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着十二点到家，果不其然，王春花和明威双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放的是王女士最爱看的情感调解节目——我被绿了的重播。
“爸妈，我回来了。”明岄很累，但她知道父母那边一定还会有一道盘问。
去哪儿了？见了什么人？怎么这么晚回来？
从小到大，如果明岄的行程和平常有出入，一定会收到这三个问题的拷问。一开始她还老老实实的应对，觉得父母只是关心自己，但时间长了，每次回答这些问题总觉得自己像是囚犯在接受别人的审问。
而要是这个想法被王春花知道，她一定会破口大骂——小没良心，囚犯能供你吃哄你喝，抚养你长大？
所以明岄为了避免这种让自己不适的场景出现，她一直严格遵守家里的门禁规定。
王春花还津津有味的盯着屏幕，电视里的男女到了抉择的终极环节，倒是明威抬头应了明岄。
“倪老师怎么样了，状态可还好？”明威举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推到明岄面前。
“身体挺好的，看着很精神。”明岄有些诧异明威知道自己今晚的行程。
“嗯。”明威点点头，接着说，“有空可以多去看看她。”
“我知道的。”明岄捧着杯子摩挲了两下，西海岸刚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甚至略带甘甜，几晌过后喉间却泛起一层淡淡的苦味，她抿了一口清茶尝试把味道压下去。
王春花的综艺也来到了结局，显然她不太满意，骂骂咧咧的起身回房。
明威跟着离开，顺手关上了客厅的大灯，并嘱托明岄早点休息。
沙发边几的台灯用了五六年，开关早已接触不良，不一会就发出刺刺拉拉的声响，光闪烁了两下但还是坚强的亮着，明岄叹了口气，侧着身子一把拽掉了电源线，终于一切隐没于黑暗。
她闭上眼，脑中浮现的是今晚的一切，明明只有五六个小时的时间跨度，但她却觉得有经历一个月之久。半天妖的初探，倪老师的开解，枪与玫瑰的放纵，还有那群醉鬼的意外。
思绪是麻线，乱糟糟的理不出头，一道光亮划破黑暗，是江沨的微信。
【我已到家，晚归原因已向老师解释，安心。】
明岄想起和那群醉鬼对峙的场景，那样的江沨熟悉又陌生，整个人带着不容置疑的怒气，却还是贴心的把她安排在他身后安全的角落。
是因为自己被骚扰，他才这么生气吗？还是任何一个陌生的女生遭受这样的意外他都会挺身而出呢，毕竟他是这样一个正义懂礼的人。
有一个猜测逐渐浮出水面，但明岄觉得不可思议却又无法解释，那些温柔的细节，贴心的安排，她很难不怀疑江沨的意图。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是她呢？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魅力可以让一个陌生人短短几天之内产生对自己友达以上的感情。
或许是想多了，明岄拍了拍脑壳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些她以为出格的举动也许只是别人正常的社交礼仪——明岄，不要没见识以为对自己有意思。她这样劝说自己。
可是....还是不对。
明岄叹了一口气，那个她想逃避却又只能承认的事实是，她已经不能将江沨看作普通朋友了。
右手抚上胸口，心脏稳定的跳动，扑通扑通，或许是初次见面的援手，急促的鸣笛声中那颗心开始为他跳动，从未停歇。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起身快步走回房间，拉开床底的塑料收纳盒，往下翻就找到了她想找到的东西——高中毕业照。
这照片是和录取通知书一天送到她手里的，她只瞥了一眼就放到了一边。照片用透明的薄膜塑封起来，所以哪怕过了五六年，也没有泛黄的迹象，每一个年轻的面孔都清晰可见。
明岄快速的从左扫到右，又来回看了几遍，还是没有发现那个想要的身影。她盯着相片呆愣了两秒，有些懊恼自己的行为，压住照片角的左手指缓缓移开，那个熟悉的名字引入眼帘。
江沨。
更不可思议的是，明岄二字赫然在侧。
她的目光挪到自己脸上，这张照片是毕业舞会后拍的，所以大家都穿着精致的西装和礼服，一贯素面朝天的她那天也化了妆，身上那件浅黄绣花的吊带裙是钱茴茴为她挑选的。
站在身侧的是江沨，穿着黑色的西装，内搭白衬衫，配上同色系的领带，隐约有了小大人的模样，却和现在的江沨判若两人。
难怪一开始明岄没有认出照片上的他。
少年江沨虽然个子高，但体型偏胖，脸蛋也是圆滚滚的，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线，看起来整个人很柔和。
明岄也不自觉笑了。
她拿起手机，把两人拍下来发给钱茴茴。
钱茴茴作为资深熬夜党不负众望的秒回。
[大美女，怎么翻出自己高中毕业照臭美呀！]
果然，没有人能见过现在的江沨之后认出少年江沨。
[你看看站我旁边的人是谁？]
钱茴茴发来一个疑惑的表情。
