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闻数穷，不如守中。
——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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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淮阴。
集市上人流如潮，一群高高壮壮的人堵住少年，脸上带着流里流气的笑。
当中一个最高壮的，前襟还泛着亮堂堂的油光，脸上的笑和前襟的油腻程度一时难分伯仲。
这人是街上出了名的屠户。
屠户迈着八字上前两步，像平时看猪肉一样，将少年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打量着。
被围堵的少年身着粗布葛衣，背后负一把长剑，迎着屠户的视线，面无表情回视过去。
“整天背着那块破铁，从没见你拔出来过。”见少年没有任何表示害怕的反应，屠户有些不满意了，故意扯起嗓子。
“这样，假如你不怕死，那就拔剑刺死我；不然，就从我的□□爬过去。”
他的喇叭嗓成功地吸引了整条街的人。路人们脚步一转，争先恐后围拢来看热闹。
【韩信我男神】：开始了吗开始了吗！重言冲鸭！
【小霸王】：哟呵进来得挺早，赶上名场面了！
【我待历史如初恋】：正式的剧情是不是还没开始呀？刚从隔壁东晋门阀赶过来的，弱弱问一句，有人知道这个片场的主播是谁吗？
耳边几道声音叽叽喳喳，间或夹杂着电流的“滋滋”声。
项宁还没习惯，被吵得有些头疼。她眉间轻蹙，忍下头疼，右手暗暗摸向腰间软鞭。
方往人群那边走了两步，脚下蓦地一沉，同时眼前出现了一道光幕。
光幕上映出一排红色的字：“警告！警告！请勿干涉重要剧情！否则将有生命危险！”
项宁手里的动作随之一顿，接着撇撇嘴，退了开去。
她确实是有些看不惯这等恃强凌弱的行径，可却也犯不着为了一个陌生人搭上性命。
这人显然对所谓的历史很重要，相必现在也不会出什么事。
直播间里，画面闪动了几下，接着急速变换，等再次平复下来时，直播间的视角已经彻底变了。
这是一个极为开阔的角度，从这里俯视街道，一切都一览无余。
项宁嗖嗖嗖爬到桥头一棵乌桕树上坐定，眼底光影明灭。她一边晃着小腿，俯视长街那头，一边顺手从腰间专放零食的锦袋里摸出一小块饴糖，含进嘴里。
【管理员008】：欢迎来到历史系列直播间之楚汉争霸。本系列直播仍处于实验中，希望大家遵守规约。
【管理员008】：介绍一下，正式的争霸剧情还没开始，现在陈胜吴广已经起义成功，各地风云动荡，大兴起义。我们主播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身份是项羽的妹妹。来，主播，给大家打个招呼。
闻言，项宁收回远眺的视线，点了下光幕。她转向直播间画面，弯起眸子，乖巧地笑了一下：“我叫项宁。你们唤我阿宁就好。”
【满船清梦压星河】：哇！这次的主播居然不是你们工作室的！第一次见到土著诶！
画面里的姑娘娇小可人，梳着一对双髻，显然还未及笄。尽管脸上还带点婴儿肥，五官却已经长开不少，眉如远山，眸若春水，唇红齿白，笑起来还有一对小梨涡，一笑之间让人心都要化了。
【满船清梦压星河】：有没有人觉得主播笑起来好甜呀！声音也好甜！古代的小姑娘都这么可爱的吗！爱了！
“当啷”一声。
[系统消息]：【满船清梦压星河】打赏100铜板。
【小霸王】：我网卡了？为什么感觉和主持人连线前方记者的效果一样？？
【我待历史如初恋】：楼上，你不是一个人。东晋门阀那边网速也快不了多少，习惯就好。
【我待历史如初恋】：真的是项羽的妹妹？项羽不是力能扛鼎吗，还以为妹妹会是个女汉子，没想到柔柔弱弱怪可爱的？
【管理员008】：解释一下，由于秦代的语音、文字都与现在有很大差距，中间需要用语言转换器处理，所以两边交流可能都会有一定的延时。但请大家相信我们，这一点我们平台会不断改进，争取给大家带来更满意的观看体验！（比心）[1]
【管理员008】：还有，那个，不要被她的表面迷惑……她一点都不柔弱可爱……
【小霸王】：管理，酒已经备好了，请说出你的故事。
事情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几天前，项宁为了猎一头鹿，追得太急从马上摔了下来，好巧不巧一头磕在大石头上。
汩汩的鲜血不断涌出，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一个男人凭空出现在面前。
虽然他穿着自己从没见过的衣服，但项宁并不觉得有多奇怪，反倒觉得有些亲切。
这是……神灵吗？
