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桂嬷嬷支使着两个侍女将季兰心扶起来带了下去,嘈乱的场面也因为魏太后的到来安静下来。魏慈昭从魏太后的身旁走出来,手里拿着红漆木盒子,递给沈晏。
“这是臣女的贺礼,祝殿下新居落成、万事如意。”魏慈昭福身恭贺,笑意盈盈。
“多谢魏姑娘吉言。”沈晏示意文容接过盒子。
未等再言,前门便传来一阵明媚的声音,如同初春破晓时的莺啼,脆亮明媚。
“阿姊阿姊!”沈玉如扬着笑,眼睛都弯着,连带着公主府四处的花草都又添明丽。
“祖母也在!祖母安好!”沈玉如欢快地向魏太后问安,她又扭头看向沈玉姝,“大姊安好!”
“大老远就听见你跟个鸟儿一样叽叽喳喳的,这么开心还以为开府的是你这个促狭鬼呢!”沈玉姝忍不住调侃她道。
“我阿姊的喜事就是我的喜事,阿姊开心,我便开心!”沈玉如说罢又献宝似的跑到沈晏跟前,将贺礼塞进她的手里,“我听文容姊姊说阿姊睡不好,经常失眠。所以我亲手为阿姊做了枚香囊,里边是可以安神助眠的香料,香料也是我自己亲手调制的。”
“我希望阿姊夜夜好梦,平安顺遂。”
沈晏摸着浅黄色的香囊,上边的银色牡丹花纹样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沈玉如依旧笑着,问沈晏:“我帮阿姊系上,好不好?”
沈晏的凤眸一弯,柔声道:“好,那就麻烦福安公主为我系上吧。”
魏慈昭见状,也开口:“殿下与福安公主,真的是情深谊厚呢。”
魏太后一改方才的威严,凭空点着沈晏和沈玉如的方向,笑的慈善和爱:“你不知道她俩,她俩好的像是一母所出的亲姊妹。阿晏自幼喜静,唯独忍得了阿如嬉闹,甚至愿意陪她一块玩耍。”
“早年苏嫔娘娘将阿如托付给我,我自然是要将她照料好的。”沈晏摆正着系好的香囊,食指拨弄着香囊底部坠着的流苏,“更别说阿如如此可爱,无论她怎样我都是欢喜的。”
“我看,临安公主和福安公主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引得众人皆大笑。
“太后、临安公主。”文容垂首禀报,“宫里头皇上、淑贵妃、静贵妃还有各宫主子娘娘们都派人来送礼了。”
“那快进来罢。”魏太后点头,准其进府。
女侍鱼贯而出,最后边还跟着个司礼监的宦官。那小宦官脸上堆笑,哈着腰,颇有几分谄媚道:“奴婢给太后、三位公主问安。恭贺临安公主乔迁之喜。”
“多谢了。”沈晏浅笑,“公公是来唱礼的么?”
小宦官点头:“正是。”
沈晏:“不用唱礼了,礼单交给文容就好。稍后我自己看。”
那宦官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是,奴婢知道了。”
沈晏继续道:“文容,给诸位女侍和这位公公些凉茶银子。京都日渐燥热,买些饮子解暑喝。”
众人大喜过望,齐声答谢:“奴婢多谢殿下恩赐。”
待各位女侍走尽,席间有人出言称赞:“殿下心慈大悲,真是我等典范。”
沈晏嘴角噙着笑,眉眼温和,“什么心慈大悲,不过是我见不得人受苦罢了。京都干燥,诸位姊妹也要注意些。”
“多谢殿下关心,我等定会多加小心。”
正说着,文玉又上前来朗声禀诵:“禀殿下,镇南侯府上的女侍代镇南侯携礼来贺。”
“那快请进来,莫让人等了。”沈晏回复道。
文玉领命告退,不多时,一位身着浅蓝色衣裙的女侍拱手行礼:“殿下万福,奴婢乃是镇南侯府的女侍。侯爷听闻殿下今日做开府宴,特遣奴婢来庆贺。”
这女侍向后微微扫视一眼,跟在身后的小厮立刻会意,端着漆盒走上前去。
“恭祝殿下,岁岁如今日,长盛无绝衰。”
立在身边的文容接过漆盒,沈晏颔首,“还请这位姊姊替我多谢表哥心意。”
“奴婢定将殿下回话带到。如此,奴婢便不多留了。”
女侍又是一礼,带着小厮退下。
直到离了公主府大门,上了马车,那小厮才忍不住般古灵精怪的问那女侍:“素琴姊姊,临安公主长得好漂亮啊!好像夫人佛堂里供奉的观音娘娘一样!”
“用得着你说!”素琴白了他一眼说,“哎呀呀!临安殿下不愧是中宫嫡出,那通身气派!”
“素琴姊姊,你说,侯爷给殿下送礼,他不会看上殿下想娶她为妻吧!”
