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之处，鸟鸣惊起，疾疾而奔。
一道身影宛如游龙穿梭，卷起树叶纷纷飘散，枝枝藤藤急剧摇曳，徒留一道残影。
眼见目标消失得仅剩光点，少年急急呐喊，一个“追！”字划破长空。
跟他同行的弟子一巴掌敲到他后脑勺上。
“追什么追，练气九阶你打得过吗你就追！”
“那就多谢诸位馈赠了——”见身后二人放弃追赶，容箬自然乐得清闲。
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恰巧路过，绝对没有故意惹事。这两人这般激动，单纯因为自己怀里揣满了灵草，被这帮人当成了香饽饽。
她之前在七八个灵兽圈赚了个盆满钵满，浑身塞得圆鼓鼓的，淡黄色光点从领口袖口倾泻而出，遮都遮不住，在黑夜里简直就是个移动靶子。
容箬跑了一会儿觉得累了，便想着找个相对安全些的地方整顿一会。
她四下看看，找了个还算顺眼的山谷，她扭扭腰，活动活动肩膀，伸了个懒腰后才蹲下去去摸自己的弟子牌。
为了防止自己打斗时动作太大，塞在衣兜里的试炼牌不小心将囤着的灵草吸收干净，容箬干脆将牌子卡在了小靴子侧里。
她伸手抽出来一看，排名不减反增。
看来试炼已经接近末尾，不少弟子间都产生了冲突，开始互相夺取积分。不过根据容箬的观察，像赵恒春那样养了七八名跟班为自己奔走的，她目前没有找到第二个。
想来也是。
并不是人人都像他一样在外门有足够的根基，能够指挥一群弟子帮自己办事。
狂风呼啸，圆月高悬于天边。容箬按部就班活动着身体，突然毫无征兆地回头，一剑砍断朝着自己冲来的小小蛇。
不过一尺的蛇身顿时断成三瓣，扭曲着弹回地上，没多久就没了动静。
“哇，实力这么差也敢偷袭我。”容箬眨巴着眼睛，走近些用剑戳了戳蛇尾。
「小山河图」里小灵兽真是五花八门，一阶的青蛙二阶的□□，三阶的蝌蚪四阶的蚊子...“这种东西究竟是怎么迈入修炼的。”
她苦恼地想了半天，想不明白。
“算了。”容箬话音一转，“不管它们了，我的胜利就在前方！”
她信心满满，右眼皮却没由来的开始狂跳，身上的汗毛也无端倒立，容箬屏息，瞬间回身向后退去。
身躯宛若百年老树的粗壮长蛇猛然袭来，下一刹，璀璨剑光划破天际，与大蛇的攻势相撞，波纹扩散，在山谷中引出呜呜的诡异风声。
容箬注意到大蛇小蛇的嘴边都沾着猩红，意识到这两只多半是一同出来捕猎的。
身躯如风，剑光如虹。影与影交错之间又是一场恶战。
容箬被逼得节节后退，她身法矫健灵动异常，可毒蛇狡猾，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不过好在二者实力相当，只要容箬不露胆怯，斩下蛇首不过是时间问题。
于是山谷中惊现异景，一团巨大的光点正与长蛇‘拼死’缠斗，低阶弟子跑过来一看：
溜了溜了，这谁打得过，留着看戏准没好事。
至于那些实力中上不想走，想留在这儿黄雀在后捡漏的，容箬的答案很明确。
行，那就捡呗。
她一个鹞子翻身割裂长蛇七寸，甚至连重新运气的时间都不等，转身便朝着数十米外观望的圆眼弟子冲去。
“卧槽！”一秒看清容箬相貌修为，少年完全做出了本能的动作！
他怒喝出声的同时猛掏袖子：“飞沙走石！”
难道是符咒？
容箬瞳孔一缩，双腿刹住的同时抬起注满了真气的双臂，试图挡住朝自己袭来的术法攻击。
下一刻。
她被撒了一脑袋的干泥土。
“……”
容箬抬头，人竟已经跑出二里地了。
行吧，她甩甩头，将刘海上的碎石子扽干净后便准备离开时，眼睛却突然横着一扫，准确地捕捉到了草丛里冒出来的两颗脑袋。
恰巧路过此地，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的两兄弟：“……”
零头也是要的嘛，积少成多可不是吹的。容箬三下五除二地收拾了两人，两张牌子叭的一贴。
“第五。”
她终于进入前五了。
容箬突然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可她仍旧不敢放松。只要试炼不结束，她随时有被人超越的可能。
最终排名未成定局，她只能继续顶着这亮闪闪的模样，当个黑夜中的移动光源。
这个想来啃一口，那个也来探一探。
人类灵兽轮番上阵，在不知道第几次被灵兽的死前反扑远远顶飞出去后，容箬已经浑身是伤。
她平躺在地上仰望苍穹，繁星点点，很漂亮。但是风也挺大的，有点冷。
内门，内门。
好想回家。
容箬揪下手边的青草在空中左右乱转，玩了半晌，直到有些厌倦后才坐了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看到了那张苍白而又熟悉的脸。
谢云朝。
少年站在十几米外的地方望向自己，容箬坐在地上，因为灵草的堆积整个人显得圆鼓鼓的，透过布料散出的光点别提有多显眼，何止富贵两个字能概括。
最不想碰到的场景还是让容箬给碰到了。
她看着谢云朝，谢云朝看着她，两个人就这般无声对望了好一段时间，容箬突然反应过来了。
哦。
谢云朝应该已经忘记自己是谁了吧。
容箬这般想着，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被灵草撑得圆碌碌的样子...
