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再次醒来,嘈杂的声音都已经退去,没有漫天火光,也没有滚滚浓烟。

    她的脑子还是混沌着,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雾气,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眼前明黄色的帷幔。意识也逐渐清醒过来,身子上的疼痛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愈发清晰。

    居然还能感觉到疼痛,难道,她还活着?

    “公主?公主!”月桂见昏睡了好多日的少女有了醒过来的迹象,试探地喊了几声。

    公主?

    榻上的少女听闻心道,难道这是在王宫里?

    “月檐,你快去禀告荀夫人,就说沧澜公主醒了!”眼前的宫装女子连忙转身对榻边的另一个女子说着,自己则是快步到了桌边拿起了药碗,然后转身向床边的少女走去。

    少女抬眼一看,眼前的宫女才十几岁,身着淡粉色的宫装,圆脸杏眼柳眉,看着很是和善。

    月桂伺候着床上的少女喝药,见少女的面色还算红润,暗暗松了口气,轻声道:“奴婢月桂,是瑶光殿的宫女,奉命照顾公主。瑶光殿是荀夫人专门留给公主来东齐后居住的,公主在华阴山之乱里重伤,现就在瑶光殿里养伤。今天是七月初九,距公主在战场昏迷已经半月多了。”

    月桂心思玲珑,见少女一脸茫然的样子便耐心将现如今的状况细细地解释给少女听。

    少女一字不落地听着,面上不显,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众人皆知,当日华阴山之乱里,只有一个公主,那就是西蜀送到东齐的沧澜公主姜妤。

    所以如今自己是被这宫女当成了沧澜公主姜妤?

    可即便她和沧澜公主年龄和身形相仿,但样貌却是并不相同,这怎么能让人认错呢?

    难道是因为从公主身上搜出来的玉佩和宫牌?

    那日在战场,她亲眼所见沧澜公主被乱箭射死,想着趁乱跟进宫的念头已不切实际,不如趁此机会找点值钱的东西拿去变卖,乱世中应该也不会有人来找自己麻烦,所以她才奋力朝公主爬去,却没想到是给自己引火上身。

    脑子不受控制地越想越远,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消化这些消息。

    她戒备地抬眼,环顾四周,随着紧紧盯着不远处梳妆台上的那面菱花铜镜。

    月桂看着少女的神色,心下一片了然,将镜子拿了过来,“公主放心,公主的脸生得花容月貌,在战场上并未受损,就是还受着伤脸色苍白了些,很快就会养好的。”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应声,这张脸的确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巴掌大的小脸,弯眉下是一双漆黑澄澈的鹿眼,微微勾唇,脸颊上梨涡浅浅,即使带着苍白的病色仍然看得出是一个美人。

    她的手轻轻拂过这张脸……平日里常常穿梭于市间,即使不甚打扮却还是因为这张脸惹过麻烦,最终不得不灰头土脸示人。而记忆里真正的沧澜公主,样貌好像着实普通了些。

    也许正因如此,那日战场上刀光剑影无比混乱,她穿着宫装倒在了公主身下,身上又有公主的信物,阴差阳错之间,她反而像是被宫女护在了身下的和宫女提前交换了衣物的真公主……

    “荀夫人驾到!”

    宫人通传的声音让少女将飘散的意识凝了起来。

    东齐王后早逝,国主轩肇并未再立新后,宫中正式册封的只有几位夫人,而众夫人中以这位荀夫人为首,宫里的事务也都是由荀夫人打理。

    荀夫人是东齐二公子轶的生母,传闻气质温婉,性情温和,贤惠大方。

    眼看荀夫人带着宫人走了进来,月桂和殿中其他宫人已经跪下行礼,少女的眼神闪过一片惊慌,低着头将自己缩成了一个团子在榻上一动不动。

    荀夫人生得一张鹅蛋脸,柳叶细眉,妆容精致,虽没有那么妩媚惊艳,但多年来身处高位又管理着宫中事务,眉目间自有一股端庄之气。

    “哎,好个可怜的丫头……”荀夫人一边怜惜地叹道,一边朝少女所在的床榻走过去。

    待荀夫人走近了榻边,正欲拉起少女的手时,“啊!不要!”少女突然开始张牙舞爪,抓起了身后的枕头就朝荀夫人扔了过去。

    少女双眼通红,紧咬着嘴唇,不停地摇着头,脸庞划过了几行眼泪,胸口的衣襟被鲜血染红,显然是刚刚的动作太过激烈崩裂了伤口。

    众人见到少女的动作皆是脸色大变,榻边眼疾手快的宫人急忙上前阻止,月桂也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向荀夫人求饶:“夫人息怒!沧澜公主刚刚醒来,想来神智还未完全恢复才会冲撞了夫人!”

    剩下的宫人见状,也立马跟着齐齐跪下。她们如今是伺候沧澜公主的宫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沧澜公主得罪了荀夫人,她们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荀夫人被少女刚刚的举动吓了一跳,渐渐回过神来,按下了眼底闪过的一丝不悦,温声问道:“御医何在?”

