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养伤

    晌午的太阳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进山洞,打坐的少年自然深吸一口气,回旋着体内好不容易凝聚的几息清波,缓缓睁开了眼。

    说好守门的少女此刻正安静地沉睡在他的身旁一臂距离外。

    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唇未妆而赤,睡着的她浑身散发着温柔的娇嫩气息。毫不倦怠的四月艳阳正在她的身上熠熠跳跃着,干净的淡黄衣衫上面沾了些血渍,他猜想应该是搂她时不慎染上的。

    意识到自己这么盯着女孩子看似乎过于失礼,他收回视线,轻抬双臂,果然中箭的它们开始失去知觉了,这毒怕是已经被他的二颗逢春丹暂时压制下去了,还是得尽快处理。

    “我们上去吧,你都受伤了得尽快处理。”少女不知何时已苏醒开口道,慵懒的声音中带有一丝丝急切,想来她也是赶早奔波,想尽快归家。

    少年点头,起身却又想起她所说的爬藤半小时,不禁沉思:自己的二臂总归没有知觉了,她也不重,能尽快处理中毒才是正事,这大半日未进食若再折腾一小时得不偿失,做好内心准备活动之后,他便听见自己努力以正常不过的声音说道:“你搂好我,这样上去快些。”说罢便径直走出洞口。

    少女闻言下意识地点头后又是茫然一愣,随即握紧衣角,抬眼轻瞥前方的少年。

    再次相拥,少女有点举足无措,乌沉香混杂着桃子清香竟让人感到意外合拍。好在少年须臾便已提气腾空,少女则迅速回神探清方向,二人通力配合之下顺利登顶。

    甫一落地,少年便觉心中乱流四窜,手臂乍现的痛楚仿佛齐齐攻向心脏,胸中压不住,似乎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似的,喉咙控制不住吐出一口血。原打算松手的少女及时扶住了他,他才不致跌倒。可待少女再度抬眼细看时,这少年已经晕过去了。

    手足无措的少女正不知如何是好,陡然听见前方传来熟悉的喊叫声:“叶清禾,禾娃儿,你在哪?”

    听到冯伯熟悉的声音,少女忙高声应答。冯伯正嬉笑着,闻声而来,一看地上的血和人儿,眼皮不禁一跳:得,有的忙了。

    叶清禾近来确实也有的忙。

    先是三月初爹爹阿娘外出探亲,虽然行动无限自由了。可家里只余她一人打理,上上下下,跑来跑去,可把她累坏了。

    叶清禾爹爹还美其名曰,需要去海州寻药一年左右,可叶清禾知道不过是她爹爹又想带着娘亲顺道逛逛九州河山罢了。

    叶爹爹是年少游学至沧州,上山求药误入陷阱,才被阿娘救上山。自此二人不发收拾地双双落入情网,爹爹抛下一切甘愿守在重华岩。清禾年幼时也曾跟着爹爹回去探过一次亲,可重重规定让阿娘倍感不适,尤其小清禾幼时顽皮,不慎被族规惩罚过,三人更不愿回那个所谓的大家族。此次回去听说是家里传信道祖母不大好,怕是大限将至。

    阿娘当夜便给爹爹打包好他下山的行李,爹爹却特意多给一两银子把她打发去了冯伯家睡觉。第二天叶清禾回家,发现二人皆不见了踪影,空留一封言简意赅的道别信,不知爹爹又耍了什么把戏把阿娘一并骗走了!

    可怜她每天都忙着按时去冯伯家蹭吃蹭喝,也算度过了月余。

    冯伯是阿娘师兄,二人自小随师门居住在这苍梧山,各自成家后便相约共居重华岩,方便相互照应。冯伯没有子嗣,待她如亲生女儿。知晓她要去看三月底的落日,四月初的日出这念头之后,见拦她不住便嘱咐她带上小黑。临走前又提醒她走峰顶半山腰那条路回来,近来山上动静不少,他觉得还是谨慎为好。