男人的手在她头上轻轻一点，鲜血顿时止住，疼痛也消失了。
“想活下去吗？”
“我是历史直播间008号管理员，名字叫马浮云，你叫我管理员008就好。只要你愿意成为我们平台的主播，我可以救你。”
所谓的管理员说了一大堆她听不懂的话，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真的能救自己。
项宁把他的话全部消化后，蘸了蘸石头上自己流出来的血，按下指印，与他签下协议。
“年轻人接受新事物就是快。”马浮云将协议书收进怀里，长舒一口气，然后小心地将手伸向她髻间，插上一支精致小巧的蝴蝶发钗。
还没来得及嘱咐什么，项宁一脚就狠狠踹了过去，直接将他踹飞三米远。
马浮云捂着肚子，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位了：“你是泼妇吗！无缘无故踢我干什么？？？”
项宁警惕地从腰间摸出一条鞭子，大声骂他：“你是登徒子吗！无缘无故突然伸手，还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马浮云比她还大声，泪眼汪汪，直接吼出来：“我是给你戴发钗！直播器是装在那上面的，你不戴怎么直播？！”
宝宝委屈所以宝宝一定要大声说出来。
这属于工伤，必须要报销！
“抱歉……是我误会你了。”项宁听了有点点愧疚，脸颊微热，倔强地想为自己推卸掉绝大部分的责任，“可你早点怎不说。”
马浮云：“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谁知道你就踢上来了？”
项宁：“好吧，这次我原谅你了，不过下次有事需要靠近我，一定要提前说哦。”
马浮云：“？？？”这就是得寸进尺后倒打一耙吗？受伤的明明是我！
他一脸撑不住的假笑：“你放心，不会有下次。”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场面一度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你疼不疼呀？要不，呃，我给你揉揉？”
“别！您站在那里就好，别过来了，我自己缓一缓。”
马浮云：我还能怎样，还不是像老父亲一样将你原谅。
交代了怎么用直播器和注意事项后，管理员便消失在空气里。
头上和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一切仿佛不曾发生过，然而头上的发钗又真切地提醒她，这一切并非自己的臆想。
项宁按照刚刚那人所说，打开直播器，面前忽然出现一个光幕。
紧接着，光幕上出现了一排字。
[系统消息]：管理员008进入直播间。
她听到马浮云在里面说话：“你可以直接调节直播器来改变直播视角，也可以在光幕上进行操作。哎对对，就是这样，你还挺聪明，居然一上来就会用了。放心，除了你没有人能看得见它。”
“还有，你要记住，你刚刚签下的是契约，以后你将受制于它。万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与直播有关的东西，也不能利用这个伤及对历史有重大影响的人，否则你的身体会受到重创。你就理解为天罚吧，严重些会死的。”
“历史？我们的一切，对你们来说，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吗？”项宁有些惊讶。
管理员008：“是，所以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你只是个历史里的无名之辈，没有光环加成的，不要逆天而行知道吗。”
怕她不信，008补充道：“之前有个主播强行改变历史，结果灰飞烟灭了。珍爱生命啊。”
“好好直播，做得好了，我们平台是有特殊奖励的。”
项宁笑了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眸光微闪：“好的，我明白的。”
管理员008：“你现在能出城吗？现在，赶往淮阴，那边就有一个很重要的历史事件。别关直播，我给你指路哈。”
“好。”
项宁将手指放到嘴边，吹了声响哨，枣红色的马儿便哒哒哒跑过来。
楚人尚武，她自幼习武，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没少混出府去玩。
项宁足尖一点，利落地翻身跨上马背。马儿高高抬起两只前蹄，朝天上叫了一声。
她稳稳坐在马背上，笑着轻叱一声过于兴奋的坐骑，右手一把勒紧缰绳，微扬下巴，端的是神采飞扬。
“出城，小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