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有纪时常会梦到过去。
梦中，那个黑发的女孩撑着手，逆光站在窗边，夕阳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她似笑非笑，眼底的神色看不清。
“有纪，”她开口，声音很轻，却透着股讥诮的味道，“你知道，什么是庶民吗？”
有纪心中一动，下一秒，梦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阳光透过树影在投射出跃动的光斑，雀鸟鸣啼，什么都不曾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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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惠3000日元。”织田有纪穿着工作制服，忍着宿醉的头痛，漫不经心地给出报价。
“啊！”
站在柜台对面的男人看见她，发出一声惊叹。
有纪抬起头，那是个相当高的男生，穿着学生装，扮相却相当时尚，眉眼带着股难得的书生气。
这是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啊！”她诧异：“这不是小轰嘛。”
少年看上去也很意外，不过还是对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他一直是个相当有礼貌的小孩。
“好久不见有纪姐。”
织田有纪一晒，为什么最近她总能碰上以前的熟人？
店里生意忙空后，有纪终于和等在一旁的轰说上话。
“最近过得怎么样？”她递给对方一杯饮料，坐在他身边，“你应该现在高二了吧？”
“是，今年从东京转入了这里的鬼邪高中。”
“鬼邪高？”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村山也在那个学校吧？
还是番长什么的。
“所以说你也想成为鬼邪高的顶点？”
高挑的少年转头用略微惊讶的眼光看着她。
“别这么看着我，好歹我也是在这儿住了那么久，对周围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
“这里就是有纪姐的家乡？”
“是啊，虽说国中时还在东京，不过高中时期就是在附近的一所私立女高就读的。”有纪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你父母身体还好吗？”
轰是有纪在大学期间兼职教过的孩子。当时虽然父亲的保险金能够覆盖学费的支出，但日常生活费都需要自己负责。织田有纪没法向麻理玲老太太开口要钱，只好尽力去做兼职挣钱。
多亏有东大法律系学生的头衔，对她来说找到几份家教兼职还不算什么难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轰这小子曾经还是她的衣食父母。
在有纪教过的学生里，轰算是印象最深的那个。
他沉默寡言，但很乖巧，无论布置什么习题都会一丝不苟认真地做完，相当省心。
虽然几年不见，他似乎变化不小。
“承蒙挂念，他们都过得不错。”
不过还是同样很有礼貌。
“那么你呢？在这儿找到住处了吗？”
“是。”
有纪有些惊讶，随后释然。虽说轰还是学生，但他和她当时的处境可不一样，他是富裕家庭出身的孩子，即使叛逆期出走，父母也不会让他在外面受冻饿着的。
“总之，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来找我吧。”她拍拍对方肩膀，站起身。
“那个，你不打算对我说什么吗？”
“什么？”
有纪搞不明白。
他似乎比她还要困扰：“像我父母那样说教什么的。”
有纪笑了：“这是你的选择不是么？”
轰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巧这时，有纪看见村山远远朝她招手。
“今天就这样吧。”她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我有点事，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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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纪已经习惯村山隔三差五找上门了。
这个人总是各种各样的理由拉她出门。上次是“这边新开了家烤肉店”，上上次是“想去吃周围的特色拉面”，而这一次是“商店兑换的购物券。”
有纪只是觉得有些意外：“原来你也是那种会积攒购物积分的那类人吧。”
“诶——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正常人都会这么做吧。”
“总感觉好麻烦的样子……”
村山抱着便利袋，边走边状作随意的发问。“对了有纪姐，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以前教过的学生。”
“诶，学生？”
他看上去超级惊讶。
“只是大学时家教兼职时的学生而已啦。”
“还是超厉害的！”
面对织田有纪，村山一向是个夸夸怪。
“是么。”
织田有纪没太在意，她的心神更多是分在前面的桥上。尘封的记忆碎片再次自她脑中闪现。
