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洛

    放映大获成功,很多孩子也开始报名后续的配音,他们组成了一个组织,初步确定后缀叫“旅团”。

    宁宁没有参与,据她说,她只要在台下看着库洛洛他们演出、送上最热烈的掌声就够了,配音那种事不是她擅长的。

    库洛洛深知女孩怕累怕麻烦的性格,向她保证以后每次旅团活动都可以让她在旁边观看。他会让宁宁做第一个观众,她想看的都为她呈现到面前。

    然而就在《清扫战队》的特别放映会即将开场之际,意外发生了——萨拉萨一直没有出现。

    起初大家以为萨拉萨在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这才在开场前十五分钟的时候都没到;库洛洛叫了几个孩子一起去找,但萨拉萨住所旁边的人都说没看到她。

    库洛洛不得不中止了公演,发动大家的力量寻找萨拉萨。他担心宁宁也会出什么意外,让她待在保育所内等他们回来。

    然后他们在一片森林里找到了悬挂着的布袋,里面装着肢体扭曲的萨拉萨。

    接下来发生的事都像梦一样,库洛洛变得沉默,宁宁怎么安慰也不再向她露出以往的笑容;他也开始惧怕黑夜,更惧怕宁宁离开他的视线,现在夜晚需要人陪伴才能睡着的变成了库洛洛。

    宁宁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想象出了萨拉萨的情形,见到她完整如睡颜一般的遗体时松了一口气。

    那名为萨拉萨做身体修复保存的叫莲子小姐,在葬礼上玛奇看见了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光芒。

    “你看得见念气吗……真是漂亮的眼睛,令人厌恶。”莲子小姐扔给她一块令牌,让她坐末班车去切里莫利谷。

    在那里,旅团的成员学会了念。

    宁宁因为身体不适合,看不见念气也承受不住开念的精气流失,正在失望的时候,库洛洛安慰她:“我会保护你,宁宁学不会念也没有关系。”

    宁宁偏过头去不看他,总觉得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库洛洛不是那种拥有强大力量后就会抛弃同伴的人,这一点宁宁非常清楚,但她不明白自己近日总是悬着一颗心是为什么。

    硬要解释成直觉的话也不太准,大概那是一种体温升高、呼吸加快的错觉,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了,难道和“念”有关?

    库洛洛以为她还在不高兴,又承诺道:“宁宁永远是我想要一起生活的人,我永远不会抛下宁宁,不要不高兴好不好?”

    宁宁心事重重地“嗯”了一声,库洛洛听出她语气中的敷衍,握着她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

    像是如果此刻不抓住,她就会飞到别的地方一样。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宁宁失踪了。和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不留任何痕迹。

    库洛洛找了她很久,以为和上次一样在某座垃圾上的缝隙里可以找到她,她就在偏僻的地方把自己藏在阴影里,哭着等他过来。

    他想,是因为自己最近没有笑,让她生气了吗?

    萨拉萨去世后,他确实不怎么笑了,即使笑也带着勉强,为了不让宁宁担心,他就不笑了。她竭尽全力逗自己的时候,他不应该那么冷淡的,宁宁一定是因为这件事生气了,跑到其他地方躲起来了。

    他想,是因为成立幻影旅团的事让她不满了吗?

    可是旅团的目的是整顿流星街,还要追查杀死萨拉萨的凶手,一定会杀很多很多人,也会树立无数敌人,宁宁连看到杀鱼的场景都会害怕,怎么能受得了那种场景?他不想让宁宁害怕自己,只能尽量瞒着她。

    他想,是因为他太黏人了让她不耐烦了吗?

    最近确实因为朋友的惨死需要宁宁的安慰。只要抱住她小小的身体,听她在耳边轻声唱歌,感受到她的手在背上轻拍,连日的恐慌就会消散——

    他担心着宁宁也会被凶手残害,需要一遍遍确认她的存在。

    ——他的宁宁,那么柔软脆弱,会不会已经……

    仅仅是稍微猜想一下,他就不可遏制地恐惧,如果失去了宁宁,他又会做出什么事?

    扩大搜索范围,不眠不休地寻找;在森林里,垃圾山里,保育所里,居住区里,一遍遍问着“请问你看到一个穿着薄荷绿裙子的很可爱的女孩了吗”,一遍遍得到否定的回答。

    坏消息是什么也没找到,好消息也是什么也没找到,包括尸体。

    库洛洛怀着宁宁还活着的希望,带领幻影旅团在流星街开始完成成立之初的目标——不要出现更多像萨拉萨一样的牺牲者,此刻也许还应该加上一条,找到宁宁。

    流星街内找不到,就去外面的世界找。她可能被人拐走,关在房间里;可能自己溜出去,饥寒交迫,站在面包店外不知所措。

    数年后,他们都长大成人,离开了流星街、被挂在通缉榜上,当初那个小小的、朝他撒娇要吃蛋糕的女孩依然不见踪影。

    在库洛洛的收藏品中有一张被无比珍惜着的照片,上面扎着马尾的女孩一脸不情愿地站着,是好不容易才哄得她拍下的唯一一张照片。

    每一个夜晚,他看着那张照片,在心里勾勒宁宁的模样。

    “好了吗,老板在催成品了。”同事的声音从旁边的工位上传来。

    紧盯着电脑屏幕的女生胡乱点了一下头:“马上,再等等,两分钟!”

