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门外属于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步远离，谭聿伸手碰了碰鼻尖。
感觉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蹿进了鼻子里，可他动了好几下都觉得是在隔靴搔痒，那股异样感竟然还是存在。
他想到了刚才那位女工作人员一头丰密的发顶，每根头发都像刺猬似的支棱着，一直戳得他鼻头发痒，所以从她进来后他几乎在一直仰着头。
直到衣服卡住的时候他才将视线向着下方转了个直角，这一看就看到了衣服内部狰狞着的内衬图案。
骷髅这种元素都能设计出千奇百怪的样子，袖子又这么短小，这真的是为他今天上台准备的衣服没错吗？
再细看下谭聿对上了来人明亮着的一双眼，很夺目，没有和平常别的东西一样不清晰，末了，那眼睛似乎还微微向上打了个勾。
这一下就将他的疑惑牵出，对方回答坦然，说确确实实是她们拿错了衣服。
他就说哪里不对劲，今天原本要参加发布会的人压根就不是他，自己的顶包完全临时，所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为他特别订做。
但是他应该没有听错，她在进门时是喊了自己一声谭老师的，正是这一声让他从游戏中分出神。所以，她到这里来肯定不是误打误撞，她一定是知道自己是谁的。
难不成是主办方的工作人员中有看过当年选秀的人？可即便如此来了不应该跟他说一下接下来的流程吗？拿了件童装一样的衣服让自己试之后又遛了是什么情况？
那衣服想必是纯羊毛的吧，不然为什么让他的心尖刺挠挠的，连带着他的整个人也变得刺挠挠的。
姚童这边从各个待机室整整搜刮了一圈才再次回到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屋子，进门就看到谭聿有些怔然地站着，“怎么了？”
他再次将手机拿回手里，关闭了提醒另起一局，“没什么。”
虽然今天的自己出现的突然，但毕竟也不是个寂寂无名的人，所以他没道理会对有人认出自己感到奇怪。
谭聿修长的手指点在了start上。
姚童这边正值气头，“我算是彻底看出来了，他们所有人是故意给咱俩难堪呢。”
进门没人理会，好不容易来人说接待室不够让他们在这库房一样的地方候场，匀不出人手给做妆造，连发布会的流程台本都不给发一份。
谭聿专注着游戏，他刚刚新下了十条命，现在只因为刚才莫名其妙的换装废了一条而已。
游戏的声音让姚童愈发烦躁，“先别玩了，和我说会儿话。”
该说什么？谭聿没有回答关注着几道即将要跨越的障碍。
姚童又将面前的男人上下左右扫视一遭，模样倒是整洁利落，造不造型影响不大，只不过因为休息不够眼睛有些红，眼眶下还有一大圈乌青，“合着一会儿你就准备这样上台了？”
两个关卡间正好有转场时间，谭聿道，“不可以吗？”
“祖宗，我有没有说过今天咱们是来干什么的？”
“你说过今天的我只需要做一个人形立板。”
姚童恨铁不成钢道，“那你觉得一会儿上台你就傻愣愣的杵着就可以了吗？你当所有人都瞎？”
游戏里身姿灵巧的小狐狸正在越着一道接一道的深沟，“那你还准备让我上台说点什么吗？刚才可没说我要发言的。”
怎么着也是场新剧发布会，“我要都跟你说开了你会来吗？”
“不会。”
“那不就结了。”
死在了一个原本不该死的地方，谭聿径自起身，“那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姚童将他按回椅子，“你别，这才第一天你能配合着我点吗？”
谭聿定定看着姚童几秒，然后说，“我记得合约上是有写我有义务全力配合公司指派给我的工作，但可没写着原本别人的工作我也要配合。”
严丝合缝的逻辑怪上线，姚童无语望天，“你就当帮我一个忙成吗？大不了下不为例还不行吗？”
最终谭聿答应的显然是不情不愿，姚童目前也顾不上他的情绪了，毕竟任何情况都会比直接开天窗要好得多。
张、梓、天，姚童再次将这三个字逐字碾碎，清越的五官突然就染上了股嗜血的味道。
她就没见过像自己这样当得如此憋屈的经纪人，手下一共就仨瓜俩枣的艺人却是个顶个的大爷，不但整天我行我素的几乎不把她放在眼里，他们自己惹出了事她非但发不了火，竟然还得可劲儿的哄着！
不管了，就现在这种情况无论如何都得是她说了算，姚童掏出化妆刷开始在男人粗犷透棕的脸上快速熨烫着。
另一边饶梦和权杉杉靠着工作证的便利直挺挺杀进了影院的前排，刚才不知道因为看到什么权杉杉突然间反客为主，带着饶梦在一众疯狂的粉丝间披荆斩棘，因此占据了一个一览众山小的绝佳位置。
身旁有不少粉丝举着带有徐浩诚几个字的灯牌，权杉杉抓住了其中一个不住地确认，“徐浩诚会来吗，真的吗，他确认会来吗？”
饶梦在身边提醒她，“你别忘了咱俩现在是工作人员。”
权杉杉看着饶梦一张无比淡定的脸，“您别告诉我您不知道徐浩诚是谁。”