    此时门口进来一位提着药箱身着暗红色官服的老者,上前跪着给荀夫人行了个礼,正是荀夫人问到的御医。

    眼见御医已到,荀夫人便在旁边的木椅坐下,眉头微蹙,担忧道:“赵御医,你快来看看这丫头可好些了?本宫瞧着,该不会是在华阴山吓傻了吧。”

    “臣遵旨。”赵御医起身,躬着身子向榻上的少女走去。

    少女仍是不停地摇头,瑟缩着身子往后退,边退着边努力想挣开宫人按住她的手,大叫着“不要!”

    荀夫人抬眸看了一眼月桂,月桂会意,站起身走到床边轻声安抚道:“公主莫怕,这是赵御医,是来给公主治病的。公主胸口的伤已经裂开了,再不诊治就不容易好了。”

    少女的脸色苍白如纸,许是太过用力,下唇已经被她咬得渗出血来。

    大抵是月桂的话起了效,虽然少女的眼神里依然带着戒备,但终究还是停下了手,也不再尖叫。

    赵御医见状大着胆子上前把了脉,边把脉边皱着眉,问道:“公主,除了胸口受伤的地方,可还有什么不适?”

    少女流着泪,低头不语,缓缓地摇了摇头。

    老御医看此情景沉吟片刻,又试探地问了一句:“那公主,可还记得自己是谁?可知如今是在哪里?”

    “瑶…光殿…?我…是谁?”少女说完猛地一激灵,瞪大了眼睛,像是努力回想了一番。

    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颓然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荀夫人将榻上少女的神情尽收眼底,露出了几分怜悯。

    华阴山一战死伤无数,东齐和西蜀近千人的队伍可谓是无人生还,沧澜公主才十几岁,终究还是个孩子,若非东齐的援军及时,连她的性命能否保住都是个未知数。

    荀夫人正欲开口让赵御医再给少女好好诊治一番,看看开些什么药,忽然,少女像是清醒了过来,跪在榻上不断地朝着荀夫人磕头,眼里充满了惊恐,道:“夫人…参见夫人…,请恕我…不,请恕小女…”

    荀夫人看到她突如其来的认错愣了愣,又见她语无伦次不知所云,想是心神还未完全恢复,便制止道:“无妨,先躺下罢,莫要加重了病情。”

    少女感激地谢了恩,便十分听话地躺回了榻上,赵御医又问了几个问题,她都十分顺从地回了,也不再做出激烈的举止。

    末了,赵御医转身对荀夫人道:“回禀荀夫人,依臣所见,沧澜公主应是在战场上受了些刺激,丢了以前的记忆,恐怕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说着,话头一转,“不过好在公主的神智并未受损,待修养些时日,或许就都记起来了。”

    “唉,”荀夫人听后点了点头,面露怜惜道:“忘了也不是坏事,回忆的事不急。”

    少女听闻,敛了敛眉,暗暗松了口气。

    她不能直接坦白真正的沧澜公主早已命丧黄泉,毕竟她昏迷了半个多月,刚醒来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形,如今东齐王室将她误认为沧澜公主,只有佯装失忆才是最好的办法。

    日后若是被揭穿,她也可以说自己从未亲口承认自己是沧澜公主。沧澜公主的名号,是东齐王室给她的。

    好在一路上见过沧澜公主的人很少,看样子基本上都死在了华阴山那场战乱中,否则东齐王室也不会将她误认,除非日后有西蜀的人前来,短时间内都不会有人知晓她是个假冒的。

    “你刚醒来,就不要想以前的事了,免得头疼,慢慢地以后总是会想起来的,如今好好修养才是正经。”说罢,荀夫人又吩咐了几句让月桂等人好生伺候的话,便带着众人离去了。

    望着荀夫人和浩浩荡荡的宫人远去的背影,少女的眼色恢复了一些清明和冷漠。

    她既然没有失忆,自然也并没有忘记华阴山之乱那天发生的事。

    沧澜公主一行好歹是西蜀进贡东齐的使团,不看僧面看佛面,东齐的面子北越和北戎不得不给。况且战乱中,她听到了使臣与领兵的对话,两国是知晓沧澜公主一行人且提供了让行的便利的。

    可为何两国在让行途中又出尔反尔打了起来?还有不知为何突然冲出来的流民……

    想到马车下已逝的沧澜公主那张稚嫩的脸,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晦暗不明。

    “沧澜公主……可怜你母亲早逝父亲不疼,平日里无人问津,临到头被送来这深宫中当做示好的筹码,

    “如今我被误认成你,也是你我之间的缘分,

    “不过,既然借用了你的身份,就断然不会辜负你,

    “我会成为你,替你活出后半辈子的人生。”

    从今以后,这世间再也没有那个流亡西蜀的小乞丐了。

    从今以后,她就是西蜀的沧澜公主,姜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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