

    我甚至忘记了思考,整个人只是木然地、盲目地跟着她走。

    幸好是夜色深重,否则辞树便会看到我因想要憋住笑意而使劲在唇上咬出的牙印。

    “喜欢吗?”辞树突然顿下脚步向我问道。

    还在出神的我一抬头眼里全是茫然。

    她话音刚落,周围便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粉色小灯。

    那些小灯全都挂在树上,顷刻间夜空里便多了一片粉色。

    放眼望去,这片树林俨然就是当年那片叫我魂牵梦绕多年的桃林。

    我才猛然记起,来时的路,可不就是玉京郊外的桃林?

    “这个季节,实在是没有盛开的桃花,我便叫人准备了这些,看起来倒也还勉强凑活。”

    见我久久未出声,辞树再度说道。

    看到她如此期待我回答的眼神,倒是叫我心里有些惊讶了。

    我连连点头,不住地对她表示我很喜欢。

    我看到她在得到我的答复后明显像是松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

    “看在我这么真诚的份上,不生气了行不行?”

    “也……不要离开了行不行?”

    我仿若被天雷击中。

    平日里见到的辞树总是雷厉风行,说话更是词严厉色,我未曾见过她如此柔声细语向人低头的模样。

    但最叫我惊诧的是她最后的那句话。

    原来她知道。

    她知道我打算离开。

    即使我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

    “我怎会有资格生你的气,我只是……”

    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我从未生你的气,此前的种种,都不过是在下一时昏头罢了,还请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我十分礼貌地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反正我已经决定离开,便一切依旧如常吧!

    “你如何没有资格?”

    辞树在听完我的话后,不知为何语气变得有些急切起来。

    她向我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我看得真切。

    那是一块手帕,一块印有淡淡桃花印记的手帕。

    只是,等我摊开来,它比我印象中的那块手帕上,多了一行字。

    我拿在手里细细端详,竟是我写的第一首戏词!

    ——桃花债。

    初春三月雁归南;

    桃花林里,我与佳人初相见

    一碗桃花羹,留得小命往返人间

    欲见佳人真颜,

    可憾;

    佳人匿于桃林,行迹不现;

    匆匆一面,只依稀留下一抹残影叫人窥探;

    自此,佳人倩影终日撩人心怀;

    但愿来日,

    得与桃林佳人复相见。

    这首桃花债,是我写的第一首戏词。

    那时候刚学会写戏词的我,想起来小时候救我的那个小姑娘,便写了这样一首词。

    我还记得当时师父看了之后说这戏词未免有些太小家子气。

    后来我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这首戏词。

    没想到,今天竟叫我在辞树的手帕上再次见到了!

    而这手帕上的字迹,像极了师父的字迹!

    辞树说,一次偶然的机会,师父看到了她手帕上的桃花印记。

    那印记,在我的粉色戏袍上,有一枚一样的。

    师父知道了她就是那个我一直念叨的救命恩人。

    后来师父离开九门后再见到她时,将我写的这首戏词给了她。

    所以当时辞树看我的戏袍,是在看我戏袍上那枚桃花印记。

    辞树说,她看到这首词后找了我很多年。

    我为了辞树,留在了辞九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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