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聘

    此时的驿站外,南离萧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带着人就要往里冲。

    程泽、杨无行都不在了。初卿云只能硬着头皮,娇滴滴地站在一帮大汉的前面。看着没什么气势,嘴里的话,也是一个讨好商量。

    “叫你的人给本太子让开!”

    “哎哟殿下,人一会就出来了昂,不会给您弄丢的,你何必这样大动干戈?一会儿还要赶路呢,歇一歇,省点力,啊!”

    南离萧顶着身前拦着的人,呲牙裂目地瞪着斜站在上边摇扇子的初卿云。

    “唉——”初卿云看着眼前的乱象,埋汰道:“这叫什么事儿,这差事还真不好当。”

    忽地,他余光瞧见走来的一黑一红的身影,心中暗道:苦差事终于完了,一边扭过头,越过叠在门后的人头间看去,笑容满面。

    不得不说,这钟姑娘穿红衣挺惊艳的,能与王爷走在一块不输气势的女子,还真不多见。

    他目光和蔼地在走来的两人之间来回扫,可猛地,他察觉到不对劲,哪不对劲?

    他们走得太近了!

    初卿云目光向下,一双布满伤痕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白皙娇弱的手揉在手心里,而他那从来不知笑为何物的王爷,此刻那上扬的的嘴角,窃喜的眼神,让初卿云闪了眼。

    怎么忽然间觉得,这差事它不苦了呢?

    楚北川牵着钟离笙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俯瞰着下方的众人。钟离笙视线在人群中寻找,没看见祁夭九,应当是已经进轿了。

    她收回目光,微微收着下巴,目光平静地等着楚北川接下来的将要说的话。可他忽然松开她的手,几个大步走到那批漆黑胸前挂着铃铛的马旁,取下一个筒装的铁铜器——战场上用来保护重要书信的容器。

    然后就见他飞快地将东西扔给初卿云,一步迈上三层台阶,站到她身旁,低头朝她一笑,再次握紧了她的手。

    南离萧看着他们交握的手,问:“定安王,这是何意?”

    “本王想同太子殿下要个人。”楚北川似乎心情很好,平日说话时淡淡透着的那股威慑散了。

    南离萧看了一眼钟离笙,冷笑:“不给。本太子若不想给,定安王不会要硬抢吧?这可是公主指定的乐女,定安王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卑贱之人与本太子的太子妃作对吧?”

    南离萧之所以这么用激将法打着商量的语气,也是怕楚北川真的强.要人,双方实力悬殊,眼下还不是翻脸的时机。

    南离萧也不知晓楚北川求娶钟离笙一事,虽说一开始传得沸沸扬扬,但祁帝为了祁夭九,私底下命人封了许多口。

    短时间内想探听到,很难。

    南离萧向来自傲,甚至说过分只专注于一件事,就像此行时间就几日,他的目的是娶祁夭九,将南离婉自己的妹妹嫁入祁国。所以就算钟离笙于他而言有着血海深仇,他仍可以在大事未成之前不放她在眼里。

    若非她忽然出现又险些坏了事,南离萧不会变得这么偏执,非要她一起走不可。

    “我说的对吧,定安王?”南离萧又试探了一遍。

    他这样说,楚北川依旧没生气,脸上依旧如沐春风,足以看楚他的心情究竟有多好。

    他没理南离萧,只想昭告天下。

    转头扫了初卿云,“念。”

    初卿云双手捧着,自然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王爷怕丢了,一直随身携带。他扭头看了一眼,像书中所说那般天仙配偶人。

    展颜笑了,然后将漆筒打开,明黄色攀着九天飞龙的圣旨出现在了所有人眼中。

    钟离笙也瞧见了,满怀诧异地抬头,楚北川斜眼看她,笑了笑,然后捏了捏她的手。

    初卿云清了清嗓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此话一出,在场的除了南离低着头不用跪之外,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钟离笙本想松开他的手跟着跪,楚北川却把她给拽了回来,挺直着背脊,面朝圣旨。

    ——遇圣不跪,是祁帝给大祁战神的殊荣。

    他的妻亦当共荣。

    “朕奉太后慈谕,闻钟家有女,温婉贤淑,品貌出众。于北漠遭难之时,舍万金救助灾民,心怀大义。朕于太后听之甚悦,特授其凉城县主之位,封丹莹县主。”

