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07 东京闪景

    PART.m:golden hour(Shortened)-sing2piano

    “Hey—!师父!我在这里!”木兔在公园门口朝我挥手喊道:“哇——你居然穿了雨衣和雨鞋!”蹦蹦跳跳迎上来的样子和聚集在校门口等待秋游的小学生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想着这样行动会便捷一点,毕竟我们今天可是要在茫茫大雨中找两朵蒲公英。”我转了个圈,朝他炫耀了一下我的全套装备。真实的原因里便捷性所占的比例并不大——只不过是和春奈逛街的时候碰巧遇见了,碰巧觉得这套衣服非常可爱,碰巧动用了正月红包全款拿下。

    我也朝他一路小跑过去,指了指他的伞:“初次见面,光太郎的伞——”瞥了木兔一眼:“上次要是有它在,我就不会淋湿了。”

    “它有在好好说抱歉!!”

    “那麻烦你帮我转告,我原谅了它——”

    以及谢谢它。

    今天的公园游人不多,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和木兔一起,我才不想在这样的周末顶着雨水出门。而且见面之后我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巨大的问题——穿着雨衣浑身都在滴水,这样根本没办法故意挤进木兔的伞了——决策重大失误。

    消费主义害人。

    我只好和木兔维持着一个有些尴尬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偶尔搭两句话。

    “师父!你离太远了!!上一句你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

    木兔在身后叫我的时候,我正泄愤似地把鞋踩进一个浅浅的水坑——袜子保持干爽的感觉真是让人心情舒畅。

    “我刚说——可能不太好找,因为这个季节已经是蒲公英花期的末尾了。”转过身的时候木兔已经踏了两三步越到我的身后,突然出现把伞撑在了我的头顶,吓了我一跳:“光太郎,我衣服在滴水诶!弄到你身上就不好了。”

    “完全没有关系!你看!”他转了一下伞把:“这把伞可是——双人伞哦!”

    所以是空间够大的意思吗。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在雨中抖了抖身上的水——后来觉得这是在做无用功——钻进了木兔的大伞下。雨水打在伞面,发出和第一次见面时如出一辙的啪嗒声。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但心情早已不同往日,我抚着心口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走在他身边,担心自己仍沾着水的雨衣蹭湿他的手臂,紧张地连呼吸都轻了。

    木兔倒是一如往常,嘴里哼着一段我觉得很熟悉的旋律,是我忘了名字的一首经典老歌。仔细听我才发现他把里面的“爱”全部替换成了“蒲公英”。副歌的“find love~”也变成了“find 蒲公英~”,大概是忘了后续的歌词,他开始不停地循环这一段,听起来非常洗脑。

    “find 蒲公英~”

    “find 蒲公英~”

    “let us find 蒲公英~”

    搞得我满脑子也全都是这个歌词——以至于我在不小心撞到他的时候朝着他说了一句“find 蒲公英~”

    “——啊不对!我是想说抱歉来着!!老是撞到你真的不好意思!我明明很注意了!”

    “完全No 问题!”木兔用没拿伞的那只手掌蹭去了手臂上沾着的雨,毫不在意的样子:“你也听过这首歌!!太好了!那我们可以合唱了!”

    我被木兔光太郎绑架了。

    他用热情洋溢的歌声把我彻底同化成了秋游的小学生,兴高采烈的样子我根本不忍心不配合。淅淅沥沥的雨与踏在水面的脚步声中夹杂着我们逐渐变调的嗓音——还好四周没有什么行人,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看到了!那里好像有一朵蒲公英!”坡顶的大树下依稀有个黄色的影子,我没等木兔反应过来就像只敏捷的猴子一样窜了出去,充分发挥了雨衣的机动性,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我想逃离循环歌词的地狱洗脑。

    直到跑近了我才发现是朵普通的野菊花。于是边下坡边朝着正走上来的木兔挥手:“情报失误。这个不是,咿啊啊——!”

