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深秋的寒风呼啸着将小院里腊梅树抽打一通,满地的叶片愈显凄凉。

    屋内置办得精致闲适,盛春熙却满脸麻木地倚在床边……

    “嘎吱——”

    房门被推开,只见四名丫鬟打扮的女子拥着一个带兜帽的斗篷人鱼贯而入。

    那人先是在房间踱步环视,最后走到她面前把兜帽掀开,露出一张玉眉凤目妆容精致的脸。

    “盛娘子果然了得,这都三年不曾见,还依然能让男人念念不忘。”

    盛春熙机械地动了动,微微后仰蹙起眉头,忽而像是想到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不言一语地闭上。

    “怎么?盛娘子这是不屑与我言语吗?”

    女人探身拽着盛春熙头发拉近两人距离,细长的指甲划过她脸颊继而捏紧她下颌道:“你住在我夫君的院子里,用着他钱财置办的绫罗绸缎、胭脂水粉,难道不该向我这个当家主母磕头敬茶吗?”

    女人用力把盛春熙的脸甩到一边,站直身子从丫鬟手里接过手帕缓慢地擦拭手指。

    “不过呢,我们府上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随便敬个茶就能进的。怎么说,也得是个清白人家的小娘子才好,啊!说到清白,听闻盛娘子之前乃是乐正候爷的心头好?”

    盛春熙趴伏在床毫无动静,似是对这些言语嘲讽并不在意,唯有衣袖下紧握的拳头和嵌入掌心的疼痛才明了她此刻的怒火与不堪。

    而女人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却也不甚满意,她是断然不会留下盛春熙这条命的,但若让对方就这么死去她又不痛快。

    眯眼瞥视盛春熙片刻,女人轻蔑一笑艳丽的红唇里吐出让她头皮炸裂浑身颤抖的恶语。

    “据传乐正候这人有一特殊癖好,喜用鞭刑调教妾室以致每年都有病逝的姨娘从候府抬出……”

    “盛娘子能坚持近三年,想必乃天赋异禀之人。红蕊、绿柳,去扒了盛娘子的外衫让咱们来见证见证这传闻的真假。”

    两个丫鬟垂首称是,立刻上前掀拉盛春熙的衣袍。

    “不!不要、不要这样。”

    “儒、儒音阿兄不过是看在年少相识的情分才救我一命。”

    “我没有想要进你们府……啊——我没有……”

    盛春熙紧紧抓住自己的外衫疯狂地挥手躲避,眼里既惊恐又屈辱,泪水洒满脸颊,她声嘶力竭的解释。

    但房里没有一个人在意,她们只想剥开她的伤疤再狠狠地戳弄那鲜血淋漓的血肉。

    “哈哈哈果然厉害,看着这满背的鞭痕我都有些佩服你了。”女人笑得畅快,看着心若死灰的盛春熙她实在是惬怀不已,“不若再告诉你个秘密好了。”

    她再次弯腰凑到盛春熙耳边,悄声细语:“听说当初乐正候要纳的妾可是洛家大房嫡娘子,替自己表姐做妾感觉如何?呵呵……”

    “还有呐,我夫君与娘子可没什么情分呢!毕竟当年为了退亲娶我,你父母被陷害之事,可是他家做的主导!”

    你、说、什、么!?

    盛春熙机械地转动眼珠看着女人,像是没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女人转身离去时她下意识伸手去抓却被两丫鬟拦在床边。

    “你站住!你说清楚!我父母的事你给我说清楚!!”

    “啊——”

    女人在她歇斯底里地尖叫声中踏出此间,一直没动的另外两个丫鬟则提着手里的青玉酒壶走上前往盛春熙嘴里灌。

    待所有人离去之后,整个房间又归于沉寂,两个看守不敢多看把房门拉来锁上后急忙退到院外去。

    幽暗的房间里只剩盛春熙狼狈不堪地跪坐在地上。

    遥遥回想上京这两年多来,她不仅没为双亲讨回公道,自己还莫名落得个雪压霜欺的下场,直至今日亦要靠别人的嘲讽与施舍才能做个明白鬼。

    “真是可怜、可悲……”她低声呓语着,泪水从那紧闭的双目滑落脸上充满扭曲的仇恨与不甘。

    若死后能做鬼,她必不会放过所有欺她、褥她、害她之人!!!

    随着腹部愈加汹涌的疼痛,大量血液从她口鼻溢出,盛春熙再也无暇思考。

    在意识快要消散之际,院外又一阵铿锵杂乱,紧接着两道脚步声伴着清亮的男子声音传来。

    “就这了,小爷原都打算向曹老匹夫讨人了,谁知会突然冒出个陈咬金把人给截胡!”

    不知另一人低声说了句什么,男子立即跳脚嚷嚷着:“这可不是我的错!要我早知道盛怀锦的闺女在京都,决计不可能让她落到这般下场吧?毕竟她可是你......”

    最后的几字被推门声掩盖,同时盛春熙的意识也彻底陷入黑暗。

    -

    像是悠久一梦,又似瞬息之间,周遭嘈杂的喧闹疯狂地闯入耳帘。盛春熙猛然睁眼,一个踉跄跌进身边小丫鬟怀里,周围人的争论声逐渐清晰。

    “春丫头,不是叔爷、叔伯们为难你,毕竟怀锦夫妻俩做出那等…那等事!唉,这宗祠是决计不能让他们入的。”

    “三堂叔何必说的这般客气。”

    边上某位族叔搭腔,他眯眼打量着阶梯下的主仆三人,眼中精光掠过遂撇撇嘴道:“咱们盛氏在灵水那也是有头有脸的望族,他们夫妻如此丧良心简直有辱门楣,仅仅只是不进牌位也太便宜了这家子!”

