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吓了一跳,下意识四下张望,除了不远处正蹲在岸边看尸体的郝明亮,她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她以为听错了,甩甩头听见郝明亮对她喊道喊道:”竹韵,准备把尸体捞上来。“
竹韵应了声,大概竹竿不够长,独自捞了半天也没捞上来。
打捞水里的尸体不是件容易得事,要避免破坏尸体表面,以免新的伤痕掩盖原本的旧伤,钩子只能勾踝关节或者腕关节,竹韵试了几次都没有勾到。
郝明亮取完水样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直到他看满意了才接下了竹韵手中的竹竿,长臂一伸,钩子勾住了尸体的踝关节,顺利靠岸。
“这么笨,你到底能干什么?”郝明亮一边忙活一边忍不住吐槽,“我是造了什么孽才收了你进法医科。”
竹韵笑眯眯:“自然是和主任您有一段师徒缘分呀,师父,多谢刚才帮我说话。”
郝明亮抬头白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帮你说话了,少自作多情,有点眼力见没有,师父都一头汗了,你还在那杵着。”
竹韵听他认了师父的名头,一乐,两步上前帮着郝明亮抬尸体:“我都听见了,您就别不好意思了。”
尸体太重,竹韵力气不够,差点脱手,幸好有人及时在后面接了一把。
竹韵忙道谢,一扭头看见一张冷俊的脸,虽然下巴上带着胡茬,满脸倦意,但架不住就俩字——好看,她愣了愣后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郝明亮吃力地将尸体抬进裹尸袋,抬手抹了一把汗怒道:”赶紧的发什么楞,“又冲那人一点头,”谢了陆队,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南涔也一点头算回礼,简短答道:“刚回。”
说完长腿一迈,又扎进了现场勘察的人群中。
竹韵好奇:“师父,他是谁?“
郝明亮按了按已经被泡发的尸体,边做初步检查边说:“陆南涔,刑警支队长,咱们的老大,我劝你少招惹他,他可是出了名的不讲情面。”
竹韵受教地点点头:“真看不出来,长这么好看。”
很快,郝明亮拉上裹尸袋拉链:“在刑警队,长得好看不顶用,走,回局里。”
见人要走,不远处的林庆喊道:“老郝,什么情况?”
淹死的尸体表面尸检很难看出什么,郝明亮刚要回答,心里一转对竹韵抬了抬下巴:“丫头,看出什么了?”
竹韵正在笔记本上做记录,她收起笔抬头看向郝明亮正色道:“死者是女性,仰卧,肚腹鼓胀,拍着发响,口鼻内有水沫和淡色血污,躯体有伤痕,四肢有擦伤,推测是溺亡,尸体已经开始腐败,死亡时间现在不好判断,不过是失足,自杀,还是被人推进水里还需要进一步尸检。”
郝明亮点点头,冲林庆一扬眉:“听见了?”
两人径直离开,留下目瞪口呆的林庆喃喃自语:“不是吧,这姑娘怎么突然上道了?”
天热,尸体泡得发胀腐败,已经呈现巨人观现象,着实不好看,思及竹韵之前几次的表现,上车后郝明亮不由地上下打量。
却见竹韵兀自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并无异样。
郝明亮故意问:“回去以后应该做什么?”
竹韵闻言托着下巴想了一会:“虽然基本可以判定是溺亡,但是死者身份不明,是自杀,失足,还是他杀,需要从伤口判断,另外,江水有流动性,还要想办法判断死者的落水点,嗯,师父,我暂时想不到别的了。”
郝明亮有些意外,虽然不完美,但是比起一直以来的不靠谱,今天竹韵的表现简直就是三好学生一枚。
对好学生他从来都是倾囊相授,郝明亮点了点箱子:“看见我刚才取的水样了吗?死者是淹死,但是是不是淹死在这条江里,需要对比江水和死者体内水质成分是否一致。”
竹韵眼睛微微睁大,《洗冤集录》里没有对于水质对比的描述,她更没有想到死者有可能确实是溺亡,但却是被抛尸江中。
郝明亮拍拍她的肩:“小姑娘,现实案例中有很多课堂上学不到的,要学的还有很多,加油吧。”
竹韵立刻眉开眼笑地顺杆爬:“但请师父不吝赐教。”
郝明亮:“滚。”
两人马不停蹄回到法医室开始尸检,竹韵主检,郝明亮协助。
许久之后,竹韵抬起头。
郝明亮鼓励地看着她。
竹韵咬着下唇有些疑惑,片刻之后犹豫着开口:“死者四肢和躯体表面有擦伤,伤口有生活反应,是死前伤,伤口表面沾有泥沙,符合落水的情况,手腕和脚腕都有捆绑的痕迹,躯体有遭殴打后留下的淤伤,可以排除自杀和失足,不过......”
“不过什么?”