    终于产品渲染图被提交,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发送成功”,她瘫在座位上长舒一口气。

    这家公司以制造手机为主要产业,整间办公室都是研发部门的人员,负责设计芯片,宁宁上个月新入职就被分配了一堆简单的体力活。

    十几年前,宁宁在睡梦中感觉到身体在发热,没有任何预兆地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流星街外的地方。

    她这才知道,自己拥有着跳跃时空的能力,能力被动且不可控。

    这个能力不属于念能力体系,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她看不见念气。

    也是在外面,她才知道流星街多么封闭,除了运往那里的一车车垃圾,几乎没有和外界交流的渠道。

    宁宁降落的地点是和流星街相隔三个国家的小城市,年仅十岁的她无力返回库洛洛身边,也没有任何生存手段,好在那座城市公民福利待遇非常完善,很快她就被好心人送到了孤儿院。

    在孤儿院,她学会了自己洗衣服,自己做夜宵;再也没有人哄她睡觉,也没有人会无条件包容她的一切任性。她的撒娇不再无往不利,如果她想哭,随时有更多年纪更小的孩子哭得比她还凶。

    她从书上学到一个词,“独立”,可她还是好想库洛洛。

    初入外面的世界,学习通用语的时候磕磕绊绊,会想念库洛洛的耐心教导,他仿佛无所不能,总能找到最让她接受的教学方式。

    在公立初中因为出身孤儿院受人冷眼,会想念库洛洛的安慰,他会拍着她的背,为她烤好吃的小蛋糕,再把欺负她的人都教训一顿。

    她在厨房跟着教程学会了烤戚风蛋糕,即使有着电动打蛋器和控温烤箱,最后的成品也没有库洛洛手动打发做出来的好吃。那个只有巴掌大、没有任何装饰的戚风蛋糕成为了回忆,用再好的食材也模仿不出曾经的味道。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她顺利升学,考进了一所不错的大学,远赴另一个国家工作,放假了有时间会回去看看孤儿院的孩子们,但她回不去流星街。

    只有离开那里,才会体会到流星街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她在库洛洛的照顾下安然无恙地生活了五年,活着从里面出来,然而找不到回去的方法。

    更何况,就算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库洛洛说不定早都以为她死了,给她的衣冠冢都搭好了。

    可是真的做出这种猜想的时候,她的心又会开始钝痛。她不想被库洛洛以为自己死了,他们明明约定好了还要去世界各地旅游,还做出了相当详细的规划呢。

    要是库洛洛把她忘了,她就,她就……

    永远也不原谅库洛洛了!给她做多少个戚风蛋糕都不可以!

    宁宁胡思乱想着,无意中看了一眼日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啊……

    她的生日是被捡回保育所的那一天,也是和库洛洛相识的那一天。偶尔也会想要是知道自己真实的生日就好了,但这个日子也承载了无数回忆,足以抹平对失去记忆的遗憾。

    下班后,她走进一家蛋糕店,买了一个慕斯蛋糕。

    橱柜里看起来香甜诱人的戚风蛋糕诉说着无言的诱惑,可是她已经很久不吃戚风蛋糕了——那种柔软的口感时刻提醒着她,美好的过去已经消弭,她再思念都无法往日重现。

    提着蛋糕回到自己的小屋,这是她租的房子,不大但是被布置得很温馨。她提前摆好了花,就像在流星街时每次生日一样。

    “慕斯蛋糕就不插蜡烛了吧?”宁宁自言自语,把包装拆开,用小勺子挖了一口。

    正在心无旁骛地享用着蛋糕,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卧室里响了起来,听起来是东西被撞倒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宁宁立刻警惕了起来,像自己这样的单身独居女性最容易被歹徒盯上,她必须快点查看卧室的情况。

    她从厨房拿了一把刀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时刻准备按下报警电话,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了门——

    房间内的地上有一个身材很好的女生,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黑色短发、黑色上衣,还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

    什么啊,是女生就好办了。

    宁宁小心地用刀对准她:“你是谁?为什么闯进我家?”

    女生的脸半遮半露在宁宁面前,她似乎昏迷了,没有回答宁宁的问题。宁宁敏锐地闻到,她身上有着不轻的血腥味。

    见死不救不太好,何况对方看上去没有携带武器,应该只是受了伤随便找了一户人家进来。宁宁如此猜测着,犹豫起要不要帮她叫救护车。

    “……不要,去医院……”

    那名女生清醒了一瞬间,勉强支撑着说出这句话后又陷入了昏迷。

    宁宁无奈地把刀放下,认命地准备救治她。不去医院代表身份有问题,救她还可能挟恩图报,不救就有很大可能被她的同伴迁怒。

    这名黑发女生看着纤细,其实体重一点也不轻,摸上去有着满满的肌肉;她的伤在后背,难怪刚才趴在地上。

    宁宁没有处理伤口的经验,此前她见过最大的伤也只是皮肤被划了一道小口子,连创可贴都不用就能自愈。

    她找到家里的药箱,碘伏消完毒之后对着那道狰狞的伤发呆——没有绷带,没有医用胶布,没有外伤药,看来得去药店一趟了。

    晚上十一点半,她终于在各种视频的教学下给这名女生缠好了绷带,期间她一次都没有醒过来。宁宁看不见伤口上残存着恶意的念,只是忧心她会不会感染。

    “不去医院也太麻烦了。”宁宁躺在沙发上。她的床让给了伤患,今晚只能在客厅睡了,好在第二天是周末,她可以睡个懒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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