    不知道是重心不稳,还是新雨鞋的鞋底防滑做的太差,我整个人像山体滑坡一样冲了下去。

    什么叫老马失蹄啊。我在心中咒骂着都市生活,明明是童年在稻田里撒丫子乱跑徒手抓蟋蟀过暑假的女人,现在被东京这个纸醉金迷的大城市变成运动无能踩一下小土坡就滑倒的废物。

    “啊别怕我来接住你!!”木兔也慌了,把伞一丢炮弹一样朝着我冲了过来。

    伞掉在草地上翻了几番,伞柄孤零零朝上立了起来,让人想起屋顶上的天线。我扑倒在木兔的怀里,他坚实的身体被我压在身下,多么王道少女漫的场景。但我无心体会这暧昧气氛,伸腿把伞踹的更远了一些。

    ——太危险了那孤零零的形状,总觉得如果有打雷闪电,距离这么近的我们很容易被劈死。

    “你没事吧?!!”木兔问到。

    “我没事,光太郎还好吗?”木兔的胳膊仍旧维持着紧抓我的姿势,我真的被他保护的很好:“你好厉害,一下就抓到我了。”

    “我也没事!你滑下来的样子比排球慢多了!我的身体早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哎呀!你的头发头发!!”他一边自吹自擂一边伸手帮我把滑落的雨衣帽子重新套上了:“和我老姐出门的时候,每次淋湿头发像要了她半条命一样。说什么雨水中的成份什么酸很容易损伤发质…啊!具体的我记不住了!!你可得小心啊…!!”

    木兔絮絮叨叨的在雨中讲着姐姐的护发心得,什么酸之类的我也没听清,伸手捉住他挥舞着的左侧手肘拉到眼前,我的喉咙有些发紧:“…可头发那些的我不在乎。”

    表皮翻起露出淡红色的创面,四周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鲜红的出血点,我用身体盖过了天空中坠落的雨,仔细观察着:伤口边缘淡褐色的泥土混杂着深绿色的草浆,明明白白提示我这是在草皮上搓破的。

    小时候在田野里奔跑摔破了腿脚是常有的事,一个人在坐在原地哭泣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呢?我有些想不起来了,但似乎现在的我比童年时那个小小的我更加无措:“光太郎!这个地方破了!我们必须处理一下。”

    是因为愧疚吗?

    “啊!没事!等下在药局买点碘伏擦擦就可以了!”木兔说的若无其事:“别担心了!我可是男子汉哦!这么点小伤,还不如被球砸到的时候痛呢!”

    男子汉。

    又是一个小小的定义。

    英雄救美,把所有伤痕变成勋章,是不是每个男生从小都有一个这样的梦想。

    可是,伤痕就是伤痕啊,就是会痛的啊,为什么...

    雨水剐蹭面颊倒流进鼻腔带来酸胀,我抽抽鼻子,大喊了一句我不,从木兔身上爬了起来去捡远方的伞:“…我偏要担心你!!”

    “就这么一会儿我又不会变秃,倒是你的手处理不当万一感染就不好了。”我努力撑高伞拉着呆呆愣愣的木兔往公园外走:“下次再找蒲公英吧!我们先去药局。”

    “这种时刻你没有必要当男子汉啊!”

    ———

    雨水打在伞面发出啪嗒声响,绿色的草地,黄色的花,黑色的路灯柱在我们身边一幕幕闪去。我想起从兵库来东京时乘坐的新干线,朝车窗外看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幕幕的。不安和期待混合在一起,好似两种对比色的颜料。新生成的颜料会拥有它专属的名字和编号——很小很小的定义。那混杂在一起的情绪呢可以用什么形容呢?

    如果我没有跑的那么急,如果我没有穿新的雨鞋,如果,如果最开始我没有编造这一切谎言。

    谨言慎行,神明大人,我知道要那样做。常规的、普通的、像是平静的水流一样顺着指定的河道祥和地流淌。真诚地邀请他出门玩,选一个明媚的天气去游乐园,在缓慢运行着的摩天轮底下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没有谎言,毫无危害。

    充满安静的幸福。

    木兔抿着嘴跟随着我,谁都没有说话,地面的积水被我们踩散,发出有些急切的啪嗒啪嗒。拉着他手腕的指尖在微微发热,偷偷地跳动着,好像在上面也长出几颗心脏。走出公园的铁门时,木兔向前跨了两步,接过我手里的伞,变成他拉着我往前走。

    他是不是担心我在陌生的地方没有办法辨别方向?可我——可我早在一周前就探查过这附近的地形了。

    沉默大概也是谎言的一种,我开不了口告诉他我其实认路。

    越靠近商店街路上的行人越多,更多的啪嗒声汇入进来,变成节奏混乱的木琴曲。雨越来越绵密,像一根根尖锐但无力的针。街道两侧商店招牌上的片假名,一竖一横一撇,都在绵密的水雾中融化了,变得软弱起来,让潮湿的空气更凝滞。

    我觉得胸口发闷,鼻尖也酸酸的。身侧木兔的背影是那样高大,在混沌的、背景板一样的世界中看起来好清晰,所有的风雨都吹不垮他似的。

    而这段他与我之间用谎言构筑的关系在我眼中却渐渐模糊了,浸了水的棉线,还能再用吗?

