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泰和十九年,夏。

    绵绵微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个多月,持续阴沉闷热的天气压得西蜀的百姓苦不堪言。

    西蜀都城的大街上,不少茶客在街边的茶棚里避雨。

    只见茶棚里一个年轻人故作神秘道:“诶,听说了吗,东齐要咱们出一个公子去当质子!”

    “什么?”一石激起千层浪,旁边躲雨的人纷纷扭头去看那年轻人。

    前不久,东齐的使团确实来访西蜀,只当是东齐国主寿辰在即,来邀请各国出使庆贺的,但没有人知道东齐还向西蜀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年轻人见众人的目光向他转来,悠悠道:“想来大家也知道,如今这暨周大陆啊,已经没有国家敢与东齐抗衡咯。”

    众人听了对视几眼,皆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如今暨周大陆共有五个国家,分别是东齐、西蜀、南秦、北越和北戎。

    早些年间北戎十分强盛,到一发不可收的地步时,几次三番与西蜀交战想要吞并西蜀,但好在北戎与西蜀边界处地势险要,北戎久攻不下,最终不得不放弃此举,两国重归于好。

    但经此一役,北戎元气受损。东边靠海本就实力雄厚的东齐逐渐显露出来,俨然已经成为暨周大陆的最强者,连最鼎盛时期的北戎也望之却步,其余几国也只能依附其存在。

    “可是咱们国主多年来都没有公子出生,子嗣单薄,去哪里找出一个公子为质?难道凭空变出一个公子不成?”有人回过味来,发出了疑问。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没有公子,不还有公主吗?”

    “所以,没有公子,就拿公主去替?”

    “不错。”年轻人嗤笑一声,其余众人面面相觑。

    “嘭!”正在此时,一个壮汉愤愤地砸了下桌子吓了众人一跳,“都是我西蜀无用!才受这种气……”

    “慎言!”众人见状都急忙拉住了壮汉,止住了他的话头。虽说如今西蜀民风开化,国主开明,可若是有心人拿这个做筏子,在场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你们可知,咱们国主要选哪位公主去东齐?”一位一直在旁边吃茶没有说话的老者突然问道。

    “这还用想?自然是二公主媚了。公主媚年岁正好,母族显耀,样貌也倾国倾城,日后到了东齐,若是东齐想与我西蜀联姻,也不是不可能。”

    “哦?”老者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不认同道:“不然。”

    众人听完都不解地对视了几眼,还未来得及反问,就听那老者说道:“公主媚生母可是国主最宠爱的遥夫人,公主媚从小到大都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深得国主宠爱,国主怎么舍得选她?“

    “可……大公主妩,如今双十年华,又早已婚配,自然也是不可的。”众人疑惑道,“所以,依先生所见……”

    “依老朽所见,自然是公主妤了。”老者摸了摸胡须,回道。

    “公主妤……”众人交头接耳,低声讨论着。

    “可是那位生母低微早逝,向来没什么存在感,据说脑袋好像还有点问题的……三公主?”

    “正是。”

    “哈哈哈,公主妤生母早逝,家世不显,一个无权无势又无宠爱的公主,如若选她,东齐可依?”

    “年轻人,这你就不懂了。只要是国主的亲生女儿,谁去,不都一样吗?东齐要的,不过是西蜀的让步和臣服罢了。”

    见众人还是一脸不信的样子,老者也不再解释,笑哈哈道:“你们且看着吧,到时候前往东齐为质的,必是公主妤。”

    说着,老者慢悠悠地离开了茶棚。

    而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一个吃着馒头的小乞丐看着远去的老者若有所思。

    *

    六月初,西蜀王室果然颁布了号令,赐公主妤封号沧澜公主,且命其不日就跟随东齐使团的队伍前往东齐为东齐国主贺寿。至于这一去何时能回来,却是个未知数。

    不过西蜀的百姓都知道,沧澜公主此番前往东齐,名为贺寿实为质子,恐怕短期内都不会再回来了。

    六月初六,正是沧澜公主姜妤出发东齐的日子。东齐来使的队伍同西蜀送行的队伍算起来近千人,加上西蜀为祝寿准备的奇珍异宝,浩浩荡荡地从西蜀都城出发,一路向东,一派荣华。

    行进了半个多月,沧澜公主的队伍终于到达了西蜀与东齐的交界处,也就是一处名为华阴山的山脉。从西到东穿越过这条山脉,便可以进入东齐的国界。

    华阴山北边连着北越和北戎,近来一个月里,两国对这块地的归属起了摩擦,有大量军队在此驻扎交战。沧澜公主一行只能在华阴山里选一处休憩地稍作休息,趁着两国休战的时候再拿出东齐的名头越过华阴山。