    钟离笙的目光闪了一下,她记得,她之时将银子给了柳清辞,什么也没做,那般情况下柳清辞段不可能会说出她。此间也未有她前往北漠的消息。

    她余光看着身侧这个眉朗目清,正为了能娶到她而高兴着,身后有着无数荣光的男人。

    是他吧,把功劳全都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站在他身侧的身份。

    “大祁异姓王楚北川,气宇轩昂,立丰功伟业无数。今已弱冠,适婚配之年,当择贤女与之相配。值丹莹县主尚未婚配待字闺中,于定安王佳偶天成。今令旨赐婚,册封丹莹县主为定安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钦天监择良辰吉时,择日完婚。”

    “钦此。”

    初卿云念完,在场又有人都沉默了。

    “马大人。”初卿云叫了马之术一声,后者抬头应:“啊?”

    “还不快接旨?”

    马之术踉跄爬起来,颤颤巍巍对着圣旨行礼:“臣,接旨。”

    刚送走一门亲事,接着又来一门。一个比一个让人怕错,马之书抬手,扶紧他的乌纱帽。

    “什么时候?”钟离笙问他。

    “出发之前。”楚北川温柔答。

    她沉默,须臾,“那为何现在才拿出来?”

    “你若不点头,这道圣旨就永远没有宣读的那天。”

    “......”

    楚北川笑着抬手,指尖捻去她脸上落下的一点灰。然后牵着她,又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定安王,睥着南离萧,冷声道:“本王的王妃做个低小的陪嫁,给你南离长脸了?!”

    南离萧没想到事情会这般转福为祸,适才提醒他的那个人又走了上来,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南离萧敛去一身戾气,变回了还未撞破钟离笙之前的冷静自恃的模样。

    他缓缓抱手:“不知此女竟是定安王妃,多有冒犯,恕由得罪。”

    而后松手,高高扬起下巴。堂堂一国太子如此低言已是极限。

    南离萧说完,很快带着人朝城外走,

    楚北川现在不想动了,吩咐初卿云带人跟上善后,就牵着钟离笙,骑上马,朝着相反的方向去。

    -

    他们一直向着城西去,最后停在了醉花楼的对面,一间名叫药芳的医馆前。上次来时她并未注意还有一家医馆。

    此时医馆的外面,定北军站成两排守着。

    楚北川先下了马,然后朝她伸手,她手不方便,既然已经订了亲,她也不是什么容易害臊之人,搭上他的手。楚北川就踮脚就接住她,很轻,毫不费力就抱了下来。

    进去后,钟离笙看到的不是一排排盛着药盒的墙,而是摆满了供人小坐的矮凳,密密麻麻的有许多人坐在上边,列成一排又一排,每一排前面都有一个正在看诊的人,那些人穿的衣服她曾见过,是药阁弟子的穿着,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

    楚北川清冽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随我来。”

    他带着她直接上到二楼。推开一间雅室,浓烈的药味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钟离笙的脚步不由得快了,绕过一张鹿面屏风,钟幸面色苍白地躺在榻上,他的身前有一位鬓间发白的老者在前前后后忙碌着。他说什么杨无行就给递什么。

    杨无行看见她刚想打招呼,那老者忽然开口让他拿药粉,就由低着头精准无误地拿了一个小瓷瓶递给他。

    钟离笙不敢打扰,退了出去。

    屏风的另一边有待客用的宽椅,钟离笙与楚北川紧挨着座位坐。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里面才传来动静。那名老者走了出来,手中擒着一条白帕擦去手中的水。杨无行跟在后头,低头拍衣走出来。

    看见她,笑道:“钟姑娘,看吧,我说了,钟幸交给我准没事!”

