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南山孤儿院（三）
食堂里不断有小孩子的说话声传来，顾词加快脚步，几乎跟何宜人同时迈入大门。
顾词一眼就看见了孩子堆里的纪慈，脸上带着顾词见过但不熟悉的官方敷衍笑容——其实纪慈笑得不假，只是在家里顾词从没见她这样笑过。
食堂里是三个十人座圆桌，纪慈坐在中间的那个圆桌上，身旁是顾词晕倒时看到的那两个男生，正在给纪慈夹配粥吃的小菜，纪慈也偶尔回夹给他们。右边的那个正是在手心里玩火的人，他旁边还有一个空位，但是已经摆好了早餐，顾词猜测那是何宜人的位置。
门口的动静吸引了食堂里人的注意，其他小孩子抬头看了眼又继续专注于碗里的食物，只有纪慈身旁的两个男生，打量了几下顾词，仿佛在评估她的状态是否合适。纪慈看见顾词的瞬间就顾不上周围了，身体抬起来一瞬又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放松下来，看了顾词好几眼确认她没有明显的外伤后，回了她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就继续跟身旁的人吃起早餐来。
顾词瞧着这会儿没有说话的机会，便在确认纪慈的状况后，往厨房走去。她有看到，所有的孩子都是自己去厨房端着食物出来的。
厨房里的布局也很简单，进门正对着的是两个大灶台，灶台左边的墙角放着一个揭盖式冰柜，冰柜左边是连着墙砌的双层瓷砖食材准备桌，桌上放着的砧板上还有切好的青椒丝，那应该是午饭的食材。桌子第二层放着一些冬瓜、南瓜等体积大易储存不用放冰柜的蔬菜，底下地上堆着一些还没处理过的葱姜蒜。厨房里只有一个老婆婆在忙活，她正在清洗早上用过了的灶台大锅。
早餐就放在进门靠左居中的木桌子上，是一大盆快见底的白粥，和旁边蒸屉里剩下没几个的包子。
顾词先取了一碗粥和一个包子给小思，再拿过自己的一份准备回食堂，回头的时候发现这期间老婆婆一点反应也没有，顾词感觉有些奇怪便打算凑近去看。
“方婆婆是聋哑人，平时只负责做饭洗衣服这些杂事。”小思看见顾词的动作，叫住了她说。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小思。”知道是这个原因后，顾词便不再上前，转身跟着小思去食堂就坐。
就近坐在靠厨房门口的圆桌上，顾词边吃边思量起来。
她晕倒时见到的三个人影，应该就是纪慈身边的那两个跟何宜人，给自己做了一个晚上的心理准备工作后，顾词现在已经可以强忍下酸意和怒气，不再像昨天那样看见他们就忍不住从心里生气一股戾气。
别看这些孩子都比自己小，但是他们人太多了，还存在三个甚至可能更多有特殊能力的人，现在除了当好这个“姐姐”，别无他法。
昨天刚醒来时顾词心里满是愤懑，没有反应过来，其实何宜人已经说出了很多信息，经过一晚上的休息，顾词想起来了一些细节，想通了几件事——
他们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就认为纪慈是他们的母亲，联系起纪慈的职业，八成跟她演过的角色有关。纪慈息影时才40岁，她保养得很好，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正处于花期，演过的母亲角色不算多，再结合何宜人所说的“姐姐”，就只剩下一部符合条件的电影了。
在纪慈的那部电影里，她饰演的是一个独自抚养四个孩子生活的单亲妈妈，尽管家境不好、生活艰苦，但是母亲的爱意在方方面面渗透出来，而且这四个孩子的配置正是一个大姐、两个弟弟和一个小妹——和他们现在的情况一样。
顾词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幸好电影里的大姐性格就是温柔可亲，不然要是个泼辣性子，她还真不一定学得好。不过她也明白，这几个人估计留不了她的性命多久——毕竟她爸爸的死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估计等这几天假期一过，她开学的日子就是她的死期了。