来不及抓住的手，尖叫，路面上绽开的血花……
“你会永远记住我。”
那声呢喃似乎在她耳边再次回响。
有纪呼吸不受控制的急促起来，冷汗自她额间溢出，手脚开始发凉，身子不由晃了晃。
“有纪姐……”村山及时扶住她的肩膀，眼中露出担忧的神情，“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没事。”
她不着痕迹地避开村山的手，露出笑眼。
“放心吧，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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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眼镜蛇打架打输了，达摩那一帮人的挑衅，流行在附近街区的药，还有有纪姐……村山不知道为什么，对她那天的状态相当在意。
织田有纪有事瞒着他。
正想着，古屋凑到他的身边，“你听说了全日制的那个转学生吗？那个叫轰的。”
“嗯，大概知道。”
村山心不在焉地回答。
后续几人跟着上前更新情报。
“喊着要打败定时制，闹得挺欢腾的。”
“要去教训他吗？”
“别管他了。”
“村山哥”虎太郎这时也跟着过来，凑近他大吼，“我们被他看扁了吧。”
村山一脸嫌弃的把他的脸推开。
“别喷我一脸哈喇子啊，小屁孩让他自己玩就好了。”
“哈？”
“你这也还算头儿吗？”
“所以才会被看扁哦。”其余人跟着帮腔。
听到质疑声，村山叹口气，坐起身望着四周的一切，厌倦感涌上心头：“头儿吗……”
说起来，打架到底有什么意思？
［到底为什么你会到鬼邪高来？］
不知为什么。织田有纪曾经问过他的这个问题莫名徘徊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
曾经很明确的目标不知何时也变得模糊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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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那个叫轰的转学生真就找上门来。
“前辈好，初次见面，我是全日制的轰。”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行着敬礼，态度却莫名嚣张。
“啊，是你啊。”村山若有所思，“那天和有纪呆在一起的那个人。”
轰一怔，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应。
然后听见村山接着问：“你是她学生，说起来为什么要来鬼邪高啊？”能花钱请家教辅导的，不应该是对学业有所期待的那些人么？
“为了打到你，成为鬼邪高的头。”
“原来是这样。”
村山淡淡回道，听不出喜怒。
“当了头之后又能怎样？”
“我要靠着一双拳头飞黄腾达。”
“飞黄腾达后又怎样？”
“得到名誉和荣耀。”
“什么也没有哦。”村山甚至有些想笑，“回去吧。”
这番对话听上去那么熟悉，只不过他从回答的那一方变成了提问的那一方罢了。
“和我打一架吧。”
村山兴致缺缺：“不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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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后和有纪的会面时，村山提到这事。
“说起来，今天我见到了。”他吸着面，含糊不清地开口：“有纪姐的那个学生。”
织田有纪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谁。
“轰？他是不是很有礼貌？”
“不不不，相当嚣张，应该说少有的欠揍才对。”村山忍不住说，“真的让人忍不住想揍一顿，但毕竟那家伙还是定时制的小屁孩。”
听到他的抱怨，有纪忍不住笑。
“原来小良你真的有在认真的做个前辈啊。”
“也不算是吧。”村山不太自然的躲闪她的视线，又忍不住盯着她。
“怎么？”
“有纪姐，”村山良树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会问我那个问题？”
织田有纪一愣，忽然觉得这场对话似曾相识。
“为什么要帮我？”她问，
“要问为什么……”那时候，那个黑发少女看着窗边的景色若有所思，没人能猜透她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终于，她回过头，对有纪露出笑眼。
“大概是因为，有纪你和我很像吧。”
佐藤学姐凑近，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有纪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几乎屏住呼吸，然后她听见佐藤开口，
“我一直有这种感觉，你对我来说很特别。”
织田有纪垂眸，将思绪拉回现实。
她微微皱眉，用不确定的语气轻轻开口：“大概是，因为小良你和我很像？”
“很像？”
有纪笑了笑，神色难得倦怠。
“我不希望你被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