    我跌跌撞撞地跟在木兔身后,啪嗒啪嗒地越过灯箱,花坛,长椅。一幕幕的街景划过,之前来的时候都没在意,我这才发现许多店铺的灯光招牌在白天都保持常亮。

    这就是东京吗?繁华的、绚烂的、有些铺张的大都市,连马路上的车道都比老家要多一条。六本木,东京塔,迪士尼乐园,电视节目上人头攒动的夜间涉谷,购物中心外墙的巨幕循环播放着未曾听说的品牌广告。

    这一切都符合我的想象,可我看向木兔拉着我的大手——

    东京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找到了!!”

    木兔突然开口喊到,欣喜地连拉着我的手都更加用力了。

    我回过神来,望向前方不远处的药局标志,十字的灯箱在雨幕中晕染出柔和的白光。

    木兔转回头,对着我露出个灿烂的笑:“那!接下来你可要好好担心我哦!!”

    我点点头。

    那你金色的眼睛里能看到多少的我呢?

    能看到全部的、完完整整的我吗?盯着木兔嘴角上扬的弧度,我忽然有些害怕面对那个答案,逃避似地转过脸瞥向雨伞边缘处,层叠拥挤的灰色云层。

    总觉得连下着雨的天空也能被他撕出一道裂缝。

    ———

    还好药局外有空着的长椅。

    我半蹲在地上,用刚买的瓶装饮用水冲洗着木兔伤口表面的泥沙和草屑。

    水顺着他手臂的线条流动着,滴落在地砖上,和雨伞的湿痕混合在一起,模糊了一片。按照药局员工刚才说的步骤,接下来我将干净的纱布覆盖在表面去吸收多余的水分,同时一边贴一边抬头观察着他的表情:“痛的话给我说哦?”

    “有点,不过可以忍受!”木兔说:“你的手法很轻柔!”

    “我内心可是充满了大量的愧疚。”涂完碘伏的暗红色创口变成深黄,和周围皮肤的边界不再那么清晰,但伤痛又确确实实存在。我打开无菌包装袋给他贴上了一片敷料,连边缘都仔仔细细尽量贴得平整:“我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差点从坡上摔飞不说,还连累你受了皮肉之苦。”

    “什么叫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我倒是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于是给他解释道:“就是一生中的好名声在一天中全部毁掉——我滑下来的样子想必相当狼狈,啊,想起来都觉得好丢脸。”

    “我觉得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啊?在我看来你还是那个你啊?”木兔皱着眉毛竭力思索着,细小的褶皱堆积在鼻梁上方,变成小小的一团,非常笃定地说到:“这不是很普通的事情嘛!!”

    “只要走路就可能会摔跤!只要打球就可能会受伤!完全没有办法避免!”他挥了挥包扎完毕的手肘,很有活力的样子:“做一件事遇到失败!!这是非常、非常普通的事情。”他望进了我的眼睛:“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笑话你的!”

    “难道我比赛输了的时候你会觉得我很逊吗?!或者说你那天在骗我!!”

    我对他说谎的部分很多,但绝对不包括这一点。

    “没有,绝对没有!”我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样子:“关于这件事在下绝对不敢欺骗木兔光太郎大人!”

    “哼哼哼!”或许是大人这个称谓取悦了他,木兔发出一阵快活又得意的哼笑:“而且啊,我一直很向往!受伤的时候能有女孩子帮我包扎伤口!”他举起了贴着辅料的手肘,在我面前得瑟地晃悠着:“就像这样!感觉自己变成了电影里拯救世界的英雄!”

    “所以!别愧疚了。”他揉了一下我的头发:“我的伤口不会感染,你的头发…看起来也不会秃!蒲公英下次再找!整件事皆大欢喜!这个词可以这么说吗?”

    “可以的。”我把被他薅乱的头发理顺,心里念叨着皆大欢喜。

    真的皆大欢喜吗?

