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像长生这个年纪的小屁孩,是最好忽悠的。只一顿美食,周歆便将原身的信息打听的差不多了。

    朝南衣天资卓绝,性情高傲,向来独来独往,与太清观众师弟的关系都不大好,甚至与灵鹤真人都算不上亲近。

    哪怕她是他一手带大的。

    简而言之,她是个人缘极差的高岭之花。

    周歆有些犯难,这人的性格与她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差距甚远。

    怪不得一番接触下来,沈既白便频频用审视的眼光看自己。

    恐怕他察觉到了这一点。

    用完晚膳,二人一同返回太清观,刚走过朝元门,便见空中迎面飞来一只原木色的千纸鹤。

    它盘旋在周歆她头顶,随即,灵鹤真人的声音自空中传来:“来静室。”

    话音一落,千纸鹤便化为一片碎光,烟消云散。

    周歆觉得新奇,下意识偏头去看长生,想问问这是什么术法。

    后者吃着手里的糖葫芦,一脸的稀松平常,对比之下,反而显得她有些少见多怪。

    周歆便将询问的话语统统咽了回去。

    静室内。

    灵鹤真人在整理书籍,周歆跪坐在下首的蒲团上,端出一副冷脸来,尽力保持着原身的高冷人设,“真人寻徒儿何事?”

    “听沈少卿说,你昨夜封印狐王遭遇反噬,如今记忆全失?”

    这人可真不靠谱,收了礼还要瞎告状!委实不如不送!

    她用力咬紧后槽牙,硬着头皮应道:“……是。”

    “现如今,你空有一身道法,却不知如何运用,若再遇上妖邪作祟,可如何是好?”

    灵鹤真人将收拾出来的书统统装进乾坤袋,递过来,道:“这些都是你曾修习过的书籍,回去认真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便来问为师。”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太史令那里,为师替你去告假,你且安心闭关。”

    “是。”

    周歆接过乾坤袋,隐隐松了一口气。

    “封印灵皿可上交大理寺了?”

    “尚未。”

    周歆取出那枚青铜法印,交给灵鹤真人。

    后者伸手接过,垂眸端详半晌,低声念出一句咒决,只见青铜法印自内而外地亮起一团红光。

    随即,草席上便凭空多出一只伤痕累累已然咽气的九尾狐。

    灵鹤真人伸出双指,在它腹部探了探,忽而抬眸看来,目光如炬,仿佛想要将她看透:“它的妖丹可在你身上?”

    周歆:“?”

    她几乎是下意识回答的:“不在啊!”

    静默一瞬,灵鹤真人倏然抬手,剑指在她眉间轻轻一点,探查一番灵台,然后又收回手。

    “罢了。”

    他将狐王的尸身再次封入青铜灵皿之中,“许是有人在你昏迷时取走了狐王的千年妖丹。”

    “取它作甚?”

    灵鹤真人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昨夜狐王逃出锁妖塔,恐怕是此人故意为之。他借此引你出手,趁机偷走千年妖丹,可能是想借妖丹提升修为。此等违背天道的修炼禁术,定会引来天谴!”

    周歆轻蹙双眉,问道:“真人,此人会不会就是向仓鼠妖施咒的那个人?”

    “八九不离十。”灵鹤真人道。

    *

    灵鹤真人整理出来的书籍整整堆满了两个博古架,周歆有些庆幸之前在南市买了不少家具。

    接下来,她没再踏出过太清观,一直老老实实地闭关修炼,学习符箓,练习咒决。介于原身道法高深,她又过目不忘,学得非常快,七八天便赶超了长生的修炼进度。

    这日,练会治病灵符咒,已到晚膳时间。

    周歆坐在元极殿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托腮,满脸抱怨:“连吃几日斋饭,嘴里快要淡出鸟来了!”

    一名穿着朴素的老媪穿过朝元门,踏着暮色朝元极殿走来,路过她,入殿跪拜太上老君,念念有词的许着愿。

    周歆定定地瞧着她,等她走出来才起身迎过去,“夫人,贫道见你印堂发黑,周身萦绕着黑气,便想冒昧一问,最近家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老媪睁大了双眼,又惊又喜地道:“道长所言极是!还请道长救救我儿!”

    “夫人莫急,究竟发生何事,可慢慢说与我听。”

    老媪姓沈,是个寡妇,在尊贤坊住,家里有一幼子。

    前些时日,幼子午睡着了凉。

    本是小病,按理说一副药下去就应当好了。没想到这孩子情况愈来愈严重,看遍医师也无用,如今已经卧床不起,油米不进。

    周歆要来八字掐指细算。

    老道士虽然没传授多少符咒,占卜看相之术却是倾囊相授。她凭此在现世混出些名堂,至少捉鬼失败不得不骗人时也能将人虎得一愣一愣的。

    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沈家这孩子是个至阴命格,易招惹邪祟,按理说活不长久,却是个长寿命!

    命不该绝,这事可以管。

    她问道:“沈夫人家里可有朱砂与糯米?”

    沈夫人连忙应道:“有的有的!”

    “贫道去取一样东西,沈夫人稍等,我与你一同回去。”

    周歆回房取出新刻的桃木剑别在后腰。

    朝南衣的玄铁七星剑断了,灵鹤真人本欲重新打造一把,但她没同意。

    玄铁剑锋利,伤人也伤己,她没有朝南衣的身手,拿着也是无用,便坚持要用雷击木刻桃木剑。

    灵鹤真人没说什么,只在她刻成时拿走桃木剑,亲自加了层法印。

    取完剑,周歆去静室拜见灵鹤真人,得到准允后才跟着沈夫人去了她家。

    甫一进院,她便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端着药碗自正屋走出,二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对方的脸色瞬间黑过沈夫人的印堂。

    他冷着一张脸,语气一如既往地冲:“凌云君来此作甚?”