    接下来的事果然如冯伯所料,山上不少江湖人士打着官府旗号封山,她带着小黑忙里偷生,顺道捡回来一个让她和冯伯都忙的少年。

    据清禾事无巨细(当然舍去少年搂她等环节)描述这半天的惊险刺激之旅之后,冯伯初步断定眼前的少年与追杀那帮人密切相关,不过看在少年颇有良心的顺路救了她之后,冯伯还是竭尽全力地救治他。

    虽然阿娘和冯伯都随师门行医,清禾从小却对行医无甚兴趣,她只爱捣腾苍梧山的奇花异草。

    冯伯关门看病二个时辰之后便语重心长地同她说少年双臂都中毒了,偏还用力过度,今日喂过第一重解药暂无大碍,明日得砍些竹子当撑板,这双臂少不得修整大半月方可行动 。又说这少年看上去心性坚定,身子板硬,这二天应该能醒。说罢便拉着清禾进食补觉去了。

    卧榻上的苍白少年自然不知外界动静,他紧闭双眸,陷入接连不断的梦境。

    他梦见了自己时而策马奔腾于幽静草场,时而挥剑怒啸于喧闹武场,时而矫健泳游于无边海际,鲜衣怒马,过得恣意飞扬;忽而场面一转自己似乎又回到了繁华似锦的上京,百姓临街仰望,父兄满眼自豪立于门口,母亲伸手欲抱他却被他箭步闪躲,引来大家一阵嬉笑;不知怎的耳边又传来妇人小孩啼哭声、奸人叫嚣声,他只觉烦心,身子一跃便快马加鞭赶往了沧州,连夜盘问,奔走多处终收集全证据。众人欢喜道贺酬谢,贼人却端的一片道貌岸然,下一秒他便杀伐果断,取人性命于微时。

    少年正值心满意足阔意之际,耳边又传来呜咽声,脸上掠过一丝温润微湿气息,那触感近在眼前。莫不是贼人的血迹溅到脸上,他试着抬手擦去,却发现双手似乎被禁锢,他竟使不上半分力。

    他拼命睁眼,黑眸乍现,逐渐清明。床边传来动静,他一扭头却发现一坨小煤球正从床上一跃下地,很快便消失在眼前。反观自己,身上衣物干净整洁,双臂已被大竹板缠满弯曲不得,只余手指活动一二。

    他试着运气一番,心胸畅然不少,体内清波虽少,却能感受到体力正在缓慢恢复,他的毒似乎散开了?

    少年抬眸望去,自己正身处一间古朴竹屋。床头床尾皆有流通窗户,此时正巧能从床头那端窗户看见院子争姿斗妍的一排鲜花正迎着朝阳绽开,床尾的窗户上藤蔓植物犹如瀑布般飞泻而下,满眼生机。床对面是一面落地书柜,样式不一,倒有一股书香气息,只是他近看却发现这书架似乎有几日久未清扫了,尘埃遍布。

    他走出未锁门的房间,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清雅庭院,花坛盆景,栽满四时不谢的奇花异草,郁郁葱葱。每个小屋门前不是插了不知名鲜花,便是翠竹异草,庭中晒着的似乎是药草,微风拂面,各种药香让人心安不已。

    “小黑,接着!”院外似乎传来了娇音,他寻声望去,小煤球正乐此不疲的抬头迎接大树上方扔来的物什,待接准便咬紧往院中赶,见到立于门口的他似是更加欢快,放下东西开始围着他“汪汪汪”几声。

    “不就搬了六趟吗?有这么……”古树上方跳下来的少女,边低头拍打湘妃色衣裙,边嘟嘴道。待她抬头便看见立在门口的白衣少年,长身玉立,黑眸一如初见的深邃,不过她总觉得受伤的他,身上还是多了一份平静。

    见他醒来同样欢悦的少女,也似小煤球般蹦蹦跳跳来到他面前。叶清禾今日似乎有换了新香,他闻着清新甜润,似是茉莉花?见她目光炯炯,笑语盈盈,他默然也随她进门,坐上竹椅。

    院落清清,他听着叶清禾娓娓道来他养伤这几日的情况,冯伯今早才接了一处世交的急求,将事情全盘托付于她便下山了。

    “在下文沅,感谢冯伯与叶姑娘救命之恩。将来若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可至上京文家报我名号。”他本就是赌一把这姑娘能救她于迷途便是善哉,不曾料想清禾还是仗义之人。互道姓名后文沅欲起身抱拳,奈何双臂被束,谢礼姿势颇为不便。