只有死人才会一直保守秘密。
不着痕迹地扫过这些孤儿露出来的身体部位，见到熟悉的针孔后，顾词有了些想法，不过这些都得等到跟妈妈交流之后再做决定。
眼见着纪慈他们要吃完了，顾词加快速度赶着跟他们一块出门，两个男生发现了顾词但是并未阻止她，最后他们停在了主楼一楼的右侧大活动室里。
大一点的孩子正在带着小一点的孩子做游戏，能看出来南山孤儿院的条件很一般，他们的活动只有画画、做剪纸手工和老鹰抓小鸡、丢手绢之类的小游戏，但是这并不妨碍孩子们玩得开心。
顾词看着有些难受，但转头看见纪慈身边的尤杰三人后这种情绪就消失殆尽了。
一个上午就在活动室度过了，中午像早上一样吃过饭，顾词终于有机会跟纪慈单独相处了，她可以在午休前陪纪慈在房间里说会儿话。毕竟在他们的再三警告下，他们相信顾词不会乱说话，而且纪慈作为一名孕妇，也确实需要一些能让她安心的消息。
“妈妈，我好想你，你这两天还好吗？”顾词坐在床边，抱住纪慈靠在她怀里轻轻问道。
纪慈拍拍顾词的肩膀，安抚道：“我没事的，你怎么样？我在房间里突然不见，你爸爸他该担心死了，他没事吧？”
“爸爸他没什么事，就是找不着你要急疯了。我让他在家里仔细查看家里的监控，我出门去查小区监控，结果醒来就被带到这里了。”这是顾词思考了一晚上，尽量不让纪慈起疑心的说法。
“那这下两个人都不见，你爸爸才是真的要疯了。”纪慈忍不住担心起顾盛来。
顾词见状开口打断纪慈的思绪：“妈妈，你跟我说说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吧。”
纪慈听见女儿的声音回过神来，稍微整理下思路，说道：“穿着黑色外套喜欢低着头的那个是尤杰，穿格子衬衫总是笑眯眯的是林奇，那个短头发的女生就是何宜人了，其他的小孩子好像不让随便靠近我，我也就不清楚。我是在房间里休息的时候突然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去阳台查看的时候只看到模糊的人影……”纪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眉头微皱，似是在想怎么跟顾词描述。
顾词预感到纪慈应该跟她一样，见到了异常事件，于是催促着纪慈说下去。
“他们三个好像直接被风吹上了二楼，”纪慈难以置信，“我醒来后有问过，他们跟我解释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使得他们有了异能。”
“我也看到了，”顾词用力握住妈妈的手，“我晕倒前看到了林奇手里的火，还有何宜人也在我面前玩过电流小球。先不讨论这个，妈妈，他们有跟你说为什么会绑架你吗？”
“林奇跟我说，院长突然失踪了，他们三个突获异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又因为从小看我的电影长大，便一心想寻求我的帮助，”说到这里纪慈苦笑起来，“我自然是不信的，先不谈为什么需要我的帮助却做出了绑架的行径，就连他们从哪里知道我的住址都是一个问题。”
顾词心想：不止这些，他们甚至还残忍地虐杀了爸爸。
“可是不相信也没有办法，”纪慈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小步踱着，继续说道：“我没有手机，联系不上你们，也不知道怎么从这里回家，还有二宝在，我还不能太激动。你不知道我早上看见你的时候有多么高兴和担心！”
顾词连忙上前扶住纪慈，给她拍背顺气。
“这么看来他们就更有问题了，绑我也就算了，带你过来是想干什么呢？”纪慈忍不住疑惑。
“好了好了，我们一步一步来，说到这个南山孤儿院，妈妈你有什么印象吗？”眼看着问题越来越多却得不到答案，顾词只好从别处下手。
