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基本上难以进行正常的交流，李莲生矢口否认自己刻意接近穆臣，撮合两人认识，并伴随着间歇性的“发疯”，一触到那根神经就怒不可遏。

    将李莲生送走后，林君召集几人在会议室开会。

    整合目前所有线索，理清关系，他们大致有了推测，从郑涵开始，所有的事件均发生在秦辉越狱以后，若想将所有人物串起来，那么有一种可能，秦辉在报复李莲生，只因为李莲生在二审时退缩了，没有为他辩护。

    所以郑涵和郑美乔接二连三的出事，而伍梁或许就是秦辉的棋子。

    可令人捉摸不透的是，伍梁爱戴王蕊，甚至还曾在王蕊起诉秦辉家暴时准备给她做证，应该对秦辉心存不满，不会听他指使，秦辉又为什么针对李莲生的子女下手，而不是本人。

    林君想起郑涵第一次出车祸时，李莲生曾说自己接到过一个匿名恐吓电话，问她膝下无子的感觉怎么样，如果对方是秦辉的话......

    刘洋这时脑袋里闪过一条信息，说：“秦辉不知道穆臣还活着？”

    其他几人看过来，恍然大悟。

    “当时湖边发现一具泡烂的童尸，身份难辨且无人认领，当地人都以为是秦星宇。”

    “穆臣之前不是在游乐园见过秦辉吗，但是跟丢了，秦辉越狱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与他相认，足以说明他压根就不知道穆臣的存在。”

    或许秦辉将最终不幸的结果归结于李莲生的身上，可不论李莲生最后有没有失职，秦辉都难逃牢狱之灾，那具童尸的结果也不会发生改变。

    秦辉的动机很牵强。

    实际上，即使这样的推断成立，各个环节也还存在诸多疑点。

    据他们了解，秦辉在狱中表现良好，减刑一年，他去年越狱时实际刑期还剩一年，也就是说，若他在狱中不出意外，现在他就已经可以光明正大的刑满释放，为何还要大费周章的越狱，十九年都熬过来了，难道还差这一两年？

    穆臣与夏烨的相识究竟是不是李莲生的刻意为之。

    伍梁的尸体上为什么没有夏烨的抓痕，鬼屋里是否另有其人。

    那具童尸又是谁，与秦辉、李莲生是否有关。

    几番讨论下来，思路差不多理清，接下来就是求证。

    而求证的关键，在于秦辉。

    如同人间蒸发的秦辉。

    林君忽然担心，如果秦辉真的已经不在世上，那么这些谜团将再也无法解开。

    他随即又把这一想法抛之脑后，秦辉不可能离世，他正在偷偷织一张无形的巨网，想将曾经与“4·27杀妻案”有关的人一网打尽。

    他想起吴枫歌曾经胸有成竹又被他义正辞严驳回的想法，开始担心夏烨真的成为下一个目标，于是立即派了一位警员暗中保护。

    他抠了抠额角，不得不承认，如果吴枫歌的话验证，或许真的可以顺着夏烨这根藤，摸到瓜。

    而另一边，身处危险而不自知的夏烨和穆臣到云乡时已经是傍晚，窗外霞光漫天。

    两人决定在夏烨父母留下的老房子里落脚。

    老房子坐落在河边，外墙斑驳不堪，有了深深的裂痕和风雨留下的印记，整栋楼看上去住户也很少，走廊上只有几家门前挂了晾晒的衣服。

    其他的几户门前都是厚厚的灰尘，看上去久无人住。

    夏烨带他走上三楼，解释：“大部分人都搬到前面新建的楼房里去了，这房子也年年喊着要拆，却只打雷不下雨。”

    夏烨家在顶楼，楼房南面是走廊，一路走过去没有一家住户，大门紧闭，从灰尘满布的窗户望进去，都搬空了，或者是剩了一些不需要的老家具堆在里面。

    穆臣跟着她停在西头的一户面前，这户看着干净许多，一看就是有人打理，走廊上的窗户还拉着窗帘，看上去有些人气。

    夏烨低头在包里找钥匙。

    穆臣则注意到了旁边墙上的一个雪人简笔画，雪人脚下踩着一双雪橇，咧着一排大白牙，表情极为享受，脑门上的三根头发和脖子上的围巾随之飞扬，好像真有风吹过似的。

    由于时间久远，笔触已经变得陈旧暗淡，还有好几处墙皮脱落斑驳，他伸手在雪人的头上摸了一下。

    “你画的？”

    夏烨抿唇笑，得意洋洋的说：“还不错吧？”

    穆臣想象她拿着水彩笔趴在墙边认真作画的模样，那一定是她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嗯？”夏烨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时顿了一下，然后低头在走廊上环顾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怎么了？”