    清禾瞧他那欲行正礼实则动弹滑稽的模样便大笑道:“文公子不必客气,咱们也算患难之交,你就安心在此处养好伤再下山吧。”

    一提及下山,文沅黑眸深沉,这伤得歇半月,他得想办法和外界联络,他朝正与小煤球玩闹的清禾淡声问道:“叶姑娘可知现在山上是何情况?\"

    清禾美目轻扫文沅,见他清隽面庞透出一股子冷冽,轻叹道:“不知道你这个上京来的人究竟得罪了谁?今早冯伯下山都是走暗道,苍梧九峰明道出入口把守护的都是沧州府兵。你养好伤我再送你下山罢,现下快与我说说这上京的有趣吧,我还未出过沧州呢。”

    清禾想着既然长辈们都下山了,等文沅养好伤她便和他一起下山玩去,于是搬动桌椅靠近文沅,开始睁着那双灵动大眼便满怀期待地少年的介绍。

    文沅自觉生平第一次与女孩子接触这么近,身形欲往后退却并无退路,清冷身影竟是一动不动僵直着,可清禾哪里注意到这些,只一个劲儿近身追问他上京趣事。她问三句,他答一句,二人倒也聊的下去。

    “文公子,你说上京城的人是不是比沧州多啊?他们是不是都跟你一样会武功?你学了很久吗?”

    “差不多,我是自小习武。”

    “哇,自小习武,你是自己喜欢还是你爹爹阿娘逼你啊?我爹爹老喜欢揪着我看书,练字,你睡的那间书房就是我儿时的噩梦!”

    “习武是我心之所向,并没有人逼我。”

    “哦,那你会下厨吗?我爹爹和阿娘不在家的这几日,我都是在冯伯那里凑合,如今他出医去了,我的厨艺实在一般……”

    “勉强入口。”

    “好吧,你这几日也只能吃些流食,煮粥这个我还是会的,你等着。”

    叶清禾说罢便起身去了厨房,翻天覆地地找出仅有的食材,模仿着自己爹爹平日的做法。一顿绿豆、银耳、莲子下锅,便开始煮粥。煮粥还需要一会儿,她想了想,还是给自己下碗面吧。

    待她端出碗筷,与文沅四目相对之际,两人才发现新的问题出现了:叶清禾还得喂粥给文沅喝。

    “叶姑娘先吃吧,在下还不饿。”似乎看出来她的窘迫,文沅淡定开口,接着便朝大树走去。

    叶清禾这几日也不是没喂过文沅,只是当时文沅都是睡着的,她还花了不少时间端详着文沅那张俊脸呢。素日里也不是没喂过病人,这文沅不也是病人吗?叶清禾这么一想,就将所谓的男女之忌抛之脑后,利索干完自己刚煮好的面条,她高声唤来文沅。

    心里想的跟现实当中出现的还是有些差别,叶清禾端过温热的粥碗,确认温度正好,便喂向文沅嘴边。文沅眉目深深,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多余情绪,见叶清禾递来汤勺,他垂下眼皮,张嘴迅速吞下。

    都说看美人吃饭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看俊俏儿郎景然喝粥也是人生一大秒事。叶清禾满意地看着文沅听话地喝完一碗粥,这文沅还算她接手过病人里比较不闹腾的,不挑食挺好,她这样心想着起身又去给他端来熬好的药。

    “文公子,冯伯留下的这个药说是要喝足一个月,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中了毒。不过你手上的竹板过二日就可以寻个短的,挂在上臂即可,下臂还是可以正常使用的。”叶清禾看文沅眼神一直落在自己的双臂,开口解释道。

    “好,多谢叶姑娘了。”文沅掀开眼帘,黑眸看向她道。见她又开始端起药碗,他淡定自若地继续张开嘴巴,仿佛习惯人伺候般,身上衣裳虽是父亲年轻时候的白衣,可无端又透着一股矜贵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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