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落在小舟之上。
我就没那么幸运了，半空中提气泄力，落到江里还是被震出一口血。
船夫一脸惊恐的看看莲花，又看看我，好半天才问：“两位客官……你们这是要坐船？”
李莲花转向我，眼神却未落到我的脸上，像是只凭着本能，双眼毫无焦点。
他看不见了！
我翻身上了船，对船夫道：“是坐船，把我们送到对岸去吧！”
“是谁？”
李莲花疑惑的出声，对我刚刚说的话充耳不闻，更对我的声音没有一丝反应。
他也听不见了！
是刚刚坠崖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么？
我缓缓走到他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
只轻轻交握一瞬，他就勾唇笑起来，道：“阿谯，是你啊，你怎么……跟我一起跳下来了？我是看好了落脚点，看看你这弄得一身水！”
我笑着回道：“还是你聪明，轻功也好，我都没注意那么多。”
他听不见我在说什么，却通过交握的双手知道我有回话，笑道：“我不是让你跟大长老回族地么？你怎么不听话呢？”
我抿唇笑着道：“我又不是方小宝，你怎么总想让我听你的话啊？莲花……你说我们缘分已尽，不必再见的话，应该不是真心的吧？”
李莲花明明不知我说了什么，却似心有所感的叹道：“自然不是真心话，我已无力压制碧茶……，我想着你若回了族地，也不必为我伤心，却不想……”
我伸手探他脉搏，去见他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我一愣，刚想问他为何受伤，就见他抽回手，把另一只手送到我手里，笑道：“你想探我内息么？”
是这样没错，可我现在更在意的是他受伤的手腕。
是谁伤了他？他为何不想让我看到？
我凝神搭着他的手腕，原本还有一成内力护体，可如今丹田空空荡荡，碧茶之毒已经蔓延全身。
“莲花，其实我早就找到办法救你了，可你有扬州慢护体，若是执意不肯配合我，我也拿你没有办法。如今我不知你为何会连仅余的内力都失去了，但对我来说，却是正好！”
李莲花皱眉道：“这回我猜不出你说了什么，要不你在我掌心写下来？”
我笑着抓住他的手，想了想在他摊开的掌心一笔一划的写了四个字。
他愣了一下，嘴角缓缓勾起：“我知道。”
我心情大好，对李莲花说：“一会你可别怕，我不会死，放心，我们两个都不会死！”
李莲花笑道：“你又说了什么？”
我在他掌心继续一笔一划的写，还是四个字。
李莲花失笑道：“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人不好吧？”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有点不妥，却是我的真心话。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探手抚上我的脸，用衣袖帮我擦拭脸上的水。
我任由他擦，近在咫尺的人，眉眼柔和清澈，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如春风般的暖意，明明已到绝境，脸上却不见一丝阴霾，神色间仍只有对我的关切。
我终究没忍住，泫然欲泣的问他：“莲花，你是不是不怪我了？”
他的手正在我脸侧，轻微的震动让他感受到了我情绪的变化，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了？”
我咬着唇不肯说，也不肯写给他看。
皇宫中莲花用剑指着我的模样历历在目，当时心如死灰的痛楚如鲠在喉。
我很怕从他眼中看见……
李莲花皱眉想了想，然后轻笑出声道：“你还在意皇宫里的事？阿谯，我们相伴多少年了，你清楚我，我也清楚你。若是有选择，你不会那么做。你根本不需要对我解释，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心口的大石瞬间落了地，我喜极而泣。
我真傻！
这世上若只有一个人相信我，会无条件的原谅我所有的过错，那也只会是李莲花。
我也不知怎么就突然钻了牛角尖，连问他一句都不敢。
若那时真死在单孤刀手里，就再也听不到这个答案了，那死的要多委屈，多遗憾啊！
他用手指抹了抹我脸上的眼泪，笑着道：“阿谯，死前有你陪着我，我很感激，也觉得很幸运，只是……遗憾辜负了你……”
我连忙摇头，抓着他的手，郑重的在他掌心又写了四个字。
李莲花愕然，却只是笑笑。
此时离对岸已经很近了，我掏出银子感谢船夫相送。
然后带着李莲花在小舟上轻轻一点，飞向对岸的密林。
小舟上不稳妥，要想帮他祛毒，还得找个无人打扰之处。
……
“玉女桥？阿谯，你快住手！”李莲花脸色大变，想要挣扎，却被我一指点中穴道。
确实是玉女桥，是我从寒水寺里得到的功法。
我仔细研究过，功法本身并不邪门，邪门的是使用它的人。
原本这门功法是一个女子为了救他的情郎所创，由女方主导，将对方的毒渡入自己体内。
可惜后来人很少愿意舍命救人，反而变成把毒逼入无辜少女体内来自救。
至此沦为害人害己的邪门功法。
我知道李莲花不愿意别人以命换命，可我不同。
我不会死！
我体内有痋神，本来身体里的每滴血都剧毒无比，加上碧茶之毒也不见得会有大碍。
随着毒素引入我的体内，李莲花的眼睛恢复了神采，他应该能看见，也能听见了。
他看起来……很生气，若不是内力耗尽，此时应该会疯狂冲击穴道，然后把我一掌推开。
可惜……
谁让你不肯好好保重自己，如今落到我手里，就算再生气又能怎么样呢？
我心里得意，脸上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试图哄他：“莲花，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我又不会死，碧茶之毒拿我没办法，真的！”
本以为听到我的话，他会平静一些，可……他好像更生气了，看着我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凉嗖嗖的。
这……李莲花以前没那么难哄啊，我有些心惊胆战。
哎，脾气怎么变这么大？
行功完毕，我掏出一个小罐子，把里面的小虫子托在手里给他看。
“这是药王蛊，你别怕它，它能帮你吸取残余的碧茶之毒，等毒性彻底祛除干净了，你可以用内力把它逼出来。”
我伸出手指，用指甲抵在他的脖子上。
本想划开一个小口子，把药王蛊种进去，可手指在他肌肤上流连又不忍心了。
想起他手腕上似乎有伤，就抓着他的手把绷带拆了下来。
然后……我就傻眼了！
深入肉里的齿痕，撕裂了他的血管，我都能想象出当时血流的速度。
是会要人命的！
我把他的手腕凑到自己唇边比对，悚然而惊的道：“这是我咬的？？？”
李莲花眼神微动，似乎想让我解开他的穴道。
难道是……
我噗呲一声笑了，可马上就又笑不出来了，眼泪在眼窝里打转。
怪不得我在皇宫受了那么重的伤都能好，原来是他用扬州慢帮我治的伤，所以他才会变得如此虚弱。
还有……我昏昏沉沉躁动不安的时候，是他用自己的血帮我平复了痋神。
之后，他还想躲开所有人，一个人偷偷去死。
就连少师……都忍心折断了。
若我未能及时找到他……我已不敢在继续想下去……
我轻轻趴在他的腿上哭，越哭越大声，哭得死去活来的。
我只是太害怕了……
若是我来晚一步，若是我没能找到他，他就会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死在某个角落，就连他为何会死，我都永远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