    穆臣也跟着她环视了一圈，走廊上空无一物。

    夏烨却走到墙角，捡起地上一个脏兮兮的纸壳。

    “我每次走时都会在门缝里夹一张纸壳，却掉了，难不成......”夏烨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有人动我家门了？”

    穆臣听后眉头蹙起，将纸壳拿在手里摩挲了一下，纸壳比较薄，他问：“夹得紧吗？”

    大门是老式木门，门缝大，若夹得不紧，长时间的风吹也可能使其脱落。

    夏烨将门打开，和穆臣将纸壳夹在门缝中用手扯着试了一下，确实不太紧，但也说不上松，这掉落的原因......难说。

    随后两人进屋查看是否有什么异样。

    夏烨家中物件不多，客厅就简单的一组沙发和边柜，剩下的两个卧室各放一张床，家具都是木匠实木定制的，看上去还很新。

    家具上都罩了遮灰布，将布揭下来，上面一层不染。

    夏烨环顾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可能是我想多了。”

    穆臣却并不觉得，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情容不得他不多想，但他不想让夏烨徒增烦恼，便也没说什么。

    他帮忙把遮灰布都拿下来，小心折好放在一边，说：“你这家具挺新？”

    “这房子之前卖过一次，前些年才买回来，家具也是我后来添置的，平时不怎么回来，能不新吗？”

    “为什么卖掉？”

    “亲戚卖的，爸妈离世后我就被送去孤儿院了，人已经不在，亲戚们就合计着把房子卖掉分了。”

    夏烨在说这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三言两语就概括了，但穆臣知道那是怎样颠沛流离的岁月。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去吃饭。

    夏烨带他去的还是上次那家面馆，很近，下楼绕过一排平房就是巷口。

    已过晚饭时间，店里不似上次那般忙碌，只有三两桌客人，老板娘正在窗口后面数钱，看见来人眯眼笑起来。

    “还没吃晚饭呐？”

    夏烨“嗯”一声，要了两碗牛肉面。

    老板娘戴上手套下面，眼睛止不住的往外瞅，夏烨身边的那男人高大帅气，模样俊雅，她有些印象，不正是清明节那次她口中的“熟人”嘛。

    她打趣夏烨：“上次是熟人，这次呢？”

    夏烨也开玩笑：“上次是三成熟，这次是九成熟了。”

    老板娘给了她一个了然的眼神，笑容满面的将面端给两人，还不忘夸一句：“小伙子俊得很！”

    穆臣：“......”

    等老板娘走了，夏烨笑穆臣：“你脸红什么？”

    穆臣掰开木筷，刮净上面的木屑递给她，无奈的说：“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这么贫。”

    夏烨吃了几口面，想起清明节第一次带他来这里的时候，他站在阳光下，抬头望着简陋的牌匾，神情复杂。

    那会儿夏烨以为他嫌弃，现在想来，这家面馆、这条小巷或许也留有他的记忆。

    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会在一小读书？”她记得王蕊是求知小学的老师。

    “避嫌。”穆臣解释：“和妈妈在同一个学校不管怎么做都会有闲言碎语，而且一小比求知要好一点。”

    “我那会儿还以为你对我有意思。”

    “怎么说？”

    “要你随便逛逛，你却去看我母校，我很难不多想吧。”

    夏烨表情狡黠，看得穆臣忍俊不禁。

    夏烨想起那时带他来时自己胸有成竹的保证绝对美味有点好笑，也有点傻，忍不住夹走了他碗里的一块牛肉。

    “亏我那会儿还兴致勃勃的给你介绍云乡。”

    穆臣轻笑，“你的介绍让我对云乡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夏烨瞪他，穆臣乖乖将碗里的牛肉夹给她，说：“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带我来这里，那是我二十年后第一次回来，这么多年了倒是没变，很难得。”

    夏烨心中泛起一丝酸楚，她知道是穆欣不让他回来，清明也只是看了一下王蕊就准备匆匆离开，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好像这座城市，他真的无家可归了一样。

    两人吃完沿着巷子消食。

    路灯像沉默出租车兵一样站在路边，幽幽放着光亮，照着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石板的间隙中还生出许多不知名的野草和青苔。

    这样幽静的环境令两人感到久违，他们牵着手共同走过一条路，却在回忆着不同的童年。

    夏烨忽想他们或许早就有了交集，那会让他六年级，她一年级，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年不到，但云乡这么小，学校这么小，相遇也不是那么难。

    或许是在面馆的匆匆一瞥，又或许是小巷中的擦肩而过。

    想到这她忍不住弯起嘴角。

    “你笑什么？”穆臣说。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她不答反问。

    穆臣想了想，这个问题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答，好像并不是一瞬间的事。

    只是看见一桌虾壳，只有她面前空空如也时，他探究中带着一丝心疼，在她见自己愿意赴约吃饭，欣喜又狡黠的笑时，他无奈中含着一丝期待，在她故意将包落在他车上，却被他识破，强装镇定的离开时，他波澜不惊的心底泛起了一丝失落。

