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了

    南市市局大楼六楼的走廊上,几个身穿警服的警员同时朝着一个方向探头,表情或同情或幸灾乐祸。

    “谁让你把炭炉放这的?竹韵,你要是再把这些醋、炭炉、红油纸伞带进法医室,就给我滚回学校,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来。”

    暴怒声从法医实验室传出来,几个探头张望的警员互看了一眼,无奈地耸耸肩,唯恐怒火殃及自身,又缩回自己的办公室。

    顶着主任法医郝明亮的怒火,竹韵表面委委屈屈,实际内心已经接近崩溃。

    她明明应该在树林里检验一具看上去上吊自杀而亡,实际是被人从背后用绳子勒死的尸体,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这个诡异的房间。

    还被一个暴怒症患者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趁着郝明亮滔滔不绝骂人的时间,竹韵快速消化了原身的记忆。

    市局法医科实习法医助理,也叫竹韵,和她同名同姓,虽不在同一时代,但她是仵作,原身是法医,也属同行。

    原身最崇拜的人是宋慈,为了向偶像致敬,考上了全国也没几个女生学的法医专业。

    然而学了专业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块料子,别的法医看完腐尸正常吃喝,她能吐上三天三夜,别的法医做完尸检回家倒头就睡,她能瞪着眼睛到天亮。

    能干到现在全凭偶像精神硬撑。

    刑侦口子本来就女少男多,好容易来了个漂亮小姑娘,单身多年的大老爷们个个喜笑颜开。

    原本一切都很美好,可没多久,众人就发现了原身的不靠谱,身上时时揣着本《洗冤集录》,神神叨叨,不是把油纸伞罩在尸体上方,就是弄张吸满了醋汁的纸盖在尸体上,今天干脆带了个炭盆进实验室。

    《洗冤集录》?竹韵挑了挑眉,她也时时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竹韵消化了原身的记忆,虽然了解了现代社会但并不能接受,什么血型,什么DNA,还有眼前这一排排奇奇怪怪的箱子盒子......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别以为不吭声就能蒙混过关,这回我要是还治不了你,我就不姓郝,这法医室,我让给你得了。”

    竹韵迷迷糊糊,随嘴回道:“哦。”

    郝明亮被竹韵的漫不经心激得怒火更甚:”哦个屁,你特......“

    保持形象很重要,郝明亮及时打住,把堪堪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咽回肚子里。

    他深吸一口气,颇为苦口婆心:“你知不知道实习报告有多重要?实习报告在我这不过关,你连业都毕不了,你给我在这好好反省......那什么,我出去一趟,我回来的时候必须看到你的态度,啊,对了还有,昨天送来的死者,你去确定死因。”

    郝明亮匆匆忙忙地走了。

    竹韵实在不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反省,宋慈是仵作行的祖师爷,《洗冤集录》更是仵作工作的标杆,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原身用祖师爷的法子验尸反倒有错了?

    想不通索性不想,竹韵溜溜达达观察摆放整齐的仪器。

    好奇心使然,她伸手按下亮着红灯的按钮,机器运作的“嗡嗡”声吓了竹韵一跳。

    这时,她听见隔壁解剖室的门被打开又关上,随即走廊上传来交谈声。

    “解剖完了,一会先推停尸房,报告等郝主任回来审。”

    ”好,哎,你刚才听见郝主任骂人没有?我看竹韵待不久了,等老大回来,估计就得把人退回警院了。“

    市局法医科隶属刑警支队技术室,那人口中的老大,正是刑警支队长陆南涔,此时他可能还在一千多公里外跨省办案,竹韵并没有见过他。

    “刑事警察学院法医学,就她那个德行,我都不知道她怎么考上的,走什么狗屎运了吧。”

    一阵嘲笑随着远去的脚步声逐渐消散。

    竹韵生气地嗤了一声,背后说人闲话,真不要脸。

    透过门上的半扇玻璃看了看走廊对面的解剖室,犹豫片刻,竹韵推开门走进去。

    站在门口环视了一眼解剖室,冰冷的灯光配着不锈钢的洗手池,不锈钢的解剖台,一切都显得那么没有人情味。

    她静静地看着解剖台上的裹尸袋,须臾,竹韵依照原身记忆穿戴完毕,拉开裹尸袋动手开始检查。

    心里默念《洗冤集录》的验尸顺序,正面,背后,左侧,右侧,按照前后左右由上而下顺序对尸体各部位进行全身普检。

    竹韵做得认真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站了一人。

    那人倚着门框,抱臂看着竹韵点了炭炉,撑开红油伞,尸体表面在红油伞下显现出伤痕。

    他听说过古代仵作验尸的方法,不过听说归听说,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

    竹韵边检查边做记录,她用惯了毛笔,对签字笔十分排斥,好在原身有肌肉记忆,写起来竟意外地顺手。

    竹韵努力在原身记忆中搜寻尸检的现代用语,企图把检查结果用现代人能看懂的词汇表达出来。

    很快,竹韵得意地扬起手中的尸检记录:“完成。”

    话未落音,她看见郝明亮站在不远处。

    竹韵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郝主任,你怎么不出声?吓死我了。”

    郝明亮没好气地哼了声:“门也不关好,胆子这么小怎么做法医,我劝你趁早改行。”

    竹韵探头看了眼解剖室的门,她记得进来时分明关上了,不服气地梗着脖子:“人吓人吓死人,这和胆小根本不是一回事好不好。”

    郝明亮抽走她手中的报告,瞟了一眼:“失温冻死?为什么有这个结论?”