    “敢情人是你救得?”老者淡淡开口。

    杨无行笑:“那当然不是啦,是鹿老,鹿老救的。”他指着鹿砚,朝钟离笙抬眉,无声对了个口型:药阁的阁主——

    钟离笙会意,起身,恭恭敬敬地施了个大礼。

    “谢阁主相救,他日离笙定当携重礼相谢。”

    “不必了。”鹿砚桀骜着一双眼,瞥她:“今日就算送来的是个乞丐我也救。起来吧。”

    钟离笙笑着点头,起身。

    “嗤!”杨无行嘲笑的声音传来,“鹿老,今日这人若不是与王爷有干系,这种伤都没伤到心脉,您也懒得出手呀。”

    “你这毛头小子!”鹿砚骂了他一句,快速看了一直低着头嘴角带笑的楚北川一眼,然后端起茶喝了一口目光悠悠转到了钟离笙身上。

    “小姑娘。”

    钟离笙抬眼。

    “里面那人,他对你重要吗?”

    钟离笙不明,如实答:“重要。”

    “我听他姓钟,是你的胞弟堂弟?”

    钟离笙摇头,“不是。”

    鹿砚脸色垮了一下。

    “但胜似胞弟。”

    鹿砚脸色骤雨转晴,“哦——呵呵。”

    “那你,婚嫁了吗?”

    钟离笙奇怪的看了楚北川一眼,楚北川笑着朝她点头。

    她清亮的眼睛望向鹿砚。

    真是个清爽独特的小姑娘。鹿砚心想。

    “已有婚配。”

    “什么?!”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杨无行从位置上站起来:“钟姑娘,你何时有的婚配?不对啊,我查到的是你没有婚配啊,连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是哪个不长眼的给你提了亲?”杨无行皱眉低索。

    钟离笙:“……”

    楚北川:“……”

    这时,送亲回来的初卿云爬上楼,走了进来。

    他单手拿着扇抱拳:“王爷,办妥了,已经送出祁国境内。”

    楚北川点头。

    这时,杨无行凑上去,刚想问初卿云知不知道是哪个臭小子把钟离笙娶了。

    就见初卿云转朝钟离笙的方向,淡淡的说了一声:

    “王妃。”

    杨无行:“????”

    “!!!!”

    “王妃?!”又是两道一模一样的声音响起。

    杨无行反应过来时那叫一个激动啊,就差把房顶掀起来,当炮仗砸。

    鹿砚比他想对镇定许多,也就吃惊了那一瞬,然后看向楚北川,目光和蔼:“什么时候的事啊?”

    “两个时辰前。”楚北川笑着回望他。

    鹿砚目光挪到钟离笙脸上,连连点头:“嗯……是个好姑娘。”

    这样的氛围钟离笙未曾想过,身边的所有人都在祝福他们,没有一个人质疑她高攀于他。

    所有人都退出去了,钟离笙一人在房里。没一会,楚北川回来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青色的药瓷罐。

    他拉来一个凳子,岔开腿坐在她对面。

    她不明觉厉地看他。

    他低着头,边说边打开瓷盖,“这是药阁独有的去痕膏,涂在伤口上不易留疤痕。”他抬头,“听闻女子素来十分在意这些,我帮你涂在脸上?”

    钟离笙点头。

    他一点点凑近她,很仔细。滚烫的手指点这冰凉的药膏在她脸上打着圈地摩挲,他的呼吸声响在耳边,很重,向来行军打仗的人呼吸都重。

    “王爷。”

    “恩。”

    “你当真想好了吗?”

    楚北川擦药的手一顿,垂眼,撞进她琥珀色的明眸中,轻声问:“想好什么?”

    “娶我,一个平民,会给你带来许多麻烦。”

    楚北川肩膀松下来,坐正,无奈地叹气,认真道:“我好歹是祁帝亲封的王爷,说的话就算没有一言九鼎,好歹也值六七个鼎吧。阿笙,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从未对你撒过谎。我说你救了我是真,我对你一见钟情渴望数年是真。想娶你是真,想帮你是真。如此这般,你还认为我会后悔吗?”

    “我知你如今对我还未真正动情,但没关系,我会对你好,好到等我们长满头白发了,你想起这些好时,舍不得离开。”

    他说完,倾身继续上药。

    末了。

    他将药盖阖上,放好,双手撑着膝盖,呼了一口气,纵容地看她,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很多,都可以问吗?

    似乎能听到她心中所想,他继续:“想问什么,都由着你问。”

    “王爷。”

    “还叫我王爷?”

    “楚......”钟离笙吸了口气,掀眼:“你,你与鹿阁主是什么关系?”