“不知道。”
粉丝们充满杀气的眼神转瞬即到，饶梦想难不成这徐浩诚是人民币不成，她不知道很奇怪？
“《绝对试炼》啊，《绝对试炼》没看过吗？”
饶梦摇着头，权杉杉在旁突然双手合十，满脸崇拜地望向虚空，“我是永远不会选择让小星成为我的对手的，天啊，太宠了！”
饶梦拧紧眉，这是做什么呢？
身边的粉丝们炸了毛，纷纷涌到权杉杉身边，“姐妹你模仿的好像啊，你是怎么当上工作人员的啊，太羡慕你了。”
“你平常也能见到别的什么明星吗？”
这下饶梦非但插不进话，还彻底沦为了编外人员被驱逐了出去。
今天是谁带谁来的她就想问。
已经太久没到过这种粉丝云集的场合了，饶梦想，让她都几乎都快忘记了粉丝们一向是没什么理智的。
这时影院的灯光突然熄灭，也像是开启了粉丝身上的某个开关，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也夹杂了权杉杉不要命似的喊叫，饶梦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你再喊信不信回去我就把你给开了！”
可谁都能看出这个时间下她的警告只能是一朵无力的浪花，显然是不会对这些早已湿身的粉丝们起到任何作用，于是她只能捂住半只耳朵，尽量将注意力投给舞台上即将要出场的几个人。
光线昏暗，半路上谭聿不知道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后及时响起一个和悦的女声，“当心点。”他愣了愣就让这抹影子趁此机会超过了他，视线中留下的是一个无比艳丽着的轮廓。
谭聿走在所有人的最后，如今也是在最靠近舞台边缘的位置。待当全部人员都在舞台上站定后，灯光才又重新亮起。
谭聿一时间并不能习惯这样强烈的光束，他的眼底感觉到了蛰，于是直觉性地回避着前方。此时身边站着的人成为了一团团带着颜色的雾气，而台下因为灯牌的关系很像是烟花炸开成了一大片。他听到很多人在叫，叫得应该是自己不在这三年重已经大火的名字，但因为混杂在一起让他一时间没有办法听清。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一起变得模糊。
他无声地抿了抿唇，倒是没感觉到慌乱。
自我介绍的环节到了他这里开始打回旋镖，谭聿想姚童倒是没有骗他，今天人形立牌的说法真的在坐实。他想既然这些人压根就没准备让自己开口，那么他上台与否又有什么区别？
刚才姚童为了稳妥还是半强迫式的给他化了妆，就像是在他的脸上刮了层腻子，和手部稍显粗犷的肤色一对比整个人很像是被人给拆分开来，但无论哪一个他都和今天的主题关系不大，他现在已经不担心主持人会突然叫到自己，谭聿深深吸气，任自己的视线逐渐变得旷远空茫。
饶梦因为位置离得近看得明明白白，想着这年头女明星越长越像也就罢了，为什么连男明星也是如此。
一个个的硅胶感那么重，早几年前帅哥各具风华神仙打架的场面似乎真的已经一去不返了。
她兀自叹息，再一次瞥了瞥站在边缘上的某个人。
好家伙他还真是勇，他难道看不到现在台下足足有几十个的长枪短炮在闪个不停，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在这上面神游？！
“我可以和他一组么？”
这部戏的女主角方玟儿突然在游戏环节选中了一旁透明人一样的他，一时间全场寂静，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堪堪回过神，空濛的眼望着已经站到他身边不远的方玟儿。
怎么有一种众人围观昙花一现的盛况似的。
“主持人可以么？”方玟儿再次向主持人确认，整场气氛再次变得落针可闻。
主持人想自己接到的台本里方玟儿可是要和男主角徐浩诚配成一对的，现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要他怎么办？
可更让他慌乱的还不止这个，他压根不知道这个凭空出现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不是剧中原本要出席的男二号张梓天，但他也并没有听说这个角色已经找了其他的人来替代出演。
所以上台前没有任何人告诉过他会出现这样一个人，现在看，即便是事后追责应该无论如何也追不到他的头上才对。
他向男主角徐浩诚的方向看去，只见他的一张俊脸如今已经灰了好几个度。
“谭聿，咱俩一组可以么？”
听到她准确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谭聿顺势接道，“哦可以。”
那边的主持人此刻已经想好了对策，“徐浩诚会和我们粉丝们选中的人组成一队大家说好不好啊？”
粉丝自是买账就势开始大呼，“哥哥去找郁言啊！”
“郁言！郁言！”
互动的方法再次将男主角应有的风头抢了回去，可另一边的谭聿却恍若无事地还在与女主角方玟儿咬耳朵，“我们两个一组要做什么？”
