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二)

    院中池水碧波荡漾,荷叶颜色渐深,一日日愈加浑圆,撑满了池面。

    眼见一池碧玉盘中捧出越来越多的娇粉,项宁的自在日子却到头了。

    好消息是阿兄回来了。

    坏消息是阿兄要清算她先时偷溜到淮阴的账。

    热心的管理员008给今天的直播起了个标题:【10万人正在观看主播挨打】

    当然也没有真的10万人。

    这个系列的直播才开,楚汉争霸的正式剧情还没开始,固定粉丝也就不到10人。管理员明显是为了引流。

    项宁合理怀疑,管理员还是对初见时被打一事耿耿于怀,假公济私报复她。

    项宁目前每日需要播满四个时辰。

    就算要在观众面前丢人,直播日常仍得继续。

    全直播间一起在线围观项宁到底怎么挨骂。连那个每天叫自己女鹅的【满船清梦压星河】都发了好几个(吃瓜)的表情。

    项宁为此短暂伤心了一下,拖着步子去阿兄的院子。

    穿过游廊,一身玄衣的少年立在门前。他身姿笔挺,目不斜视,远远看去像一株墨竹,清秀的面容上是不符合年龄的严肃老成。

    “三哥。”内室大门紧闭,项宁偷偷瞥了一眼,接着低声唤他,接着讨好地奉上自己准备的贿赂,嘴角的一对梨涡甜得像是里面盛满了糖水,“你原来那个用了好些年,都旧了,就扔了吧。”

    “你瞧,我又给你打了新的。”

    项庄细细看了她一眼,然后接过她手里的剑穗,面色平淡地颔首。

    “三哥。”少女轻轻扯住他的衣袖一角,凑过去仍旧压低声音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阿兄他还在生气吗?”

    项庄认真地把剑穗收进怀里。

    “进去便知。”说完这句,少年便抿紧了唇,再也不肯开口。

    “……那待会儿如果哥哥罚我,三哥你可千万要来救场呀!”

    少年一言不发,不动如山。

    一幅“虽然我收了你的东西但是我并不打算帮你”的极度刚正不阿的姿态。

    项宁:……可以把刚刚送你的东西还给我吗?

    “项宁。”房里传来一道低沉有磁性的男声,“人都到门口半天了,怎的还不进来?”

    一听见阿兄叫了自己的全名,项宁忍不住哆嗦一下。

    她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脸风萧萧兮壮士就义的悲愤,一把推开门。

    “吱呀——”

    打眼就瞧见阿兄侧着身子站在窗前,正在用一块软布拭剑。

    雪亮的剑身被阳光镀上一层浅金色,薄刃锋利,一如他的眉眼。

    明明只是在拭剑,不知为何,项宁打量着阿兄的表情,感觉更像是在磨刀。

    而自己,就是即将被按在砧板上反复摩擦的鱼。

    项宁一步一挪,磨磨蹭蹭走过去。

    她垂着肩膀,耷拉着脑袋,声音也蔫巴巴的:“阿兄。”

    项籍转过身。

    二十出头的青年面部轮廓棱角分明,眉目之间已然初具睥睨天下的豪气。他跪坐到桌案前,剑随手搁在桌上。

    寒气森森的剑横在他与项宁中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剑锋刚好正对着她。

    “说吧,错哪儿了?”

    项宁瑟瑟发抖,往旁边错开半步,似乎想要避开剑的锋芒。她缩了缩脖子,可怜兮兮的,像一只小鹌鹑:“哪儿都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噌然一声,青年收剑入鞘。

    项籍忍下怒气,和她讲道理:“现在知道怕了?外面世道这么乱,你一个女孩儿,身边也不带点人马就敢往外面跑!”

    项宁很快抓住了自己想要的重点,难以置信地抬眸:“真的?我下次外出可以带着人马了?那阿兄你打算分给我多少人马?”

    “你还敢想着下次!”项籍眼睛一瞪,好容易消下去的气又蹭蹭窜了上来。他随手抄起桌案上的竹简,一卷,作势就要打上来。

    “咚咚。”

    门被扣响的一刹,项籍顺势将手中的竹简重重掷回桌上。

    竹简哗啦啦滚到地上,直接散开了,他也不去管,语气听起来似乎隐隐不耐:“进!”