素琴狠狠的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疼的小厮呲牙咧嘴,忙捂着被打的地方,还不忘瞪着素琴。
“哦呦,就算今上不喜,那临安殿下也是唯一的嫡出,闹不好今上的位子日后就由殿下来坐。”素琴跟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傻孩子,醒醒吧。你家侯爷倒是脸大,且看殿下能不能瞧上他罢。”
“可是、可是殿下一个公主,怎么能做皇——”
未等小厮说完,素琴又打了他一巴掌:“公主怎么了!你莫要忘了,当年若不是玉赐公主和亲南蛮,如今我们早就埋在土下了。”
“你且等着罢,我看临安公主日后,一定贵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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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已散,沈玉姝带着一众来帮忙的尚仪局的女史回宫复命。沈玉如也赶在宫门落钥前匆匆回宫。
魏太后留在了府里,等明日用完午膳后返还护国寺。
“祖母不进宫看看父皇吗。”沈晏亲手给魏太后煮茶。
“他如今是皇帝,多少人围着他转。哀家去了,只能是相看两生厌。”魏太后捻着佛珠,自嘲道。
沈晏将茶缓缓注进茶盏里,放在魏太后跟前:“祖母不去看也好,父皇身子如今一天不如一天。前几日花鸟使送进去一位新人,如今已经是美人位分。听太医院里的人说,父皇日渐痴迷于长生之道,且已服用丹药数月。”
“他是想多活几年呢。”魏太后嗤笑一声,“琅琅,你想好什么时候——”
未等魏太后往下说,沈晏低眉饮了口茶,再抬眼时,目光里皆是野心:“不急,左右他还活着。我要名正言顺的登基,我要让他亲手写下退位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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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府里,魏慈昭见过了魏延昌和魏母。如今穿着便衣端坐在自己闺房里,案几上摆满了花,她一边挑选,一边插在花瓶里。
“阿兄没回来吗。”魏慈昭没抬眼,却问身边的婢女飞音。
“回小姐,公子今日宿在书院温习功课,未曾回府。”
“倒是用功。”魏慈昭笑了笑,“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考上呢。”
飞音没有说话,魏慈昭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问:“你今日也见到了姑母口中的临安公主。你觉得,她如何?”
“奴婢斗胆,只觉得临安公主与太后娘娘所说的一般无二。眉眼处极似孝慈纯皇后,如同护国寺里悲天悯人的佛陀一般。”
魏慈昭漫不经心的挑拣着花枝,笑的嚣张:“飞音,你聪明至极。如今,却是看错人了。”
“这位嫡公主哪里是悲天悯人的菩萨,分明是菩萨面蛇羯心的阎王。”
“你方才说她眉眼极像先皇后,其实不然。”
“她眼里可有先皇后没有的野心。”
魏慈昭插好最后一朵花,满意的点了点头。
“且说今日席间季兰心出言不逊。那徐鹿竹是国子监祭酒嫡女,沈晏外祖家未遇难时坐的也是这个职位。况且,那徐长行是她外祖一手提拔上来的。”魏慈昭分析道,“我猜,我们这位嫡公主也一定知道,季冯奕是齐王麾下的猛将。”
“可惜了,河间侯文韬武略,却生了个没脑子的女儿。”魏慈昭说,“也糟践了’兰心蕙质‘这个好名字。”
“再者,她是嫡出。先祖有训,皇位立嫡不立长。她自幼承欢在先帝膝下,你说,她会和别人一样,学的都是女红女戒吗?”
魏慈昭抬眼看着飞音,“你我能想到的,圣上一定也能想到。今上正值壮年,又疑心深重,难免不会怀疑她。我猜,她自请赴玉蓯山祈福三年,为得,也不仅是先帝和大庆国祚。”
魏慈昭将花瓶放在架子上,“也罢,且看看吧。京都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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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沈晏将贺礼挨个拆开。文容文玉在一旁登记。
“诶,殿下——”文玉捧着一个鹅黄色漆盒问,“这个盒子好别致啊!”
沈晏接过来打开一瞧,映入眼帘的是一支开得正艳的牡丹花。仔细看,却不是鲜花。
而是用通脱木制成的通草牡丹花。
文容和文玉皆惊住。通草花制作过程及其复杂,每一朵花都要有上百片花瓣,然后组装上色。对干湿、力度、快慢都有着极大的要求。
而眼前这朵明黄色的牡丹花,栩栩如生,精美绝伦。便是司衣司的司衣都无法制成这种地步,可见送礼之人的用心。
“这是那家送的,虽然好看,可颜色也太张扬了些。”文容蹙眉,不满的道。
沈晏恍若未闻,一边拿着牡丹花,一边拿起漆盒里的纸条。上面的字龙飞凤舞,工整有力。
写得正是今日素琴在宴席上的那句贺词:“恭祝殿下,岁岁如今日,长盛无绝衰。”
“长盛无绝衰……”沈晏呢喃着,却又笑了笑,“长盛无绝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