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惜诵

    这一带早已无人居住,传说曹家冤魂时常出来游荡,吓人得很。阮棠在心里默念,阿娘保佑我阿娘保佑我……

    “李辞彦。”

    确实是李辞彦的声音,但虚弱无力,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棉花糖,下一秒就要消失无踪。

    阮棠放下心来,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惜诵呢?呀!”

    李辞彦躺在草里,长剑搁在身侧,左眼肿的跟个红糖馒头似的,嘴角淤青一片,浑身衣裳东破一块西破一块,衣裳下是长长的一道道已结痂或尚留着黄色组织液的伤口。他喘气很重,胸口起伏如海浪,勉强挣开右眼,道:“我听声音就感觉是你……”

    “你怎么伤成这样!”阮棠踩倒那几棵刮着他脸的草,蹲下身伸出手,又怕他身上有骨折不能轻易挪动,便只是帮他拨开糊在脸上的带血的几缕头发,“怎么回事?惜诵呢?你们不是在船上吗?”

    “出了点事,我被人追着打,他们人多,把我打伤了……”李辞彦闭上眼,缓了好一会,继续道,“惜惜她……她被闵衍抓走了,我得到消息去救她,奈何伤势太重,没救到人,又被打了一顿……”

    阮棠脑子“轰”地一下,麻了。

    原来闵衍中途另乘船先行,是去抓景惜诵了,什么闵叔叔,明知自己和景惜诵的关系,还瞒着去害景惜诵,真是闵大骗子,闵大恶人……

    “我逃到这,疼得动不了了,可我得去救惜惜……”

    “南随和花云早不是关系还可以吗,花云早抓她做什么?”

    李辞彦把前因后果与她说了,唯独不提卫迟。

    “朝廷如今咬定是南随贪了桑陵那两层钱货,又暗中招兵买马意图谋反。惜惜被他们抓去当人质……”李辞彦深深吸口气,压下令他颤抖的疼痛,“我怕花云早那疯子对惜惜下毒手。阮棠,你帮我买些吃的喝的来,待我恢复些气力,我去救惜惜……”

    日薄西山,阮棠带回热乎乎的饭菜,喂李辞彦吃了,又拿出一大堆瓶瓶罐罐:“我不懂药,这是医铺根据我的描述开的药,有内服有外敷,还有这几件新衣裳,不知合不合你身。你先别动,晚上这露水重,我在南边找到个破屋子,比较偏,估计是之前下人住的,没怎么被大火烧坏,待会我扶你过去那,将就睡一晚。”

    “我要去救惜惜……”

    李辞彦不顾满身的伤,仗着填饱了肚子有了几分力气,硬要爬起来,他一动,身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你真是……我先扶你过去破屋子那吧,对拿你的剑当拐杖。”阮棠没想到李辞彦瘦得修竹似的,原来这么重,“你别急,好好歇息一晚,我打听过了,南山封了,明天花云早会带百官到那赏景饮酒,顺便处决一些不听话的部下……惜诵也会被带过去。”

    “这种事你怎么打听得到?”

    阮棠支支吾吾地说:“我消息灵通。”

    其实才不是呢,这些是她以秘术潜入过往权贵马车听来的。

    阮棠没有那么多男女有别的想法,替他上了药换了衣裳,一边碎碎念道:“你别害羞啊,我帮你涂涂后背,其他地方你自己弄……好了吗?我转过来了哦……啊,这衣裳有点短了,凑合着穿吧……”

    李辞彦躺在阮棠捡木板临时搭成的床上,一刻也不能安心。

    “阮棠,我要去救惜惜。”

    “知道啦知道啦。”阮棠手肘搭在膝上托腮看天,星星出来了,天还是一方蓝一方红,蓝的是日与夜的交接,红的是晚霞的尾巴,再过一会,就只看得到星子啦。

    李辞彦摸索着去握剑。阮棠打了个哈欠:“你现在这模样,纯纯去送人头,就别想着救人了,好好睡一觉,明早我去救她。”

    “你?”李辞彦笑了,伤口随着他的笑被拉扯,疼痛在浑身蔓延。他忍住笑,道:“你连一桶水都提得吃力,怎么救人?怕是连人头都送不到花云早眼前。”

    “哼!”阮棠不服气地翻个白眼,“你听我指挥就是了。对了,你会赶马车吗?”