    始终候在门口的玄衣少年终于缓步踏了进来。

    来得无比及时。

    项宁眸光发亮,眼神直勾勾飞过去,满眼感激。下次,多给三哥你送几条剑穗子!

    项庄的眸光只是轻轻掠过地上的竹简,沉声对项籍道:“少夫人那边传话来。”

    项籍似笑非笑瞧他一眼:“倒是巧了。”说着,眼神落在项宁的小脸上,指了指墙角,示意她去面壁思过。

    “站半个时辰,清醒点。”

    “还有,这个月都不许吃甜食了。”

    才刚在墙角站稳,一个侍女便匆匆进来了,声音似乎微微发颤:“少主公,少夫人请您去赏花。”

    项宁喜上眉梢。

    她扭过头,精湛地换成一脸严肃:“阿兄,可别耽误了陪虞姐姐。我会在此好好思过的,放心,这里有三哥监管我。”

    项庄仍旧沉默,并不去接她的话,只是俯身捡起地上的竹简时,嘴角微不可察扯了扯。

    项籍睨着项宁,冷笑一声道:“去回少夫人,今日无心赏花。”

    侍女:“唯。”

    项宁默默扭回头,乖乖面对墙壁。

    才站了半柱香不到,那侍女又来了:“少主公,少夫人请您去鉴酒。”

    项宁喜不自胜,面对着墙壁,忍不住暗自偷笑。

    项籍背脊挺得笔直,含怒瞪了一眼她笑得发颤的背影:“去回少夫人,无暇抽身,一会儿再过去。”

    “唯。”

    又站了半盏茶工夫,侍女再次出现。

    这次不等她开口,项籍直接打断:“下去!”

    侍女苦着脸,她真的很怕面前这位青年:“少夫人说,您要是现在不去,以后也别去了。”

    项籍哑口无言:“……”

    侍女话音方落,微风卷过阵阵暗香,一人缓步走来。

    她生得极美,螓首蛾眉,腰如约素,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自来美人,不是娴雅秀美,便是娇艳姿媚。前者总缺了三分灵动,后者则易显俗艳。可她的气质却无比独特,将这两种完美地调和,纤而不弱,艳而不俗。更为难得的是,当她眉目稍凛时,可寻出几分在平常女子中极稀见的英气。

    桌案前,项籍猝然抬眸,浑身绷紧。

    “君不愿去,是妾之过。”

    美人声音婉转动听,她抬起修长的指尖,朝门外动作轻缓地挥动两下,侍女像得了救星一般,伏跪告退。

    项宁没出声,只是侧过脑袋用眼神疯狂示意:虞姐姐救我!

    来人正是虞姬。

    她将项宁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抿唇微微笑了一下,接着完全无视掉青年周身凌厉的气势,径直跪坐在他身边。

    像是才发现墙角被罚站的项宁,虞姬抬眸自然道:“呀,宁儿也在。我同你阿兄有事要谈,你先回去玩吧。”

    项宁:“^v^好的虞姐姐。”

    “虞儿。”见项宁拉走项庄,蹦蹦跳跳离开。项籍叹息一声,“你不能每次总这样纵着她。”

    “和她好好说不就行了,真要罚谁舍得?你也别小看我们宁儿,”虞姬伸出指尖,抚平他的眉心,曼声道,“要我说,论武艺、心性,族中子弟都未必及得上她。”

    ******

    项宁心态超好。说是挨打,其实每次阿兄连句重话都不敢讲,怕真的把她吓哭。

    再次回到自己房间时,一眼就发现桌案上多了个鱼鸟纹乌木漆盒。

    “这是谁送来的?”

    她有些漫不经心,白皙指尖挑开盒盖。

    一柄玄铁短匕静静躺在赤朱绸缎上。

    黑铁色的刀身并不张扬夺目,只是低调地流淌着暗夜一般的幽光,然而匕首的握柄处,却镶嵌了大颗红色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彩。

    莲蓬闻声进来,瞧了一眼:“哦,这是……”

    可项宁这次并不用等她回答完。

    瞧见里面的东西,她眸光一亮,风一样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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