    楚北川点头:“恩。曾经师徒关系,在药阁学过几年。”

    钟离笙探头:“所以,你还精通药理?”

    他笑着摇头:“过去学的那些早忘了,不记得了。”

    “可为什么是曾?你后来是不学了吗?去了哪里?”

    “......”

    楚北川沉默了,脸上闪过一抹窘迫,犹豫着要不要说。

    “恩?”她素来喜听故事,出声催着。

    他抠了抠耳朵,叹了一声:“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爹逼我读书想让我考状元,可我想学武,他死活不让,我就离家出走了。”

    钟离笙瞪大了眼,嘴微微张着,然后笑了。

    “笑什么?”他宠溺的看着她。

    “我没想到,你从前居然是这样的人?”

    楚北川低喃:“什么这样的人,你不是见过......”

    “什么?”钟离笙收笑,隐约听见他说什么,没听清。

    楚北川摇头,“无事。”

    -

    自那之后,鹿砚把房间让出来,让钟幸就在雅间养着了。

    半日后,杨无行找到了红青,钟离笙从她口中知道祁夭九本来都已经出城了却突然折返,有人出现拦住他们,红青引开了追兵。至于祁夭九具体择回去了哪,干了什么,估计只有昏迷的钟幸知道。

    夜幕降临的时候程泽也回来了,只是问他聂霜雪去了哪,他说她离开陀城了,去哪,她没说,他也没问。

    钟离笙为没能与聂霜雪告别而惋惜,但她离开了也好,至少可以开启她新的人生。

    第三日,鹿砚带着一众药阁的弟子会回山了。

    药芳的大门紧闭,只留后门供人出入。

    第四日,远山的天空之中升起第一抹金光之时,钟幸醒了。

    他告诉她,祁夭九去了城南的一个别院,但他在路上跟丢了,是后来才在一个巷子里找到祁夭九,找到的时候祁夭九就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然后他们就被南离找到了。

    剩下的事情钟离笙都知晓了。

    城南?陀城的城南住的都是达官贵胄之家,少说也有上百户,祁夭九不惜冒险要见的人究竟是谁?

    太难寻了。

    半月之后,钟幸身子大好。

    与来时不同,他们有独属于自己的大马车可以坐。

    钟幸受伤,钟离笙托楚北川买了几个侍婢照顾他。她本想与钟幸乘坐一辆。却在半道被拐了去,与楚北川坐在一个车内。

    到达祁京已是两月后。

    要说不说,楚北川这人做事真是雷厉风行。才到府内,她屁股都还没坐热呼,告诉她大婚之日的媒婆就紧接着提着好几大箱聘礼上了门。

    刘谦带着精心打扮的刘兰诗准备接下婚书,杨无行与程泽仍由他们在媒婆十分不赞同的目光下接过,看着一家人的脸色由晴转阴,然后杨无行抬着高高的头颅,抽走婚书,带着长龙一般的迎亲下聘队伍朝钟离笙小院走。

    她那小的连人都占不下的院子根本放不下那么多箱箱柜柜,最后只能推掉钟幸种菜的小草棚,才勉强放下。

    钟幸一脸难过地看着被人踩踏的才刚冒出嫩芽的小青菜,眼泪差点没流出来。杨无行走到他身边,搭上他的肩膀,问:“怎么,弟弟,喜欢种菜啊?”

    钟幸泪眼汪汪地望他。

    “没事儿。王府后院有一块空地荒废着,等你跟着王妃过去,我帮你一起种,昂。”

    “......”

    一时间,大祁首位也是唯一一位的异性王爷——大祁的战神——定安王要大婚的消息瞬间传遍祁京。

    当定安王府的聘礼一个接一个走进刘府之时,众百姓纷纷不满意地抱怨,说那刘特进家的女儿配不上定安王。

    当有知情人告诉他们,定安王要娶的不是刘府的小姐而是刘府里面的住着的那位钟小姐!

    一时间,百姓们闹做一团。说钟离笙配不上的有,说他们般配的有,可大部分百姓都选择保持着缄默。

    最后一哄而散。

    定安王的亲事与他们何干,还是管好如何填饱肚子,交了今年高昂的税收来的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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