    此话一出周围几人来回对了对眼色当即附和:“说的就是。”

    “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盛春熙攥紧手里的牌位,用力到指骨都发白才堪堪止住浑身地颤抖。

    眼前的一幕她再熟悉不过,正是三年前双亲意外过世之际!

    可她不是毒发身亡了吗?缘何会回到这里?难不成这三年来的苦难经历都是黄粱一梦?

    不!那些伤、那些痛和耻辱都是实实在在的。

    巨大的眩晕感冲击着盛春熙,斑驳零碎的画面不断在脑中闪现,她惊骇、惶然,甚至有些呼吸不畅。

    而这副默不吭声的软弱模样更是助长了族人的气焰,声罪致讨的架势似要让这不过二八年华的小辈跪地讨饶才肯罢休。

    路边几个听热闹的百姓都有些看不下去,小声嘀咕:“盛老板这么好的人死后竟然连祠堂都进不去,自己闺女还被一群老不修为难,真是惨!”

    “万一那件事是真的呢?我倒觉着这盛氏做法亦情有可原。”

    “呸!你还算是灵水的人吗?盛老板为人如何还需质疑?”

    “说的就是。”

    牙齿在唇上反复碾磨最后狠狠用力一咬,殷红的血色和痛感终于唤回盛春熙的神志,听着这些诬枉之言她凄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抬起苍白小脸用泛红的眸子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继而怒喊:“满口虚伪仁义不过是欺我双亲具陨!你们打什么主意当我不知?”

    一干老家伙登时脸色黑红,胡子都气得飞起来。

    先前那位族叔见场面尴尬,脸色青红转换间竟是踱步下台阶指着盛春熙喧嚷:“怎的,你个小丫头还想目无尊长不成?果然歹竹里就出不了好笋。”

    “你少攀扯我阿耶阿娘!难道我有说错吗?盛氏在灵水县的声望名誉哪一样不是靠我阿翁和阿y……”

    “放肆!”

    声如洪钟的怒号打断了盛春熙的话语,伴着嗒嗒的木柺杵地声,宗祠外的人群向两边散开,露出从祠堂里走出鹤发耆老。

    “族长。”方才咄咄逼人的宗亲们立马乖顺鞠躬。

    唯有盛春熙从丫鬟怀里退出来,脊背挺直目不闪避地昂首看向对方。

    老族长的视线环绕一周,目光特意在闹得最凶那位族叔身上停留后又眯眼凝视远处那几个百姓须臾,最后才落在台阶下的盛春熙脸上。

    老族长轻微地叹口气平静道:“盛氏祖训:穷不失义,富不害民,施不望报。”

    顿了顿,他目光忽然变得冷厉,语气也愈发强横:“你父,为富不仁强害他人性命,如今你又闯祠堂不尊先祖!今日不以族规罚你已是天大的宽宥,如此便回吧。”

    听听这施舍的语气,合着她还得感激涕零才对?哪怕是第二次遭遇这些盛春熙还是感到心寒。

    依她看这宗祠不进也罢,但她这次绝不让父母再背上这些骂名!

    “宽宥?你们怎好意思!那诬蔑我阿耶强收他家配方、害他妻儿性命的无耻之徒早已无踪无影!”

    “衙门无判决,你们私底下倒是给自己族人定好了罪!”

    说到愤慨处又狠狠看向先前逼迫她的族叔意有所指道:“也不知究竟是听了谁的命令,起了这恶毒的害人心思!”

    “狂妄小儿!”族叔眼瞪如铜铃额上青筋暴起,抬手就要往盛春熙脸上扇。

    这一巴掌下去怕是得半来月才能消肿,她却不避不让甚至扬起小半张脸。

    “娘子,小心!”身边的丫鬟惊叫着挡在她身前妄图以身替之。

    “咚——”

    拐杖重重的捶地声震得几人身躯一颤,那族叔咬牙来回握了握拳才甩袖回身拱手退让。

    其余族人更是集体噤声,仿若默哀场面。

    老族长面色愀然不乐,再开口语气却温和起来:“怀锦的孩子这般伶牙俐齿倒是让我意外……说起来他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合该给你个辩解的机会。”

    说着他便转身,示意众人进祠堂。

    盛春熙环抱双臂止住颤抖的身躯低头掩住眼里的恨,心里直可惜刚刚那巴掌没拍下来。

    “慢着!”

    老族长随着她的喊声再次转身,不过那微眯的双眼里怒火已几乎快要掩饰不住。

    “春熙作为女儿没有资格替阿耶、阿娘去解释什么,不过……”她把头上的白玉簪花取下,一头青丝散落,衬得那娇艳白皙的小脸莫名显得坚毅、凌厉。

    “作为盛府现在唯一的主人,我今日便自请出族,从今而后,晚辈盛春熙与灵水县盛氏宗族再无半点瓜葛。”

    “如违此誓,犹如此玉!”

    这掷地有声的狠话配上那碎了一地的白玉簪花,顿时把所有人都震在原地。

    “放肆!简直放肆!老夫今天就替你死去的双亲好好教教你规矩,给老夫把她带进来族规伺候!”

    老族长最厌恶挑战他权威之人,今日定要让这丫头知道什么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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