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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苦劝说

    今日是个好天气,风和日丽,天空之中万里无云。四月初,本该是一个出游的好时节,可任谁都想不到,祁京城门紧闭,城外千军万马众志排开,犹如一副浩壮的山河图。

    远在人群之首的那个骑在高马上的英俊男子,扎了一个高马尾,黑发卷着神红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他的目光理智、冷静,寒冷。可若是有人能近看便会发现,当男子的目光看向城墙上最偏僻的那个角落时,瞥见那抹青色的倩影时,眼中是藏不尽的温柔孜倦。

    眼看着人拜别,黑红色的旌旗在空中飞扬越来越远,钟离笙的心也仿佛跟着少了一块。

    红青:“真的不送送吗?”

    钟离笙沉默着,在头纛旗彻底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视线中,她才缓缓道:“不送了......”

    要说的话有很多。

    “等他回来再说吧。”

    下了城门钟离笙径直回府,到了门外,钟幸早早就等在了那里。

    “王妃,您回来啦!东西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钟幸如今在学堂上学,但到底年纪大了,起步晚,他也不是什么天纵奇才,能识文断字将来管理王府,这是钟离笙最希望钟幸能达到的。好在钟幸确实争气,很刻苦,学堂与府内管事也能平衡起来。

    再过一月就是钟啸天的忌日,她叫钟幸准备了祭祀用的东西,等到了前两日便出发。

    颔首,迈步走了进去。在大院里,却遇见了本该在此时不应遇见的人。

    似乎是为了确认,钟离笙多眨了几下眼。

    “程泽?你怎还在此处?!”

    他不是该随楚北川一同去吗?

    程泽走上前抱拳施礼,抬起身后道:“属下奉命留在祁京保护王妃。”

    保护?

    她在祁京那么多年都没出过什么事,更何况如今在王府,不常出府,几乎不可能会遇见危险。

    可她还是点头。

    如果这般能让他在战场上放心些,那便由着他吧,反正也就是身边多一个人罢了。

    钟啸天忌日前两日,她只带着钟幸红青二人,外加一个不论怎么赶都赶不走的程泽,他们就像往年一样,简单出行。

    永安寺的寺钟敲响的声音环绕在山峰间,在山下也能依稀听见。

    他们先是进寺庙分别烧了几炷香,以定安王府的名义捐了两百两香火钱后,才转道前往后山。

    钟啸天坟头长满了枯草,钟离笙拿出带上山的镰具,亲自把枯草除去。最后跪在地上,介于此行多了一个程泽,她没有说不该说的话,只带了一个时辰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钟离笙看了一眼只身骑马走在马车前面的程泽,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放下帘子将头缩了回去。

    钟幸看见她的神色,换做从前可能不懂,但现在却能依稀察觉到钟离笙对程泽的不满。

    他问:“王妃,要不要我写信给王爷让他把程泽调走?”

    钟离笙看了他一眼,摇头:“不必。”

    突然,马车停了。红青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前面有辆马车堵了道,走旁边可能有些抖,王妃扶好。”

    说着,钟离笙感觉到马车向右边调转方向,一阵颠簸过后,回到了路道上。红青正欲驱车,却被不知哪里跑来的小厮叫住。

    “姑娘!姑娘等一下!”

    红青转头看向来人,“姑娘我家马车车轱辘坏了,不知各位可否帮个忙?”

    红青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小厮,以防万一刚想拒绝,听见小厮突然来了一句:“咦?我认识你!你之前跟着钟姑娘...哦不是,跟着定安王妃来过我们庄子。”

    红青皱眉:“你是?”

    “小的是柳家家仆,”小厮看向马车内,“车上的莫不是就是定安王妃?”

    钟离笙闻音掀开帘子出来,清冷的目光看向小厮,此人的穿着打扮确实是柳家下人的模样。

    小厮朝她行礼,擅自做主道:“王妃,我家少东家就在马车里,请您一见。”

    这时候,程泽骑马折了回来,一双眼睛盯着她,充满了警告的意味。钟离笙越来越觉得,楚北川将程泽留在自己身边不是保护而是来监视她的!

    她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本来因为之前柳清辞说醉话之后,她便打算除非柳清辞查出了消息,否则不会再主动约见。可如今,哼!她偏偏要在程泽蹙得越来越深的眉眼注视下,跳下马车。

    “带我过去吧。”

    柳清辞只是让小厮去找人帮忙,本就没抱着什么希望,没想到小厮不仅带回了人,还是个他最近日思夜想的人。

    起初,知道楚北川于大殿求娶她,柳清辞从未对一个女人产生好奇心,所以在北漠大灾之时试探她,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心中的好奇越来越深。

    哪知笼统不过接触了两次而已,好奇却变成了欢喜。哪怕知道堂堂定安王钦慕她,他也想试试能不能抢先一步,哪怕只是一小半步。

    他写信到总家,让人帮着在族内提前疏通关系,为将来的柳家家母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清除障碍。

    可没曾想柳父知道这件事,修书一封,让他看清现实,跟定安王抢女人,他一定是疯了。

    柳清辞不妥协,依旧想娶她。是以才故意装醉试探他,结果,不出意外。但总是在她心中埋下一个种子,也是好事。

    他连夜启程前往总家,想要说服总家的族长们。以一个最不让人拒绝的肥肉才让他们点头,可一封祁京传来的消息粉碎了他徒劳的美梦。

    直到现在都还没能直面钟离笙,哪怕一句打听楚她想要的消息,也迟迟拖着不敢去见。

    如今,一个偶然,却是逼着他见了。

    钟离笙走到他面前,唤了一声:“柳公子。”

    柳清辞很勉强地勾了勾唇。

    钟离笙很明显没有察觉出来他眼底的那抹苦涩,了当问道:“不知我让你打探之事,可有消息?”

