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母亲3

    看守所里,灯光惨白森冷。

    郑美乔被绑在一个下狭窄的单人床上,表情痛苦,身体不断抽搐,想缩成一团,却又因四肢分别被铐在床角固定,不得动弹。

    她浑身冷汗,四肢百骸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侵入骨髓,如同被钉在砧板上的鱼肉,正在被一点点抽筋剥皮,她疯狂的挣扎,用头去撞床头的铁栏杆,试图借血肉之痛来掩盖浑身难以忍耐的剧痛,奈何床头垫了两个厚实的枕头,只能无能为力的撞向一团团棉花,身体剧烈抽动,呜咽着低吼。

    “求你们了,给我,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王晓隔着铁栅栏门,看着曾经青春飞扬、嚣张跋扈的女孩如同一只发了疯的小兽在牢笼里挣扎,她难受的别过眼。

    要是自己早一点发现就好了,那天在李石墨的出租屋里的画面并不是两人翻云覆雨后的缱.绻,而是郑美乔毒.瘾发作,床脚地上的□□也并不是催.情.药。

    第二天,郑美乔状态逐渐平复,林君和王晓在审讯室里等她。

    郑美乔被带进来。

    她身上的橙色的背心宽大松垮,显得她单薄的身躯更加瘦弱不堪,脸色惨白,眼窝深陷,动作缓慢,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她在对面坐下,双手搁在桌上,金属手铐磕出清脆的声响。

    林君面色凛然,见她精神恍惚便给了她几分钟适应,过了会儿才开始发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郑美乔眼睫动了动,说话有气无力:“去年。”

    “去年几月份?”

    她反应迟钝,问句话要等半天,林君也不催,给她时间慢慢思考。

    过了一会儿郑美乔才说:“......不记得了,大概......冬天吧。”

    “谁带你吸的?”

    “伍梁。”

    林君思索片刻,将所有信息出串联在一起,忽问:“你和伍梁什么时候认识的?”

    “去年。”

    “七月之后?”

    “嗯。”

    也就是郑涵自杀之后……

    这一场审问时间长达三个小时,期间郑美乔很配合,只是反应迟钝,浑浑噩噩,而这缓慢压抑的三个小时,将郑美乔两个案件的最后一层面纱揭下。

    郑美乔承认,年初二月二十六日对自己施暴的确实是张舜,张舜是伍梁的兄弟,在一次聚会上两人相识,张舜一直对她有歹念,但由于摸不清伍梁对郑美乔的意思,迟迟不敢有动作,直到那天两人喝了酒,没把持住,便趁着郑美乔无意识下了手。

    伍梁很快便知道了这事,虽然气愤张舜的行为,但念及旧情还是在张舜的再三请求下决定保他,并以吸.毒为把柄,威胁郑美乔不准报警。

    郑美乔也不甘示弱,在酒吧偷拍了伍梁进行白.粉交易的照片,却不料被伍梁发现,伍梁一直在找她,她害怕又不敢报警,怕自己吸.毒的事情被家人发现,更怕会被关进戒毒所,于是躲了起来,以不想被别人知道她堕.胎为由躲在李石墨的住处。

    李石墨以为那孩子是自己的,出于自责便一直默默照顾她。

    郑美乔被找到后,伍梁便将她手机里的证据都一一删掉了。

    而五月二十九日晚,伍梁遇害的前十几分钟,郑美乔在城中村失手也并不是因为他兽性大发,而是因为自己毒.瘾犯了,伍梁却不希望她继续吸毒,坚持不给,争执间郑美乔失控于是酿造了这样一场悲剧。

    郑美乔以为伍梁为了自己教训过张舜,使他们渐生隔阂,还曾试图嫁祸于张舜,却没想张舜早就已经被伍梁杀害了。

    回去后几个人心情都很沉闷。

    王晓一言不发,刘洋难得心思细腻一回,拍拍她肩膀说:“诶,好歹也是干了几年的刑警,这心理素质得调整一下啊。”

    王晓喃喃道:“她还很年轻。”

    她不禁想起二十岁时的自己,在警校日复一日的训练、学习,每一次站在阳光下,一眼所望都是朝气的面孔、年轻的生命,那个时候她心里所期许的世界就是这样,朝气蓬勃,和谐安宁。

    可有太阳的地方,就会有阴影。

    刘洋说:“错了就该受惩罚不是,罪恶面前没有年龄之分。”

    林君敲了敲她桌子,语气相对来说还算平和冷静,“一切都是有因有果,我们应该做的是加强青少年的法制教育,从根源上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

    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伤春悲秋,案情有了新的发现,资料又得重新整理送审,还有那些未解决的谜团......

    郑林得知郑美乔吸.毒后,气得茶饭不思,在赵卉那和赵卉吵,怪她没有教育好女儿,回了家又和李莲生吵。

    李莲生自上次被夏烨刺激了一番后,情绪一直不太稳定,自然不会惯着他那臭脾气,一时失言,怒吼:“我告诉你,你也别天天跑东跑西的指望了,就你们那疯丫头干出的那些事,最少判十几年,你求神拜菩萨都没用!”

