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破

    张姝半信半疑的摸了摸脖颈,慢腾腾的红了脸。撇下猊奴,回到厢房的妆台前对菱镜自照。陆蓁关切的跟过来。

    白皙细腻的脖颈上多了几处铜钱大小的淡红淤痕......她回来后只顾把脸上的妆容和头发重新修饰好,没有注意到被他亲吮过的脖颈起了红痕。

    张姝暗自又羞又气,下回、下回真的不准他再那样了!

    说是被蚊虫叮咬的,蓁蓁会信吗?她从镜中偷看陆蓁,说:“可能是回来的路上被花草中的什么虫子给蛰了吧,不痛也不痒的,一会儿就好......”

    “没事就好,这毒性也太大了,跟起了疹子似的!”陆蓁释然,突然想起什么,脸颊上两只梨涡深陷,露出大大的笑容,“小张姝,你莫不是有事瞒着我呢?”

    “没大没小的,我可比你大!”张姝心头狂跳,避开她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

    “你刚才是不是偷跑到山坡上去看赛龙舟了?”要不怎得无缘无故的被蚊虫给蛰了。

    她话声刚落,张姝提到嗓子眼里的心又落下去。微笑:“龙舟赛不是午后才开始么?这会儿外头怪热的,我跑到山上作甚。”

    陆蓁“哦”了一声,和她商量吃完午膳去后山转一圈,看看从哪里瞭望堰塞湖视野最好。

    张姝支吾着应下来。总算把这一节糊弄过去。

    猊奴还在院中玩镜筒,听她们说午后要去山上看赛龙舟,也要同去。午饭也不回皇后那里吃,让跟着自己的小太监去跟公主回个话,说要陪张家舅舅家的表姐用膳。

    “哟呵这会儿知道叫表姐了?”陆蓁拿眼斜他。

    猊奴把玩镜筒爱不释手,一脸痞赖:“张娘子就当还我人情罢!”

    听他这么一说,陆蓁难得机灵了一回,忙把另一只镜筒抓到手里。

    这俩一个比一个孩子气。张姝笑了笑,还是摇头:“我原本说等回去后送给殿下,后来想想终究不妥。”杨敏之叫猊奴回宫后日日抄书,他以后恐怕是没得空玩的,莫害他玩物丧志。

    “明日马球场上,我还要为你和杨大人助威呢!彩头全押给你俩!”

    先前他让张姝猜,为她和邱玉瓷两队人马助阵的郎君会是谁。张姝心里明镜似的,就是不回答他。后来他自己忍不住说出来,是杨敏之和吴宣林。

    他不提这一茬还好,说起来又给张姝添堵。她又没请他帮忙强出头,他非得把自己的诗弄成头名。否则明日的马球赛关她何事?不知怎得还把杨敏之扯了进来。众目睽睽之下,她真怕自己的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更怕她和他的情愫暴露在众人面前。

    张姝觉得自己要跟猊奴好好说道说道。

    “二殿下,我和杨大人一个是女娘一个是郎君,男女授受不亲,是应避嫌的。避嫌您懂得吧,瓜田李下,男女有别。您总拿我与他顽笑,让有心之人看到起了闲话,有损大人的清誉和我的名节。您是孩童您还小,和我还有陆五娘在一处,自然没有人说什么,等您再大一些也会不耐烦与我们呆在一起,也得与我们避嫌不是?”

    她款语温言,也不知猊奴听懂了多少,听进去多少。

    反正后来她说,下午看龙舟赛还是借给他使,猊奴连连点头说晓得了。

    其实他并不太懂。一方面他还小,另一方面,他生长于宫廷,宫城中除了他和戟奴,就只有一个男人。宫妃和宫婢都是皇帝的女人,谁也不会跟皇帝敬而远之的。以至于他也以为,天底下的女子都和宫城中的女人一样,喜欢哪个男的不就得凑上去使出浑身解数邀宠吗?