明岄盘腿坐在地上，把毕业照的全貌拍给钱茴茴，然后边边打字回复。
——是江沨...猜不到吧~
话还没说完，钱茴茴的消息就接二连三的跳出来。
[岄岄！]
[你不对劲！]
[有情况！]
明岄同款疑惑的表情发过去，她不知道钱茴茴怎么这么激动，自己只是看江沨和高中的时候差别很大觉得很有趣而已。
[说吧~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钱茴茴不愧是恋爱达人，看问题从来一针见血。
[为什么？]
不是我没有，而是为什么。
[因为分享欲啊，如果是其他的人你还会发给我看吗？]
明岄一愣，打字的手顿住了，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喜欢一个人的心思，这么藏不住吗？
钱茴茴不死心的追问细节，怎么会喜欢上他？江沨是什么态度？准备什么时候告白？
明岄知道她的性子，如果聊下去，没个一两小时不得消停，索性直接发了晚安的表情包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
洗漱之后躺在床上，万籁俱寂，感官被放大，她好像听见了心在偷笑，江沨、江沨，唇齿间喃喃的姓名如此熟悉，但那天的记忆又太过寡淡，怎么会对一个站在自己身边拍毕业照的人毫无印象呢？
——
2015年毕业季。
江沨最近有一个很大的苦恼，这个问题比他解不出的物理题还大，他想邀请明岄做毕业舞会的搭档，但是她已经在学校消失一周了。
他旁敲侧击的向班主任打听，却只知道明岄状态不好，高考前都会在家复习，甚至毕业舞会也不一定参加。
他有点丧，有点失落。
同桌秦楚生倒是兴致勃勃，满怀期待的和前后桌讨论舞会的穿着。
“你呢？你会穿什么？”秦楚生向江沨寻求意见。
“白衬衫加黑西装。”江沨敷衍道。
“这太普通了，和别人有什么区别。”
秦楚生是个时尚的弄潮儿，高一刚开学就因为一头张扬的莫西干红头发被拉到教导主任办公室训了一下午。
“你觉得花T配白西装怎么样？最好还要配花色的袜子。”秦楚生兴致勃勃的拿着时尚杂志建议道。
“有点像孔雀。”江沨诚恳的发表意见。
......
反应慢一拍的秦楚生终于发现了江沨的不对劲，他有些不解的挠挠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试探的问：“你....是担心自己没有舞伴吗？”
玄洲一中校风开放，毕业舞会的搭档都是男女自由选择，秦楚生高二的时候谈了本班的女朋友，这次舞会的搭档人选自然没有第二考虑。
他望了望江沨，胖胖的很可爱，但是不讨女孩子喜欢，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是因为没有人邀请他当舞伴而忧愁。
“我没有。”江沨否认。
只不过这样欲盖弥彰的否认让秦楚生更加坚定了同桌的苦恼，作为新时代好同桌，看在平常抄作业方便的份上，他决定伸出援手。
“你的舞伴包在我身上！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和老班一起跳舞的。”
“什么？”江沨满脸疑惑，“为什么要和老班跳舞？”
“你不知道吗？明岄不来，咱们班人数就是奇数，肯定就有一个人落单呀，按照往常惯例，这人就是和老班跳舞。”
“你怎么知道....明岄不来。”江沨说到那两个字的时候有些紧张，他尽量平稳呼吸，不让人察觉出异样。
“我那天上厕所听齐晴说的，应该是吧。”秦楚生怕自己消息有误，又推了推前桌的椅子问：“诶，虎子，是不是说明岄不来。”
邵虎在啃面包，只能点头确认。
那一刻，江沨突然很羡慕秦楚生和邵虎，他们可以很自然、大方的谈论明岄，可是他不能，他怕自己没办法伪装的落落大方，他怕人察觉异样，因为他心里有鬼。
交谈间班长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A4纸，面带笑意的问道：“你们几个毕业舞会的搭档确定没有。”
秦楚生刚想开口，那边就打断了，道：“你小子我知道，和束然吧，名字我早就写上了。”
“你们两个呢，确定好了就赶紧报到我这来呀，学校到时候要排位置呢，跟你们提个醒，明岄有可能不来，落单的要和老班跳舞哦！”
“班长....我落单吧。”江沨突然开口。
“啊？你确定吗？”班长不可思议的问。
“嗯，对。我没有想要跳舞的对象，所以就让我落单吧，把机会留给其他人。”
确认再三江沨的意愿，班长还是把他的名字写在了最下面一行的表格。
“沨呀，糊涂呀。”秦楚生痛心疾首，“没人找你搭档你可以主动找别人呀，虽然咱们长相不出众，但也不至于最后落单吧！”
“没事，我挺喜欢老班的。”做了这个决定，江沨突然觉得神清气爽，之前的难题好像都迎刃而解了。
明岄不参加，他也不愿意和其他人搭档。而如果明岄来呢？是不是会和落单的他一组呢。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十八岁的江沨都虔诚的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