    木兔手臂上的白色敷料在晦暗的天色中亮得晃眼,浅色的卫衣表面被青草的汁液染出一块块污糟的黄绿。我新买的雨靴前段粘着棕色的泥,里面混杂着植物的根茎,看上去像是一团呕吐物。要找的东西也没有找到,还搞得一团糟!我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神明对我撒谎的报应,只不过大部分的厄运由木兔替我承担了。

    或许不是我,而是他——才是相遇之后更加倒霉的那一个。

    建立在谎言上的关系,还要继续吗?

    充斥着作弄和伎俩,现在坦白吗?

    如果说真的皆大欢喜,那我现在矛盾的心情可以被叫做什么呢?

    谨言慎行。

    神明大人,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但我好像——真的办不到!!

    我控制不住和他在一起时内心七上八下的期待,控制不住见到他时脑海中突发奇想的玩笑与作弄,控制不住我的心跳,控制不住——

    我看向他的眼睛,金色的,金色的,蜂蜜的颜色,琥珀的颜色,太阳的颜色。

    甜蜜的,清澈的,温暖的。

    “你也坐上来休息一会吧!!谢谢你帮我处理伤口!”木兔把我拉到了他旁边的空位上:“今天真的很开心!!继续吗?还是下一个雨天我们再出来找?”

    真的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我那自私又任性的喜欢。

    “那等到下一次吧。今天我们先收队。”我听见自己故作平静的声音:“光太郎,今天我也玩得很开心。”

    我的爱或许就是这样,有时会搞的一团糟,像极了厄运。

    光太郎,如果真的是这样,你能够承受吗?你愿意...承受吗?

    “那下个雨天我们再出来找——诶!等一下。”木兔撑开伞拉着我跑进了雨里,指着花坛角落兴奋地说道:“一大一小,还有两朵!!这也太走运了吧!”

    花坛的角落里,低矮的、叫不出名字的深绿色灌木丛之间,一大一小两朵金黄色的蒲公英离得很近,在雨中微微摇曳着。“看来神明大人也在帮助我们呢,感觉厄运在消退了!!接下来怎么办呢?这样就可以了吗?需要摘下来吗?”

    我蹲下用手掌把小的那朵花冠拢在手里,柔软的条状花瓣像烟花一样朝四周散开,摸起来毛茸又柔软,表面的雨滴沾在手心处,微微发凉。

    “习俗里没说后面的事情,所以我们大概...找到就可以了。就让它们好好地开在泥土里吧。”

    找到就可以了。

    建立在谎言上的伤害——

    这样就可以了。

    我不想再更糟糕了。

    ———

    “哟,木兔,你手肘的部位怎么搞的?”小见指着木兔手臂上的薄痂问道。

    “啊这个是昨天蹭破了皮。”木兔一边解开校服衬衫的扣子一边回答道:“可恶,昨晚洗完澡忘记贴敷料了!!”

    “就蹭破这么一点你至于贴敷料?!”木叶凑近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薄痂边缘的皮肤:“怎么蹭的?”

    “这个啊——”木兔故意拖长了声线,像是在卖关子:“我不能说——”

    “那就算了。”木叶把长椅上的队服抛给了木兔:“不能说就别老放在我们面前晃,快走吧你,之前不说教练让你训练前找他一趟?”

    木兔关上储物柜的门,接过队服后三下五除二套在了身上,领口冒出的脑袋摇来晃去,连眉毛都神神秘秘地挑高了:“不过!这是英雄救美的标志哦!啊,说了你们也不懂吧!!”

    “发生了什么吗?”猿杙配合地问了问。

    “好想说哦,可我答应过!!不能炫耀!!”

    “你已经在炫耀了。”木叶把木兔推出了更衣室大门:“闭嘴,然后从我们面前消失。”

    看着木兔蹦蹦跳跳的背影,木叶叹了一口气:“我有预感我们之后的生活会颇为艰难。”

    “木兔看上去很开心。”小见模仿起木兔离开时的背影在更衣室走来走去:“无忧无虑的样子,是两个人互通心意吗?”

    木叶摸着下巴,努力分析道:“你这么一说,真的有点像,大概是木兔知道这一切都是骗他出门玩的谎言了。”

    “诶?!我原来一直是被她骗了吗?”木兔突然从门外冒出脑袋,满脸写着不可置信:“所以——全部的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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