    张娘子倒好,一个劲儿的往后躲。

    她既然话都这么说了,猊奴彻底丢开了心思,心安理得的玩镜筒。横竖他该帮她的都帮了。

    宫婢送膳食过来时把猊奴的一份也送到了她们院中,陆蓁和猊奴胡乱扒拉了两口,就催张姝出门。

    张姝换了件高领沃裙,又找出帷帽戴在头上,把自己彻头彻颈的遮住,说怕再撞上小虫子。

    邱玉瓷一直没有回来,应该还在太后那里陪着用膳解闷吧。

    午后日头高照,阳光明媚。他们选了个猊奴说视野最好的山坡一边游玩一边往上走。

    行宫中的山坡都被人为削得平缓,小路上铺了一路的石阶。蜿蜒向上的道路两旁花草茵茵绿意葱茏。花匠提前移栽过来的合欢、紫薇和荼蘼开得正旺盛。红紫色和白色的小碎花夹杂在一起,逶迤到地面上,交织成一大片五光十色的地毯。

    这些花儿都是些细碎花瓣的小花小朵,不是张姝喜欢的,也就没有像陆蓁那样左采一把右采一把。陆蓁编了两个花环,张姝不要,她自己和猊奴一人一个,最后还剩一大把兜了个满怀。

    走到一处平坦的半山腰,三面环绕,一面正好对着堰塞湖的方向。遥遥望去,湖面犹如一块巨大的青绿色玉石,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十来艘挂红漆彩的龙舟停泊在一岸,蓄势待发。

    依稀看得侧立在湖边的三层高台上人头攒动,湖边也都是人。宫婢、内侍和皇宫侍卫穿梭其中。看来,能得空过去看赛龙舟的都去了。除了他们三个。

    陆蓁把剩下的一大把花束往张姝怀里一塞,和猊奴一人拿一个镜筒开始眺望。

    张姝把到处乱窜的趴儿狗驱到树底下,拘着它不叫它乱跑,自己也靠在树下的草丛里坐下。远处堰塞湖那边隐隐传来锣鼓喧天的声音,近处陆蓁和猊奴兴奋的嚷嚷着,也不知道是夸千里镜神奇,还是赞堰塞湖上的龙舟竞技精彩。

    树下凉风轻送,帷帽上的纱帘一下一下的轻柔拂面,她靠着树干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盹。

    突然怀中坠下来一个东西,“给你!我带苍狼去上头转转!”张姝被惊醒,猊奴将镜筒扔到她怀里,踹了一脚趴儿狗,呼喝一声,一人一狗往山林中蹿去。

    日头已偏西,林中光线逐渐昏暗。张姝轻揉眼睛缓了缓,一手搂着陆蓁塞给她的一大把花,一手拿起镜筒起身,朝陆蓁走去。看样子龙舟赛已经结束了。

    陆蓁手持镜筒偏离了堰塞湖的方向,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身子呆愣住。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她猛地回头,明亮的眼眸惊骇的像撞到了鬼,脸色异样发红。

    看到来人是张姝,吓得又红又白的脸才恢复了一点常色。

    她犹豫了一下,把张姝拽下来与她一起蹲下,两人都挡到张姝怀抱的花束后头,她抬手指过去:“姝姝,你看那边......”从她嗓子眼里发出的声音交织着害怕和莫名惊讶的颤音。

    “是万岁和邱娘子!”陆蓁刚低呼出来,张姝从镜筒中一眼就看到了。

    在遥远的另一侧山脚下,一簇茂盛的荼蘼花丛中,一袭黄色常服的男人搂着一个身穿淡紫罗裙的女人,倒在以花丛为毯的地面上。衣衫从肩头半褪,罗裙被掀起来,男人俯身压了上去。簇拥在他们身边的花木枝条也跟着一晃一晃的摇动起来。