    他觉得这样的感情，是一点点累积的。

    夏烨见他迟迟不答，便说：“啊，算了，不重要。”

    这问题着实难，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动心的。

    她抬头望着头顶如白玉般的月亮，顿觉惆怅，这样的时光宁静美好得可怕，令她患得患失，要是没有那些纷纷扰扰就好了。

    可转念一想，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和穆臣会相遇吗，不会吧。

    晚上两人回到家，商量了一下第二天的安排，然后躺在夏烨的小房间里相拥而眠。

    夏烨的房间是从洗手间和厨房的空间隔出来的，很小，放下一张床和书桌就没有多余的空间了，墙角和头顶还有锈迹斑斑的管道，门也被上一户人家弄变形了，关不上，夏烨平时都是一个人，便没有修，就那样敞着，省的空间太小，显得压抑。

    穆臣拥着夏烨，一手枕在头下，看着天花板和管道缝隙中的蜘蛛网。

    夏烨说：“放心吧，它不会掉下来的。”

    “......”

    穆臣判断了下蜘蛛网的新鲜程度，说：“那蜘蛛只怕是早就逃走了，在你家会饿死。”

    “那不正好，以免掉到你脸上会吓到你。”

    穆臣笑了笑，这些虫类他倒是不怕，去山里勘测多了，和虫类打交道是常有的事。

    夏烨窝在他怀里，在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摸索，弄得穆臣心猿意马，刚想有动作时，夏烨瞅着桌上的杯子说：“我想喝水。”

    房间小，穆臣长臂一伸，捞过来给她。

    夏烨睡在里侧，得寸进尺的一会儿要这一会儿要那，穆臣也任劳任怨的任她差遣，倒是无意中看到她抽屉里的一些旧物件，什么换装贴纸，弹珠，水宝宝，还有花里胡哨的小皇冠。

    最下面还压着一本相册。

    穆臣拿出来，问：“可以看吗？”

    “当然。”夏烨看见这些，回忆也涌上心头，坐起来和他一起翻看。

    两人一边看一边聊天，里面还有很多夏烨小学时期的旧照片，有在操场跑步的，有在教室门口跳绳的，还有在主席台升旗的，她每张都看得格外认真，分辨着是不是一年级的自己，然后试图从模糊的背景中找到穆臣的身影，但是都没有......

    倒是有一张一年级时期运动会的照片，每个班在足球场上排列站好，准备走仪仗队。

    夏烨分辨着：“这张全，好像是老师站在楼上拍的，应该有你？”

    穆臣看了眼，是俯视远景，拍得挺全，但那时候像素不高，人脸都看不清，仅能按体型分辨，遗憾的是，里面还真没有他。

    “六年级在最边上，没拍到。”

    “好可惜。”

    两人享受着夜晚的宁静，像是舍不得一样，很晚才睡下。

    就在夏烨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当看到来电显示是郑林的时候，吓了一个激灵，有种被抓包的心虚。

    而郑林并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处，更不知道他们在调查自己，只是焦急的说李莲生被警察带走了，刚出来。

    夏烨虽然心中一直怀疑李莲生有问题，可真当她被警察审问时，又不由得一阵心慌担忧，接连发问：“怎么回事，她又干什么了？”

    郑林大概也是六神无主，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话筒里的声音也逐渐嘈杂，伴随着尖锐的嘶吼，郑林匆匆挂电话：“唉，不说了不说了，你妈又开始发疯了，先挂了。”

    再打过去，郑林便是匆匆忙忙的说李莲生情绪失控，改天再说。

    穆臣也被动静吵醒，见夏烨神色不对，便知道不是好事，可夏烨也摸不着头脑，对未知的担忧、好奇和恐惧都被郑林吊了起来，却又不知因果，被弄得惴惴不安。

    穆臣也不免心事沉沉，警察不会无缘无故的带人，除非真的是有事或者嫌疑。

    他安慰夏烨，有郑林在，不会让李莲生出事，这谜团，等他们回去解。

    片刻前的宁静温馨荡然无存，两个人辗转反侧，这个晚上，注定不安宁。

    第二天一早，穆臣按时自然醒，睁眼看着头顶的蜘蛛网，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夏烨还睡在里侧，夹在他和墙壁之间，柔柔的环着他的腰。

    时间还早，他侧身调整了一下姿势，想晚点再叫她，可转头无意间看了眼客厅，顿时浑身一绷。

    客厅的窗棱上挂了一个晴天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