竹韵抬起死者手腕:“有一点很奇怪,死者指甲缝里异常的干净。”
郝明亮抱臂:“说说你的看法。”
竹韵“嗯”了声:“死者是溺亡无疑,可无论是自杀或者他杀,落水离岸不远,死前挣扎,指缝里不该这么干净。”
郝明亮摇摇头又点点头:“首先是否溺亡不能由表面确定,需要通过硅藻检验作为重要依据,其次,确定是否溺亡后才能再排除自杀、失足还是他杀,不过你的疑虑在某些已经可以确定的前提下是对的,所以,检验科那边的结果就变得至关重要。“
就在陷入沉思的时候,竹韵又听见脑中”叮“一声,还是那道机械的声音:【向你认为最帅的人说一句土味情话表白,可以获得关键线索。】
郝明亮已经转身出去准备检验的材料,环视整个房间,能喘气的只有竹韵一人,饶是她再胆大,这回也魂飞魄散了,抑制住尖叫的冲动不顾一切地冲出了解剖室。
不远处站着三个人,竹韵及时刹车,视线落在一个鲜血淋漓的脑袋上,吓得往后一退差点被自己绊倒。
站在后面的陆南涔拎着后衣领把满脸血的家伙丢给一旁的小刑警,转身进了检验室。
原来刑警们正收队时,那人在外围鬼鬼祟祟,被一名刑警发现后扭头就跑。
就在刑警追上他准备按倒时,那家伙不知道从哪摸了把匕首出来,眼看就要扎进刑警的肚子里,陆南涔赶到,按着那人后脑,把那人的脸重重地砸在一旁的路基上,然后拽着头发,摸出手铐,一气呵成。
那人“哼哼”了两声。
小刑警冲竹韵一笑:“放心,老大出手绝对不会有事,一点皮肉伤。”
竹韵呵呵。
刑警队众人从楼下鱼贯而上,竹韵看见打头的林庆时愣了愣。
林庆其实不像刑警,长相清秀,虽然一张嘴不讨喜,但是单从面相上来说,绝对担得起一个“帅”字。
竹韵想起那段机械声,受蛊惑般鬼使神差地凑上前:“林副队,你今天怪怪的。”
林庆不明所以,自上而下打量自己一番:“哪里怪?”
竹韵又凑近了些:“怪好看的。”
所有人都没想到竹韵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林庆更是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憋不住的已经在吃吃笑,更多人则是跑回办公室,支队办公室里瞬间响起一阵哄笑声。
连一脑袋血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引起一阵剧痛,发出“嘶”一声,被小刑警毫不留情地提溜进了审讯室。
林庆以为竹韵在耍他,指着她丢下一句:“你的实习报告我也是要签字的。”
气呼呼地走了。
竹韵眨眨眼等待着关键线索的提示,可是半天过去,什么都没有。
“骗子。”她嘟嘟囔囔。
“不去做尸检,在这叽叽咕咕说什么呢?”
竹韵头上被敲了一下,一回头看见陆南涔和郝明亮站在一起。
郝明亮一脸恨铁不成钢,陆南涔则面沉如水。
“陆队,这是竹韵,科里的实习助理。”郝明亮瞪她一眼介绍道。
竹韵眼睛一亮,如果说帅,陆南涔绝对比林庆帅得多,不过一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脸让人望而却步。
陆南涔冷漠地点头,算是打招呼:“尽快出验尸报告。”
没给竹韵开口的机会走得头也不回。
次日,技侦给出的检验结果是死者体内水分与江水成分一致,确系溺死于江中。
而郝明亮带着竹韵再次来到滨江。
“测试水速,计算死者入水点。”
郝明亮抛给竹韵一根麻绳,两人合力在麻绳一端系了一块与死者体重相当的石块。
最近没有疾风没有骤雨,江水流速平稳,最终经过两人前前后后近10次的尝试,确定死者入水后流动速度大约为0.05米/秒。
竹韵看着郝明亮拿出计算器,一顿“滴滴滴”乱按后说:“死者落水点大约在上游17-18公里的地方,走,去看看。”
竹韵属实被震惊了,她虽然想到了需要判断落水点,但是根据她以往的仵作经验,除了询问口供,确实很难。
没想到郝明亮三两下便解决了难题。
带着狐疑,竹韵跟随郝明亮来到了判断的落水点一带。
闻讯而来的刑警们早已各自一段开始搜查。
这带是垂钓者的天堂。
竹韵一脚深一脚浅,不一会,发现了一处突兀又凌乱的脚印,不似来钓鱼的人留下的,钓鱼者一来一回,脚印简单规律,似乎就是落水点。
同样发现脚印的还有陆南涔。
陆南涔蹲下,看了片刻,察觉头顶好像有一道目光正盯着他。
一抬头正对上竹韵的眼睛。
只见竹韵神神叨叨地四下看了看,然后靠近,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陆队,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陆南涔莫名地一摇头。
“没有?可我怎么觉得一看见你空气就甜炸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