纪慈是一个很有社会责任感和同情心的人，以前做过很多慈善，跟孤儿院相关的也不少。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纪慈转过身来拉住顾词的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家孤儿院的院长，应该是你爸爸大学时的师弟，贺南山。”
顾词眼睛一亮：“那是谁？”
“我是在跟你爸爸整理老相册的时候看到他的，他当时好像刚进你爸爸他们实验室，就拍了一张入学时的合照，就站在顾盛旁边，不敢看镜头，缩着脖子，眼睛直盯着自己脚尖——说起来尤杰的样子还有点像他。”纪慈在顾词的要求下回忆了起来，“你爸爸有些不太喜欢他，在说到贺南山跟他一样是我的影迷时，还一脸气愤呢。也不知道你爸爸现在在干什么……”想起来顾盛，纪慈又开始有些低落了。
顾词连忙追问到：“爸爸有说为什么不喜欢贺南山吗？”
纪慈迟疑着说：“好像是因为贺南山的实验理念跟你爸爸不同，你也知道的，我不太懂这些。”
顾词垂眸思索，想起家里的属于顾盛的生物科学硕士学位证书以及化学博士学位证书，这一切是不是跟这个与他不和的师弟有关呢？
顾词还想继续问，但是门口何宜人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妈妈，还没有说完吗？您该午睡了。”说着她就打开门走了进来。
顾词只能就此打住，扶着纪慈重新上了床，给她盖好被子，叫她不用担心自己，然后在妈妈温柔的目光里亲了下她额头，何宜人也想学她，但是最后只是走上前握了握纪慈的手，得到了她的拍拍手背和一个慈爱的微笑。
两个人朝着走廊另一边走去，“你挺识时务的嘛，”何宜人歪头笑着望向顾词，“不错不错，能让妈妈心情好的话你也算还有点用。”
如果何宜人比顾词高的话，这个动作可能还会有轻视的意味，但是很可惜，何宜人比顾词矮了一个头，于是这个动作难免看起来像小孩子的故作成熟，顾词撇过头勉强忍住了笑意。
何宜人以为她这是还心存怨气，便也没有管她，瞪了她一眼后回了自己房间。
顾词回到201，环顾了一圈这个小工作间，和早上出门时差不多。正对着门的尽头就是小阳台，房间左侧靠窗的位置摆放了一套办公桌椅，右侧靠墙是档案柜，档案柜下多了一张早上没有的小床——小思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望着天花板。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小思都困了。”说着她还揉了揉眼睛。
顾词心里想着原来他们还是不放心让她单独一个人，看来得想想办法暂时摆脱小思的监视。
她抬脚往卧室走去，还不忘回答小思：“好啦好啦，现在可以睡觉了，我也去休息一会儿。”
顾词本想中午好好复盘一下跟妈妈的谈话，但是她昨晚就没有休息好，最后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午休时间一晃而过，“砰砰砰”的敲门声将顾词从梦中拉了出来。
顾词在洗手间简单打理一下，出门看见了正在门口无聊抛着球玩的何宜人。
“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去干活了。”何宜人不耐烦道。
下午的活动是整理孤儿院里的花园和菜园，当然对于有些孩子来说就是玩泥巴。这会儿的活动空间挺大，顾词也得以了解到了孤儿院的整体环境。
孤儿院的院子大门正对主楼大门，中间隔着十来米的石砖小道，小道两侧就是花园，不过现在已是秋天，花圃里也只有零星几朵月季还稀稀拉拉地绽放着。穿过主楼，后面就是孤儿院的菜园和厨房了，掠过厨房往右更远的地方，还有一座小木屋静静地杵在那儿。
顾词跟着他们整理了一会儿，便提出想要去厨房帮忙。
看出何宜人犹豫的样子，顾词加码道：“作为大姐，本来不就是要给弟弟妹妹准备晚饭的吗？”
一旁的尤杰听了，似是想起了什么画面，点头同意了顾词的请求。
顾词微笑着向他们摆了摆手，转头向厨房跑去。
“有个姐姐也还不错吧？”尤杰低着头轻轻问道。
何宜人撇了撇嘴没回答，林奇倒是依旧笑眯眯的。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