    白花黄蕊的荼蘼花中间,那个紫色裙裳,正是邱玉瓷今天穿的那一身。甚至那个身形,就是邱玉瓷本人。

    张姝抖着手把镜筒从眼前放下来,与陆蓁你望着我,我看着你,脸红面臊。她们虽然都是姑娘家,还是朦胧的晓得那两个人在做不清不白的事。

    若不是她们手上的千里镜,倒在花丛里的那两人不会被看得一清二楚。

    被她二人撞破。

    “窥伺圣驾会不会杀头?”她惶然问陆蓁。

    陆蓁恍惚的又抬起镜筒。

    山脚下那片荼蘼花丛周围,有亮光闪过。是皇帝身边的侍卫身上穿的铠甲反射出来的光。侍卫们正忠心耿耿的守在荼靡花丛百余步开外,对花丛中的起伏置若罔闻。

    张姝把她端着镜筒的手臂一把拽下来,带着哭腔:“别看了!我们赶紧走吧!”

    陆蓁看她,呆呆的说了一句:“邱娘子在承宠。”

    “横竖不能让别人晓得我们看到了!”张姝起身,花束掉落一地。陆蓁也被她拉起来拽着往回走。

    两人踉跄走了几步,想起猊奴。压着嗓子叫了几声“二殿下”,猊奴和趴儿狗从高处树林里跑下来,问她们何事。

    陆蓁连连摇头:“山上有脏东西!我们快走!”

    猊奴才不信。

    张姝接口道:“是夜啼鬼!专门摄小孩的魂,殿下快走,别让它赶上来摄走你的魂,要不夜里我们还得过来帮你喊回去!”

    猊奴变色,陡然间觉得山坡上的凉风变得阴恻恻。几个人慌不择路的往山下走。

    下了山,她们送猊奴回到皇后殿中,顺便给皇后请安。

    吴皇后正带着华章和戟奴写字。他们去高台上看过龙舟赛就回来了。吴皇后一手飞白写得极好。张姝由衷的赞了几句,准备和陆蓁告退。

    吴皇后却说不急,命宫婢领她们到次间稍坐一会儿,喝口茶再回。

    华章望了一眼猊奴,手中挥毫不停歇,道:“若不是有张娘子和陆娘子时刻跟着提醒你,你今日莫不是要被锁在宫门外头。”

    她以为猊奴和张姝她们也刚从堰塞湖边回来。女眷们住的行宫内院此时正在落锁。

    猊奴不吭声,由着宫婢带他到偏殿洗脸去。

    在次间捧着茶杯的两人交头接耳。

    陆蓁低声问张姝:“你怎么一说那什么鬼的,二殿下就听了?”

    张姝莞尔:“我幼时,姑姑编的这个故事吓唬我……”当时灵机一动就脱口而出。

    看来贵妃没少拿夜啼鬼的故事吓唬猊奴,就像逗玩幼时的她一样。

    猊奴回来后无精打采的模样明显是被吓到了,让她很是惭愧。茶喝得慢了下来,想再多留片刻看他好些了没有。

    猊奴去了偏殿还未回来,太后身边的梅芳姑姑就过来了,后面跟着邱夫人和掩盖不住一脸怒气的吴倩儿。

    梅芳给吴皇后叩首行礼,传太后的话,说邱娘子承了圣宠,让她过来问皇后的意思。

    张姝和陆蓁听到从殿中隐约传来的话语,两人又互相看了一眼,惊讶之余,暗觉如释重负。

    吴皇后容色淡然,手中沉稳如旧,待写完最后一笔,宫婢上前接过秋毫收拾书案。她才淡淡的开口:“玉瓷不是宫人,也非秀女,所谓承宠名不正言不顺,无章可依。”

    皇后说话间,另有人带华章和戟奴退去偏殿。张姝和陆蓁被遗忘在以屏风相隔的次间,敛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梅芳还没说话,邱夫人急急的开口提醒:“玉瓷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在家中时便一直敬仰您与万岁,她若能入宫侍奉,对您必无二心哪娘娘!”

    吴倩儿难以置信的看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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