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尤听雪本以为这就是一场富家少爷爱玩的强权游戏,从来没想过,他们要的是听话、折辱、失去自我,就像很多限制级作品里的设定一样。

    念书时尤听雪有舍友是家庭小康的女孩子,很喜欢看小说,但她们也会吐槽有些设定看起来女主像男主养的、没有思想与自我的宠物,甚至不是剧情是否甜蜜的问题,而真的像在养宠物。

    当时尤听雪不理解,问她们怎么说,舍友回道:“你听说过东南亚的产业吗?差不多就是那样,听话、没有人的自我认知,在法律上来说,这种没有自我认知的甚至不能称之为人,会被关进精神病院去。”

    被关了一个月后,尤听雪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霍临霆不是多喜欢她,而是想看她什么时候变成东南亚作品里那些好像已经变成动物、只留下被训练过的条件反射的……物品。

    霍临霆在亲手养一个自己想要看到成果的宠物,不是喜欢她这个人,连她这张脸都算不上。

    富家公子哪里来的爱,他们甚至没有感情,被钱权塞满了头脑之后,剩下的全是yuwang与恶意。

    尤听雪真的怕死,她更害怕某一天,她会忘记自己是个人,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曾经有什么样的梦想、将来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为了不忘记这些,她每次失去意识醒来,都要一条条回想一遍,而且告诫自己一共有多少条信息是不能忘记并且必须列举出来的。

    记住这些内容的同时,她在想办法逃跑。

    第一个月,她除了房间哪里都不允许去;第二个月开始,无数次逃跑,但从不跑出别墅,给保安跟佣人一种她是路痴、只要地方够大就跑不出去的错觉,从而趁他们放松警惕后摸清楚了别墅的构造。

    或许是看不起吧,无论是霍临霆还别墅里的人,都觉得她是个没脑子的女人,所谓的逃跑,不过是情趣的一部分,没人觉得,一个单亲家庭长大、大二就失去了养母、自己供自己念完研究生的人脑子有多灵活。

    所以尤听雪第一次跑出了别墅,狼狗跟保镖在后面紧追不舍,她只差一点就可以跑到山下了——霍临霆直接从山下调了人,把山脚所有的路都给封了,尤听雪不知道霍临霆的势力范围这么大,评估错误,在山脚下被逮了回去。

    被围困住后,狼狗追了上来,一口咬在尤听雪的腿上,这就是她害怕狼狗的缘由。

    尤听雪几乎是被拖回去的,狼狗咬伤的地方并没有第一时间处理,霍临霆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她敢跑,那就要承受逃跑的代价。

    狼狗到别墅才松开牙齿,尤听雪完全不敢看自己腿上成了什么样,不等她做好心理准备去查看腿部的伤口,霍临霆拿了高尔夫球杆,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断了她的腿。

    从这次之后,尤听雪的腿好了断、断了好,差不多拖了快两个月,医生说再反复,这条腿就不能再要,霍临霆才将这种折磨停下,他甚至可以心疼地安慰尤听雪说,只要以后她听话,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尤听雪无力地在那个房间里躺了半年,她不知道霍临霆到底想要什么,只觉得自己碰上这人纯属倒霉。

    霍临霆下手狠,请的医生却是最好的,像打一闷棍给一甜枣。

    医生治好了尤听雪的腿,之前动手的时候掌握了分寸,在到打钢钉支撑的程度前停了手,之后慢慢养回来了。

    腿一好,尤听雪听话了一段时间,借着新来的一个佣人小姑娘的善良,联系上了自己的朋友,对方帮忙制定了一个方案,冒险,但值得。

    到了这个情况,尤听雪根本不怕冒险,找了个霍临霆不能过来的日子,偷偷从窗户跑出去,假装又逃跑了,在所有保镖都按照路线跟树林去查的时候,尤听雪绕到别墅后门外的山道上,二话不说就往下跳。

    尤听雪庆幸自己曾经长在南方的小城里,那里有江有海,泡在海里长大的孩子,水性很好,就算那么高掉进河水里,也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并且可以有足够的技巧跟体力飘进城内。

    然而,尤听雪千算万算,没算到蒋东远的存在,直接在江上被抓了回去。

    这次回去之后,尤听雪以为自己完了,腿肯定保不住了,她战战兢兢在客厅里等了很久,直到霍临霆回来,带着一个温和的男人。

    霍临霆没多说什么,只安排了一个空旷的房间给男人和尤听雪,尤听雪进入房间后一开始还是很恐慌,慢慢冷静下来后,却发现男人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站在角落里微笑地看着她。

    之后,心理训练就开始了。

    尤听雪对这段时间的记忆其实有些模糊,或许是心理训练实在太痛苦了,她后来清醒过来,就忘记了这部分记忆,也可能是她从离开那个房间开始,就已经不再清醒。

    在房间里,尤听雪想做任何事都可以,但只要想出门,就必须回答男人一个问题。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卫生间、食物、衣服、浴室、水,尤听雪有了任何生理需求都得主动去跟男人说话,让他打开门。