    “嘭!”一个手劈,蒲苇丛中休憩的宫女应声倒地,一个穿着简陋灰头土脸的乞丐从身后钻了出来,正是那日在茶棚听墙角的小乞丐。

    小乞丐摸了摸那宫女的鼻息,好在还活着。

    只见小乞丐双手合十,虔诚地给地上的宫女拜了拜,“这位姐姐对不住,人生在世生不由己,等醒来你可千万别怪我。”说完,便麻利地交换了两人的衣服。

    不到片刻,一个穿着宫装的少女就回到了沧澜公主出行仪仗的队伍里。

    她本是西蜀的一个孤儿,早已没有自己的家,也没有亲人,只能在都城里乞讨为生。

    那日在茶棚,她偶然得知公主妤要前往东齐为质的消息,加之无人不知华阴山地形复杂且北越北戎两国常在此交战,便产生了在华阴山里趁乱假扮为沧澜公主随行宫女的念头。等真正颁布公主妤要前往东齐的告示时,她的这股念头愈发强烈了。

    她再也不想过饥一顿饱一顿,还容易被打的生活了。

    像她这么渺小的一个人,料想在混乱中应该不会有人注意,等跟着沧澜公主去了宫中,就再也不用一路颠沛流离了。

    至于以后?进宫后再谋出路便是了。

    *

    忽然,天空阴暗下来,轰隆隆几声雷鸣,华阴山的天空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一柱柱暴雨汇成瀑布,朝大地倾泻下来,队伍前方也乍然响起了呐喊声,和马匹受惊的嘶鸣声。

    “来人啊!前面怎么回事?”

    “大人!不好了!北越和北戎又打起来了!”

    “不是已经发函说明我等是来迎接西蜀沧澜公主的东齐队伍,让我们先过去吗?既然他们在交战,那我们就停下等他们交战之后再过去!”

    “大人!来不及了!北越边界的流民突然冲出来了!两国战势太凶,又有流民扰乱,我们已经避无可避了!只能加速冲过去才是!”

    流民?

    华阴山里确实有一群流民,这群流民虽说是难民集结的队伍,但一路逃亡过来,已经拥有了不少武器,渐渐组建起了一方军队,又因为在华阴山圈地驻扎了很久,说是华阴山里的土匪也不为过。

    但为什么流民会在此时冲出来,这么巧吗?

    渐渐地,整个旷野布满了黑压压的士兵和流民,如潮水一般涌来,风声雨声雷鸣声和喊杀声汇成一片,仿佛要将华阴山里的每个人撕裂。

    “保护沧澜公主!保护沧澜公主!”

    ……

    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一支支利箭从她的耳畔呼啸而过,刀剑突击,惨叫声四起,满目血肉横飞。

    她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眼睛瞪得老大,趴在人堆里一动不敢动。

    她只是一个有些三脚猫功夫的小丫头罢了,纵使平日里胆子大些,也并未直面见过如此鲜血横流的场景。

    天空硝烟弥漫,空气中弥漫飘散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雨水混着血水大滴大滴落在她的脸上,令人作呕。

    放眼望去,大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十几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绝望。

    突然,她眼尖地看到远处马车下的华服少女……她心中涌起一丝念头,心一横,趴在地上匍匐着慢慢地朝那华服女子爬去。

    等爬到女子身边后,趁着大家都在抢夺厮杀无人在意,她将那女子的尸体翻身盖在自己的身上,强忍着对血污的不适,匆忙搜罗了一下女子身上的财物。

    只搜出来了一块宫牌和一枚玉佩,虽是看不懂什么成色,但想来应该是可以换点东西的。

    正欲悄悄挪开华服女子的尸体,结果上方的马车突然被几把银晃晃的大刀劈得四分五裂,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马车上倒了下来,一张透出无比绝望的脸赫然出现在少女的眼前……

    她被这张脸吓得忘记了尖叫,已经感觉不到胸口也被刀砍到的疼痛,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是血,然后晕了过去……

    *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黑夜里,她不停地奔跑着,身后像是有无数的鬼手如藤蔓向她袭来,想要包裹住她的全身。

    一阵阵寒风如利箭仿佛要刺穿她的心,耳旁还不停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

    仿佛是女人的呜咽,又像是婴儿的哭泣,还有老人的低吟……

    空无一人的大街灯火昏暗,所有的屋子都房门紧闭,好像生怕招来什么可怕的东西。

    突然,所有的屋子都燃起了熊熊烈火,一团团浓烈的黑烟直冒出来,火光冲天烟雾弥漫。

    她想大声呼喊求救,喉咙却越发收紧。

    她好累,她觉得她就要死了。

    可就在她乏力到快要倒下的那一刻,一道强烈的白光从前方射过来。

    那光太过刺眼,她连忙用自己满是鲜血的手遮住还无法适应的双眼。

    “公主?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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