    “会。”

    “那可太好了。不过你的伤得养好几天吧,明天就让你赶车是不是不太人道。”

    “睡一觉就好了。”李辞彦想说以前也受过重伤,都是硬挺过来的,吃饱饭上点药睡一觉,第二天又是一条好汉,要么追杀人,要么被追杀。

    阮棠哈欠连连,揉揉眼睛。星星也困乏了,不停眨眼,阮棠在与满天星子对视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晚,她梦见阮夫人举烛给她盖被。

    “我的小阿绵,慢慢地就长这么大了。”

    南山本是皇家秋猎的地方,这几年皇帝耽于酒色,于骑射一概不感兴趣,只有当官的偶尔来南山赏玩山景、礼佛拜神时,南山才会被被官兵划出区域戒严,比如今天,花相带着百官到南山出游,道路早几日便被封了。

    南山山脚有条不大的河,山下村民常在河边洗衣,今天上游不能去了,于是十几个姑娘聚到河流中游,一边嬉戏说笑一边浣洗衣物。今早有些奇怪,河对岸游荡着一只毛驴,看着不像野驴,一会儿低头吃草,一会儿抻脖子呃哦呃哦地叫;河水也怪,偶尔会有粉红色的水从上头流下来,她们并不认得那是被冲淡的人血,只是怕染花了衣裳回家挨骂,索性收拾收拾离开了,用井水洗吧。

    小毛驴还在对岸呃哦呃哦地叫,甩甩尾巴,一双大大的眼睛望向河水流过来的方向,有黄豆大小的士兵挺直站在帷布之外,太阳把河上飘荡的晨雾赶走了,一切景物变得清晰。

    河并不宽,沿河分左右摆了数十张矮几,百官席地而坐,有的低头不语,有的瑟瑟发抖,有的镇定地夹野菜吃,缓慢地嚼着,就像怡然自得地吃草的小毛驴。

    花云早瞥过众人,他今日要做的就是杀鸡儆猴,杀几派势力中不肯归顺自己的代表人物,震慑心怀鬼胎别有二心的同僚。他把目光落在左手边某个紫衣青年身上:“冉青,北娄王冉央,是你什么人?”

    “回禀相爷,是卑职堂叔。”

    “那就是了。”花云早拿筷子拨弄盘中野菜,道,“今日宴席备的都是素菜,各位定是吃不惯,不如用山上果木烤些肉来吃吧。”

    众人都称好,花云早使了个眼色,闵衍命人把冉青拖到一旁捆了。

    “相爷,这是何故?”

    “仓促之间,没有备肉,冉都尉便舍身饲同僚吧。”

    “冉青无罪!”

    花云早冷哼一声,“啪”地放下筷子,震得在场人一哆嗦。

    “北娄暗中勾结楼家旧部,戍守昌斯和延明的两大将军便是在北娄的撺掇下反的吧。”

    “北娄是北娄,冉青对朝廷有丹心碧血之志,无谋反叛乱之心!”

    花云早“哦”了一声,盯住青年,问:“你姓什么?”

    “自然是姓冉。”

    花云早手一挥,冉青被三个人强行拖下,喊冤咒骂不止。不一会儿,下人端着一盘盘刚烤好的人肉,按份摆在百官面前。有人忍了又忍,抬袖遮住口鼻,转身呕吐。

    “诸位,眼下天灾不断,贼子趁此作乱不断,我等当同心戮力,匡扶社稷,上报皇恩,下抚万姓,切不可效鼠辈所为。”花云早直起身子,高举杯酒,在场无人敢不应,纷纷举杯称是。

    河的另一边,两人多高的水车上绑着个只着单衣的女子,花云早朝她一指,道:“那人诸位都认得吧?”

    有人答:“是南随景家唯一的女娃吧,叫……叫景惜诵来着,颇得兄长宠爱。”

    花云早点点头:“南随对朝廷阳奉阴违之事,前几日圣上特下旨昭告,各位应都清楚。我派人查桑陵城商船被吞之事,恰抓到这小姑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财物,也都是圣上的、是朝廷的,若有人想占为己有,便是与圣上争利、与朝廷争利、与我等作对。因赈济灾民国库空虚,圣上的万福宫建了五年至今未完工,君父起一室尚如此艰难,南随却敢十几船十几船地偷金银绸布,更可气的是,私下囤积兵器,欲行反叛之事!”他手一抬,众人便见对岸有人抽掉了卡住水车的木头,水车在河流的作用下转动,景惜诵便随之淹入水里、出水、再淹入河中。

    天地旋转,河水冰凉,风再一吹,景惜诵不由自主地发抖。若水车转得慢些,她还能有喘气的机会,这一切咬咬牙还能忍受,可花云早派了人在旁边摇转机关,水车便越转越快、越转越快……景惜诵呛了几次水后,又被甩得五脏六腑拧成一团,难受得吐了,不过秽物很快被河水冲干净,她恨不能马上晕过去。

    风吹拂山林,远处有布谷鸟叫唤,河岸的树林沙沙作响,响声愈来愈激烈,汇成令人胆颤的悲鸣。众人大惊失色,有人道:“是山中妖物么?”

    “是木灵。”站在花云早身后的几名巫师警惕地巡视周围的树木,各自手中法器摇的摇转的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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