    竹韵理了理衣角,来到解剖台前,沉着道:“我检查了尸体表面,死者枕部有轻微的颅底骨折,透过红油伞我还发现了死者体表有挫伤,但是,这些并不不是致命伤。”

    郝明亮点了点头:“继续。”

    “死者面色萎黄,嘴里有口水泡沫,牙齿外露,身体裸露,呈蜷缩体态,并且僵硬,最重要的是,我用酒醋撒在死者面部,出现少许热气,两腮变红,口水流出。”

    郝明亮挑了挑眉,他听出竹韵运用了《洗冤集录》的鉴定方法。

    这本书他曾经也熟读,甚至还写过一篇《有关洗冤集录对现代法医学影响》的论文发表在专业刊物上。

    他屈指敲了敲报告:“虽然结论正确,但是,过程并不准确,而不准确的过程会造成错误的结论,首先,你用酒醋撒在死者身上,破坏了尸体的表面,造成二次污染,很可能对进一步的尸检结果造成不可逆的干扰,其次,人死后在一定时间内都会形成尸僵,所以单纯从面色,尸体僵硬,嘴里有口水并不能成为判断主要的依据。”

    郝明亮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红外线灯:“再者你知不知道在室内点燃炭炉是一件多危险的事?你的红油伞法不就是红外线原理,现成的不用费那老鼻子劲干嘛?”

    竹韵眼睁睁看着郝明亮打开红外线灯,灯光照射在死者体表,伤痕立刻清晰地显现在眼前。

    她不由地张大了嘴。

    片刻,竹韵舔舔嘴角:“那您说怎么判断?”

    郝明亮收了灯:“判断冻死的几个要点,第一,最近气温很低,死者却全身□□,第二,尸体呈蜷缩状,第三,死者面部似笑非笑,”他边说边翻开尸体,指着腰背部,“第四,尸斑呈鲜红色,第五,死者胃粘膜糜烂,有弥漫性斑点状出血,当然这点需要解剖后才能发现,综合以上,可以判断死者是失温冻死。“

    竹韵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懵懵懂懂刚想说什么,郝明亮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着接电话的郝明亮眉头拧成了个疙瘩,竹韵在他放下手机立刻问道:“出什么事了?”

    郝明亮已经转身跨出去一步,听到询问回头看了竹韵一眼,吸了口气好像下了什么决心:“算了,拿箱子跟我出现场。”

    现场很偏,在一个管辖区域不明的交界处,否则案子也交不到市局。

    车上,郝明亮继续循循善诱:“低温下,人体体温调节中枢神经麻痹,人会出现很热的幻觉,从而脱掉衣服,而似笑非笑是因低温导致的面部肌肉痉挛,懂了吗?”

    郝明亮见她不说话,一副神游的状态,以为她没听进去,摇摇头叹了口气,生出一种对牛弹琴,烂泥扶不上墙的无力感。

    殊不知其实竹韵大为震撼,什么中枢神经,什么面部肌肉痉挛,对她来说都是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汇。

    她努力消化这些新知识,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一时又想不真切。

    车子下了高速,拐进一条泥泞的小道,磕磕巴巴又开了好一会,终于到了现场。

    外围拉起警戒带。

    现场已经有刑警和痕检在忙忙碌碌,看见下车的有竹韵,立刻有人皱起眉头。

    副支队长林庆过来用胳膊肘杵了杵郝明亮:“你怎么带她来了,上回出现场她差点吐在证物上,得亏鳖哥及时拉住她。“

    鳖哥,刑警支队的老刑警,大名邢凯,因为总喜欢耸着肩,被人叫鳖哥。

    郝明亮一边穿防护服一边瞥了林庆一眼,不屑道:“我怎么记得有个人第一次出现场的时候,吐得胆汁都要出来了,还好意思说别人。”

    林庆怄气:“护犊子。”

    郝明亮冲竹韵招招手,示意她跟上,率先向警戒线内走去。

    现场在滨江大桥下的芦苇丛旁的江面,这个地方没开发,是滨江带拾荒者的聚集地,大片芦苇丛里散落着各种垃圾,大多是拾荒人留下的。

    竹韵艰难地跟在郝明亮身后,很快看见离岸不远处的江面上漂浮着一具尸体。

    刚走近,竹韵听见身后一道男声吼道:“驱散那些看热闹的,不许拍照,扩大搜索半径,方圆五公里内全部给我搜一遍,通知水警找蛙人水里也搜一遍,另外,鳖哥去调最近几天有没有人报人口失踪,符合特征的全部拿回来。”

    竹韵下意识地扭头,正看见那人转身离开。

    “水上漂啊。”另一边郝明亮头疼地砸砸嘴。

    火中烧,水上漂,空中跳,土里埋,因为痕迹破坏太厉害,取证不容易,是法医最头疼的几种现场。

    还没靠近,竹韵只听见脑中”叮“一声,响起一道机械的声音:【向你认为最帅的人说一句土味情话表白,可以获得案件关键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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