    沈夫人讶异一瞬,“原来道长与四郎君认识?”

    沈既白硬邦邦地抢答:“不认识!”

    说完,他端着药碗往左一拐,进了正屋左侧的耳室。

    奇怪。

    这正屋黑气冲天,他进进出出为何没沾染上黑气?

    周歆压下心中的疑惑,让沈夫人去准备糯米,朱砂与一碗井水,自行进了正屋。

    屋内南北两侧皆有窗,北窗下摆着一方罗汉榻,榻上躺着一名七八岁左右的稚子,面无血色,气丝虚弱。

    他的上方悬浮着一团黑气,颇有黑云压城之势!

    周歆抬手抓向黑气,气团凝聚不散,触感有如蚕丝,冰凉丝滑。

    她暗暗心惊。

    这东西已经成了气候,不仅修出虚体,很快便要修出实形了!

    凭她一己之力,恐怕敌不过!

    沈既白大抵猜得到她在做什么:“凌云君,檀奴是被妖邪所害?”

    周歆反唇相讥:“沈少卿不是不认识朝某么?”

    沈既白静默一瞬,道:“凌云君如今记忆尽失,空有一身道法不知如何施展,稍有不慎会祸及他人性命,还是不要贪功冒进,以免连累檀奴。”

    呵。

    瞧不起谁呢!

    你当老娘闭关这几日是在闹着玩吗?

    周歆回过头看他,挑衅一笑:“倘若我偏不呢?”

    “朝南衣!”

    他刚喊出口,走到他身后的沈夫人便打了一下他的头,教训道:“好好说话,喊什么!这么凶如何讨得到新妇!”

    沈既白:“……”

    周歆白了一眼。

    这人冷心冷肺,不孤寡终身就不错了,还讨新妇?

    做梦!

    沈夫人端着红木托盘走进来,和蔼地跟她解释:“道长勿怪,四郎君心系檀奴,难免关心则乱。”

    “无妨。”

    周歆自袖中掏出一张符纸,夹在两指之间,默念几句咒决,符纸瞬间自燃。

    她将符纸塞进盛着井水的陶碗中,端着陶碗坐在榻边,扶起稚子,捏着他的下颌将符水灌了进去。

    一碗水下肚,稚子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沈夫人大喜,将托盘放置一边,趴在榻边唤着他的名字:“檀儿,檀儿!”

    可转瞬之间,那抹红润尽退,气色再次苍白起来,甚至比之前还白上许多,连唇色都在由暗转淡!

    沈夫人的脸色也随之泛白,猛然抓住周歆急切地问:“道长!这是怎么回事?”

    “沈夫人,得罪了。”

    她抽走她头上的发钗,扎破左手无名指指尖,将溢出的鲜血从额间向下抹至眉间,划出一道竖直血痕,闭阖双眼,结印念咒:“乾坤有道,万形不灭,天眼尽开!”

    话音一落,周歆倏然睁开双眼,才发现那压根不是什么黑气,那是青丝,恶灵的青丝!

    而青丝的主人,是一个面如白纸赤眼朱唇的食气灵,面朝着稚子漂浮在空中,正吸食着稚子的精气!

    似是感受到周歆的视线,它缓缓偏转过头,弯起唇角诡魅一笑。

    周歆连忙将沈夫人拽至身后,“沈夫人,请退后。”

    她拔出别在后腰的桃木剑,倒握剑柄,将剑藏于肩后,喝道:“孽障!再不离去,休怪贫道不客气!”

    食气灵是个趁虚而入的恶灵,专门找体虚病重之人下手,吸食的精气越多,它的青丝便越长越茂密,眼前的这只青丝已有一米多长!

    周歆放狠话,是因为食气灵欺软怕硬,想试试它会不会主动离开。

    没想到这只成了气候的根本不惧威胁,反而“嘻嘻——”笑个不停。

    她竖起桃木剑,左手无名指抹过剑刃,桃木剑沾染血气,瞬间发出微弱的光芒。

    她扬剑刺去,食气灵向上一浮,轻松躲过这一剑,直身立于空中。

    周歆再次袭去,食气灵一动未动,一缕青丝却迎面卷来,避开了桃木剑,缠绕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提到空中又重重摔在地上!

    它赤瞳微眯,“咯咯咯——”地笑了出来。

    沈夫人和沈既白看不见食气灵,从头至尾都只见到周歆在对着空气自说自话,比比划划。

    活像个跳大神的神棍。

    沈夫人对她深信不疑,沈既白却始终觉得她没安好心,直到这一刻——

    他亲眼见她的身体浮至空中,又骤然坠落,砸出“嘭!”地一声巨响。

    随后,屋内响起一阵慎人的笑声。

    “有妖邪,姑母小心!”

    沈既白将沈夫人推至门外,关上门,拔出腰间的龙纹刀,警惕地扫视着屋内:“凌云君,我如何助你?”

    周歆趴在地上,全身缠满了青丝,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眼看青丝缠绕至脖颈,即将缠至头部,她心道,这鬼东西是想学蜘蛛,妄图做人茧!

    “捡起桃木剑砍我!”

    “用力砍!多砍几下!”

    “千万别客气!”

    沈既白微微一怔,似是怀疑听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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