    或者尤听雪去把门窗砸了。

    刚开始的时候,尤听雪根本不想跟男人说话,就尝试开门,发现房门被锁上之后,就找东西撬锁,为了能出去,她连窗户玻璃跟电路都徒手拆了,可每一次用这种办法出去,下一次被关进来,这些问题都会被解决掉。

    既然可以砸开窗户玻璃,那就把窗户用钢板封死;既然能徒手拆电路,那就用水泥重新把电路都封起来;既然可以踹开门,那就把门也换成钢板的……

    当尤听雪发现自己变相被关进铁笼子里以后,她终于开始明白过来,霍临霆这次是来真的,不会因为不想要她的命,在最后时刻手下留情。

    最先到来的是上厕所问题,被关进来前,医生开了一堆药让尤听雪吃,那些药都很正常,尤听雪自己就是做药物研究的,知道自己吃的什么,但吃药必须喝水,她最近进食少,所以喝了水之后,很容易出现尿意。

    要么她毫无尊严地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失禁,要么她妥协开口去询问男人,怎么样才可以让她出去。

    可尤听雪也很明白,只要她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脑子里的界限就会越来越低,直到她被规训成功。

    男人就那么站在角落里看着她,衣冠楚楚,胸有成竹,仿佛已经预见到尤听雪的妥协与求饶。

    尤听雪的记忆从这里断开,她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等记忆再续上,就已经是第二年冬天,她坐着轮椅被推到花园里晒太阳的时候,看到了那个曾经帮她联系朋友的女佣,对方拎着一篮子的花,那是别墅里每天都要更换的。

    看到女佣的那一刻,尤听雪立马清醒了过来,她没有那一段记忆,但她明白了自己在失去记忆前的决定——先心理医生一步给自己做催眠,并且设立安全词。

    曾经还在学校读研的时候,尤听雪做过心理医药相关的研究,这才了解到,无论是心理治疗还某些特殊心理癖好行为,为了安全,公认必须设立安全人或者安全词,避免一个冲动真的出事。

    有时候安全词其实并不是那么安全,只是相对啦说,这就像是一把锁、一条红线,哪怕自己有时候不小心跨过去了,依旧可能在出现危险的情况时,让自己清醒过来。

    安全词最重要的就是安全并且能随时见到的,尤听雪给自己做建立建设的安全词是——提着花篮的、帮助自己的女佣,这个条件给得非常宽泛且困难,如果她倒霉一点,可能一辈子都碰不上这个场景,最后浑浑噩噩地被霍临霆玩腻后抛弃在精神病院里。

    可能老天还有点良心吧,在她被关第二年,看到了提着花篮的女佣,一下子想起来了自己是谁。

    尤听雪装模作样地继续演着发疯的自己,那个给她做心理规训的男人没再出现过,或许霍临霆吃醋把对方弄到天边去了。

    心理医生不在,无人能敏锐发觉尤听雪逐渐清醒,加上霍临霆来得并不频繁,尤听雪有时间摸到了别人的电脑跟手机,可以联系上自己的朋友,对方知道尤听雪的情况后,先给了尤听雪一张活动邀请函的照片。

    对方说,霍临霆在年前最后一次活动就是这个宴会,在首都,去过之后,他就要打理公司年底的事情,包括年终总结、年会、向董事会报告等等,加上过年回老宅,他大约有三个月的时间是无法去找尤听雪的。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尤听雪跟朋友做离开的准备。

    她们并没有太多逃跑的经验,之前几次逃跑,尤听雪都是钻了霍临霆的人对这边不够熟悉的空子,现在霍临霆已经抓了她这么多次,她熟悉地图,等于霍临霆的保镖也熟悉,双方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尤听雪最终在各种方案中,选了制造意外的方案,按照计划,她应该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弄出明火来,别墅有报警系统,当出现警报后,整个别墅就会自动喷水。

    但是火不能这么容易被扑灭,不然尤听雪人还没跑出去,火就灭了,大家在别墅门口碰上,傻子都知道火是她放的。

    于是尤听雪提前一天把防火水管的开关给关了,最近别墅里的管家被调走,换了个年轻的来,经验没有老管家那么足,听说那个事事周到的老管家是霍家老宅的人,暂时来给霍临霆这个继承人帮忙的。

    现在过年了,老管家要回去照看老宅,霍临霆也得回去,所以出现了空档期。

    其他人都觉得尤听雪已经被霍临霆弄疯了,一个疯疯癫癫还没有自理能力的女人,不需要废多大的力气照顾,反正她又不敢跑出去。

    出于这种心理,尤听雪顺利关掉了防火水管的开关,并且破坏了防火栓的旋钮,到时候一时半会儿打不开。

    这些事情都是在逃跑前两天完成的,时间很紧,避免管家定时检查发现并且修复,所有人都不知道,尤听雪背别墅地图的时候,会连监控位置一块背,行动时尽量走死角。

    尤听雪狠,她在出发那天,直接在半夜打开了煤气灶,等跑远了之后再用遥控器开灯——轰隆一声,厨房直接起火,紧接着就会是爆炸。

    别墅里正在休息的人被警报声惊醒,立刻开始检查问题,尤听雪担心有人受伤,混在其中高声喊是煤气泄漏,让大家往外跑。

    煤气泄漏可不小事,保镖跟管家立马组织人逃生,尤听雪就是趁这个时候逃跑的,大家都很慌乱,一时之间肯定想不起来还有个老板的情人要救,就算要救,想到她那个半残废的模样,看起来就不好救,不如等专业人士过来。