    柳清辞目光很明显地闪了一下,钟离笙看见了,“有了?!是什么?!”

    柳清辞掀开眼,瞅见她眼中涌出的兴奋。终是妥协,叹了口气:“随我来。”

    钟离笙提步跟上。

    柳清辞余光瞧见她身后跟来的一干人,更正道:“你一人随我来。”

    她闻言停住,转身:“你们不必跟来。”

    可程泽却不听还是跟了来,站在他们百米外的树下,目光朝向他们,不错开片刻。

    一月来,程泽都是这副模样,她如今已经习惯了,可还是会生气,忍不了在心中骂上楚北川两句。

    柳清辞席地而坐,瞥了一眼程泽,朝她揶揄道:“盯你盯得挺紧啊,能舒服吗?”

    钟离笙收回视线,坐在他身侧,她装作满不在意地看风景,这个方向能看见山顶得永安寺。

    “那么好奇作甚?你且说,什么消息?”

    谈起正事,柳清辞一改懒散模样,直起身,正色道:“消息是有,但或许不是你想要的。”似乎为了证明他却是尽力了,找补道:“你也只知道,此事已经过去多年,且当初几乎所有人一致认为你父亲通敌叛国,所以...”

    “我知道。”钟离笙打断他,“你说便是。”

    柳清辞抿唇,点了下头,从袖袋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这是柳家在南离与夷国的暗线打探到的消息,我给整合成了一封信。你且看看,对你在调查之事有没有帮助?”

    钟离笙紧张地接过信纸,一点点摊开。信上说,当年钟啸天被人说叛国前的那段时间,南离与祁国的皇城附近突然出现了一些祁国人,他们穿着朴素,若不是当初他们在柳家商铺兑换过卷契,凡是超过一百两银子的柳家都会为了以防这些人的钱财是偷盗而来,每一个都会记上他们的外貌穿着,也调查不出来此事。

    柳清辞办事办到底,顺便派人在祁京找了这些特征之人,最后却发现这些人及其家人都被灭了口。

    唯独剩下一家留下一个探亲未归的母女,隐姓埋名,存活至今。

    钟离笙目光落到了信最后的那个地址上,捏着信的手指一点点收紧,良久,她将信叠好,转头看柳清辞,真挚:“谢谢,这对我来说是最大的帮助。”

    柳清辞被她看得眼神一凝,转尔忽笑,眼中擒着的某种情愫渐渐散去。

    这世上的好女子很多,她无疑是最独特的那一个。可她想要做的事情风险实在太大。他是一个极其重利的商人,这样的买卖,从始至终对他来说都不划算......

    -

    回府的第二日,钟离笙带着红青,刻意避开程泽,暗中从王府后门离府,按着心中的地址前往城外的那个小山村。

    钟离笙真的发自内心的感激柳清辞,他给她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消息,这样的大恩,她一定会报答。

    在城外马厮买了两批马,从晨起之时赶路,到了太阳悬挂在天空正中央的时候,她们到了。

    这个山村没有名字,农户大约十来家,每家每户门前都有成片的麦田,此事田里的禾苗有半人高,一眼望去,广袤无垠。

    此时的村口处,有一个小女孩正蹲在地上玩泥巴。

    钟离笙走上去,蹲下来,十分耐心地问:“小姑娘,你可知这里是否有一户人家姓林?”

    小女孩捏着一团被她搓得圆圆的泥球,脸上还挂着一条已经干涩的泥巴,见问她的是一个好看的大姐姐,笑吟吟地答:“有啊。”她抬起黑魆魆的手指了指稻田深处的一户门外挂着熏肉的人家,“我们村只有一户姓林,那家就是,林哥哥家就在那里!”

    钟离笙抬目望去,然后笑着朝小女孩点头,见小女孩一直盯着她腰间的环佩,就将它摘下来送给了她。

    “祝丫——”小女孩的爹娘大声喊她回家吃饭。

    小女孩站起身应道:“来啦!”她绕道田边洗了洗手,然后朝着钟离笙甜甜地笑了一声后,跑走了。

    到了那户挂熏肉农户的门外,肉香味从里面传来,钟离笙推开门拦走了进去。一个瘦削的围着围裙的夫人端着一盘菜快步走了出来,在瞧见钟离笙二人的那一刻愣住,随后一脸惊恐地望着她们。

    她明晰妇人心中所想,走上前,急忙安抚道:“别怕,我不是来杀你,是来帮你的。”

    妇人邀请钟离笙坐在草棚下的饭桌椅子上,然后拿来一对碗筷摆在她面前。钟离笙没动,抬头,尽量使得自己看起来并无恶意。

    “林崖可是你相公?”

    妇人坐下的腿抖了下,“您是?”

    “我是......”她思虑少顷,笑着答:“我是钟离笙。”

    她此话一出,妇人的眼中嘣发出骇人之色。

    “你别怕。”她连忙道:“我此行只为问你一件事,当年我父亲被污蔑叛国之前,你相公是不是去过南离?他本一个县令而已,为何会出现在南离?”

    妇人低着头,闪躲着视线,一双手使劲绕着膝盖,半晌,她频繁摇头,嗫语:“我不能说,说了会死。”

    “你不说,也会死。”钟离笙倾身,凝视着妇人:“你还有一个儿子吧?”

    妇人猛地抬头,怒目圆睁,浑身都在颤抖:“你,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干。如今是我先找到了你,只要你告诉我话的是真的,那么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带着你儿子彻底离开祁京。”

    她铿锵:“我保证,今日见过你们的事我不会与任何人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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