——好像一只大萤火虫。
谢云朝的意识无端拐到了天边去，一想到容箬在天上嗡嗡嗡起飞的模样，一时间也站在那儿不动了。
他看着眼前少女衣服皱皱巴巴，袖子似乎破了几道口子。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浑身血污，身上裂了不知道多少个口子，破损的衣物更像是从乞丐堆里捡来的一般破烂。
自己还站得好好的，可她却呆坐着，显然是累极了。
她好像也挺不容易的。
谢云朝的视线越过容箬身后，看了一眼那两株灵草，又缓缓移回来望向她，想了想，决定放弃了。
容箬不知道谢云朝在短短几秒钟脑子里究竟过了多少东西，不如说看对方那样，她甚至怀疑谢云朝没有脑子，只是在单纯放空。
只是见他再次望向她的身后，容箬有些好奇地回头。
被灵草包围的少女眼睛花花，根本没有注意到三五米外，随风飘荡的那两株无主灵草。
眼见谢云朝要离开，容箬眨眨眼，从地上爬起来，向侧边退开大大的一步。
谢云朝一愣，朝她点了下头，慢慢走了过来。
少年因为过分出血而步履蹒跚，但他每一步又走得极为稳当。容箬垂着双手一直看着他，静静地等着。
但凡对方露出任何一丝想对自己不利的想法，管他什么天道之子，管他什么系统，管他什么攻略任务，她先上去踹上他十几脚再说。
但容箬预想当中的那些事都没有发生。
谢云朝只是取了灵草，又转身离开。
巨大的剑匣背在他身上，压的肩膀滋出血迹，滴滴答答落在草地上。
容箬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她翠色眸子里带着些许难以理解的茫然，直到谢云朝的背影越变越小，他破碎的衣袖垂下，缓缓扬过几朵黄色小花。
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宛若一片金黄色的梦境。
容箬不由迈出步子。
一步，两步，越来越快，她带着臃肿的身子急急跑了过去，视线死死盯着地上的小花。
身后的动静自然逃不过谢云朝的耳朵，他听着嘎吱声越来越近，一回头却看见容箬朝自己小跑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在容箬即将靠近自己的时候抬起了手。
从袖口中露出来的手腕被浸成了红色，少年的五指修长，上面满是擦伤，而在他的掌心里，躺着两株带着明黄色光亮的‘狗尾巴草。’
他伸出手来一言不发，容箬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醒，突然愣在了原地。
她看看花，看看灵草，看看四周，再看看谢云朝，看他眼下黑黑的眼圈和斑驳的血痕，不知道为什么，容箬实在是想哭。
“我才不要那个。”
她小声说完，缓缓越过谢云朝，俯身摘下一片黄色小花中最大的两朵。后抬起胳膊，小心翼翼地将花贴过去，歪歪扭扭地戴在了脑袋上。
“歪了。”
容箬的动作颇显滑稽，谢云朝看在眼里，突然说了一句。
两朵小花一上一下，右边的高，左边的低。
容箬抬起下巴。
“你懂什么，就是这么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