    尤听雪其实偷偷锻炼了腿部,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跑跳还做不到,不过有别墅大火在,她说不定可以跑掉。

    这次让她跑到了机场,本以为霍临霆来不及找她,却依旧被扣下了,以偷盗的名义,霍临霆并没有将纵火的罪名扣在她头上,后面给官方的解释是,晚上忘记关煤气了,又没拧紧煤气灶的开关,所以泄露了煤气。

    理由不算好,但是经过检查,确实发现了没怎么拧紧的煤气灶开关——尤听雪怕真的炸死人,没敢把开关全部打开,只制造了火灾。

    再一次被抓回去,霍临霆就像来了兴致一样,他从那天开始,设定了奖罚制度,尤听雪可以逃跑,但是如果被他抓回来,就按照逃跑的距离接受惩罚。

    尤听雪就是从这一年开始,无数次被折磨,又无数次逃跑,直到第九年末尾,又是一个秋天,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九年前进入霍家公司时是如何意气风发,只想着,熬过这个冬天,她要怎么逃跑。

    霍临霆说到做到,她要么一次性逃得霍临霆再也找不到,要么某一天累了认输。

    在尤听雪三十三岁这年,董俞说,霍临霆这些年对她也算真心了,后来都只有她一个女人,就当是为了霍临霆的面子,妥协一下,或许霍临霆一高兴,就让她当霍太太了呢?

    拿个大团圆结局有什么不好?

    何苦两个人都撑着不低头?

    尤听雪坐在轮椅上,她回头看了董俞一眼:“你看看我的腿,你真觉得他对我上心?这样的感情,我受不起。”

    “但是……你不逃跑的话,霍先生不会愿意动手的。”董俞也知道这话心绪,可他依旧要说,不然迟早尤听雪会把自己给弄死。

    注定有一个人要低头认输的话,只能是尤听雪,因为她无权无势,没有人在她背后撑腰。

    尤听雪没管他,沉默地继续看着窗外。

    在结束之前,谁都没有料想到一场意外,会直接让他们之间的拉扯与争斗付之一炬。

    当年尤听雪一把火烧了半山别墅,霍临霆赔了钱,将尤听雪换到了自己常住的市中心别墅去,那里几乎可以说是霍临霆的家,周围住的也都是霍临霆那个圈子的人,包括蒋东远。

    董俞或许没说错,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再冷血的人都会逐渐出现感情,霍临霆已经习惯家里有个人,所以在他年纪渐渐增长之后,他开始把尤听雪当做自己的妻子来对待,不过唯一的标准是,尤听雪不能逃跑。

    像许多普通的家庭一样,敢闹离婚逃跑的女人,都会被丈夫打个半死,而只要一提离婚,全世界的人好像都来劝女人忍一忍,听话就不会被打了。

    听话才不会被打,那跟家里养的狗有什么区别?

    尤听雪一直没妥协,霍临霆就当没看见,始终按照自己的心意活。

    中秋节前后,霍临霆终于放了假,他回来得早,天黑前推尤听雪去花园里逛了一圈,问她想不想去哪里过冬,他可以带她去。

    这种问题尤听雪从不会回答,反正霍临霆就是随便说说,不会允许她真的离开别墅。

    那天晚上,尤听雪洗过澡被推到了书房里陪霍临霆工作,她无所事事地在书架下看书,听见霍临霆那边说什么人失踪了,无论如何得找到,对方现在走投无路,容易狗急跳墙。

    尤听雪没放在心上,以为又是霍临霆哪个被关着的宠物跑了,类似的话她听多了。

    现在尤听雪腿不好,行动都得坐轮椅,要不就是霍临霆抱着走,晚上两人躺在一张床上,霍临霆似乎很累,躺下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尤听雪习惯晚上完全安静下来后才睡,不然中途被吵醒了容易失眠。

    在尤听雪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她猛然闻到了一股汽油味,她猛地一睁眼,发现床的另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高大漆黑的人影。

    对方有些诧异尤听雪居然还能清醒,将刀子抵在了尤听雪的脖子上,瞬间出了血:“嘘,别动,很快就结束了。”

    尤听雪没出声,沉默地盯着黑暗中的影子,只见对方单手把什么东西塞进了霍临霆的嘴里,然后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汽油,火光乍起的刹那,尤听雪看见一张被毁了容的脸。

    这个人尤听雪曾经在霍临霆的书桌上看过照片,那时候对方长着一张俊秀帅气的脸,而现在完全看不出来了。

    男人注意到尤听雪的眼神:“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见过照片,”尤听雪顿了顿,“你要杀霍临霆我无所谓,但是可不可以放我离开?我是被他关在这的,关了快十年了,我恨不得他死,我离开后,不会给他家人任何线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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