方玟儿似乎很了解他，“你不用紧张，你看到现在工作人员摆着的椅子了么，一会儿要玩丢手绢的游戏，输了的人应该是要表演才艺，你应该是会跳舞的吧？”
谭聿向着后台姚童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大致传递过去的意思是能不能告诉他现在这是在干嘛，还有，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
就在众人组队做准备这段时间里权杉杉也开始发表她的看法，“他挺适合做模特的，回头介绍到美院去模特费应该能赚不少钱。”
饶梦一边感受着舞台上莫测的气流一边问，“你嘀咕什么呢？”
“我在说咱们在后台见的帅哥啊，您是不是之前就认识他啊，一直也没有介绍他是什么来头啊？”
“谁知道什么来头。”
莫名其妙的失踪，又莫名其妙的出现，天知道他什么来头。
“啊？您不认识他啊？”
对此饶梦瞬间变得没好气，“你还要不要看游戏了，不看咱们回店里。”
权杉杉听到果然立时讨饶，“别别别，再看一会儿。”
最终为了增加游戏难度配对两个人的手腕上被系上了一种纸做的简易手环，所以如果在游戏过程中手环断掉同样也将算作游戏失败。徐浩诚与郁言CP率先发起攻击，徐浩诚一方将手绢高高抛起，不偏不倚直接就搭在了谭聿的头顶上。
布角罩住了他的半只眼，看起来很有海盗的风范，谭聿为此，“……”
方玟儿是认认真真在玩游戏的，她起身迅速追击，谭聿则比较被动全程都在被她拖着走。
“加油！加油！”
“哥哥快跑！”
粉丝们都在为徐浩诚加油助威，谭聿因为压根也没有赢的欲望，徐浩诚两个人坐回他们从前的位置上时，两组之间的距离竟然还差着半圈之多。
“啊玟儿可惜了就差一点。”
“按规则是需要接受我们的小小惩罚的，是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
方玟儿看模样丝毫不介意输，“真心话好了。”
“好的真心话，请听好我的问题，现在，在在场的所有异性中，谁更接近于你的理想型？”
早就对过无数次的问题，方玟儿问，“分别回答吗？”
“分别回答。”
方玟儿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就将与谭聿相握的手举起，还配上了她的嫣然一笑，“这还用说吗？”
于是，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开始倒吸凉气。
主持人已经冒了汗，方玟儿搞这么一出已经是明面强拆CP了。他禁不住开始脑补着各种可能性，想会不会是她和她的经纪公司产生了什么矛盾让他现实中的男友上场逼宫来了？还是她与徐浩诚本身的关系突然出了什么问题？
她身边身姿挺拔的男人听到这里立刻就挣开了她的手，手环因此彻底断了，他们就这样被淘汰了。
现在也不需要他问男人的理想型了。
看到徐浩诚一方还在盯着自己，主持人知道即便是发生天大的事也必须将局面扭转，“玟儿是觉得剧里头要和我们的浩诚相处好几个月所以在剧外赶紧想着调节一下是不是啊？”
好在徐浩诚极为配合地立马跟了句，“野够了就回来吧！”
他的这句话不但十分符合他在剧里的人设，也算是为方玟儿铺了一个台阶，于是她心领神会地给了对方一抹淡笑，“就知道你会等我。”
“啊……哥哥好A！”
“徐浩诚！徐浩诚！”
“方玟儿！方玟儿！”
看到两个人终于又恢复了连接主持人暗呼口气，可算是活过来了，这发布会已经快把身经百战的他都整出阴影来了。
整个场子云收雨霁，一派晴朗，台下的饶梦却是彻底待不下去了。
海王和海后的对垒，还有这台词怎么听起来，那么油腻腻的？
帘幕已经将出局的谭聿遮挡了大半，还将他那张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同样遮了个大半。
还是和从前一样，闷声不动也能有着搅动一番风雨的能力。
饶梦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真心觉得今天的“考察”可以到此结束了，她对一旁还在兴头的权杉杉说着，“走了。”
无波无澜，听起来也毫无温度。
转身迈步，看上去也几无留恋。
她想就在不久前的一刻她铆足了劲才挤到了前排的位置，但在中途她突然愿意将黄金位置拱手相让，甚至不顾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还在台上，几十级台阶走过她竟然连一次头都没有再回过。
所以在这些粉丝的眼里她的行为一定看起来很分裂吧？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一旦让她对上了这个人，她一定都少不了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