    郑林一气之下给了她一巴掌。

    就这一巴掌,气得李莲生要出国。

    郑林冷静下来之后也觉得自己过分了,放低姿态要求和。

    两人三天两头的吵架,间接闹得夏烨也不得安宁。

    最后李莲生坚定不移的要出国,远离赵卉一家。

    郑林惦记着郑美乔,觉得她落得这么一个下场,自己也有责任,心怀愧疚,况且郑美乔的案子还没有审判,自然不肯听李莲生的,说这疯婆子老神神叨叨。

    李莲生见说不动郑林便来找夏烨。

    难得一个不加班的周末,夏烨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见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她睡眼惺忪的出来,发现何意房门大开,陈设和前天晚上一样,大概是没有回来过夜。

    外面敲门声仍在持续,她走去门后透过猫眼往外看,发现是李莲生。

    李莲生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之前知道地址,但由于夏烨是合租,她不便来打扰。

    屋内都是开发商统一的精装,简洁大气,李莲生把买来的早餐放在桌上,挑着刺:“这房子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冷清了,没什么烟火气。”

    她在开放式厨房环视一圈,继续唠叨:“你们这厨房用过吗?连个锅都没有?每天吃外卖?”

    夏烨漫不经心的拉开窗帘,不过早上七点就已经天光大亮,她给李莲生倒了杯茶,说:“锅在橱柜里,用得少,收起来了。”

    “那你们也不能天天不做饭,在外面吃啊。”

    “这厨房不适合天天做饭,有油烟。”

    李莲生懒得跟她诡辩,把汤包盒子打开,推到她面前,夏烨没急着吃,先问:“你今天怎么来了?”

    “不能来看看你啊,以前每周还知道回去看下,现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夏烨没接话,但显然不信,来看看不会招呼也不打一声一大早过来。

    李莲生见她不言不语,便自顾自的开始抱怨起郑林来,说他自私自利,魂都被外面的小三勾走了,不在意自己也不顾家,说到后面便扯到了出国的事情,埋怨他惦记着郑美乔不愿意跟自己走,最后她强硬的说:“他我不管了,但你必须得跟妈走。”

    夏烨没想话锋一下又转到了自己头上,李莲生之前就在电话里和她说过这个事情,一开始她还不可思议,有点难以接受她的想一出是一出,并且已经明确拒绝,现在看来今天是特意来说服她的。

    夏烨咬了口汤包,擦掉嘴上的油渍,含糊说:“国内呆得好好的,干嘛要去国外?”

    “哪里好了?只要赵卉那个小三在我就过不安生,一天天的把我们家搅得乌烟瘴气的!”李莲生一脸愁容,“况且最近身边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安,想去加拿大躲清静。”

    最近确实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夏烨回忆了一会儿,忽说:“郑美乔这事虽然事发突然,但她之前就娇蛮任性,导致这样的一个结果也是情理之中,和你又没什么关系,干嘛不安?”

    “怎么和我没关系,现在你爸天天往那边跑,找各路朋友疏通关系,成天热脸的在外面跑一天,剩下的冷脸就回家甩给我,我欠了他的啊?没一天踏实日子,都给我整抑郁了。”

    夏烨看她一眼,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在现在这个风口突然要走,她总觉得不太对劲。

    李莲生为什么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觉得不安?

    在她的眼中郑涵一直好好的生活在身边,按理说她应该不会因为郑美乔的事联想到郑涵的死,谁都可能从郑美乔的案件中察觉到异样,将其和郑涵的案件串联起来,去怀疑,去不安,唯独李莲生不会,因为在她的记忆中自焚案根本就不存在,除非她潜意识里对郑涵的案子还留有印象。

    夏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段时间太敏感,想多了,可她不敢再去刺激李莲生,于是顺着她话讲:“你一个人去国外就舒坦了吗,人生地不熟,谁照顾你?”

    “谁说我一个人了,不是还有你吗。”

    夏烨再次强调:“我说了不去。”抛去现在错综复杂的纠葛不说,她的工作、朋友,整个社交圈都在这里,不可能为了她再去加拿大重新来过。

    况且李莲生之于她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这种要求正常人提都不该提,夏烨能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与她谈论,无非是顾及她精神失常。

    李莲生却并没有这个自知之明,还自顾自的问:“因为穆臣?”

    “因为我自己。”夏烨直说:“我不想去。”

    李莲生见说不动她,脸色立马垮下来,她坐了一会儿,最后起身准备离开时仍不肯放弃,退一步说:“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

    李莲生走到门口,听见身后夏烨坚定硬气的声音:“我管不了你,但我不会去的。”

    李莲生走后,屋内又恢复安静,可夏烨已经瞌睡全无,外面阳光大好,她把桌面收拾干净,又心事重重的去厨房煮咖啡,煮到一半玄关处门锁转动,何意哭得梨花带雨的回来。

    夏烨瞧她这样子,又是一宿未归,不免心下一惊,连忙上前问她怎么了。

    何意抽抽搭搭的擤鼻涕,顺了气才断断续续的说刚才和男朋友一起回来,在楼下一个男人撞了她还不道歉,态度不好,就起了争执,对方很凶,她男朋友想息事宁人,就让别人走了,事后她越想越憋屈就和男朋友因这事吵了架。

    她哭着埋怨:“你说他怎么那么怂啊,遇了事就只会忍气吞声,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夏烨没想她是因这点小事哭鼻子,抽了几张纸递给她,又去厨房把煮好了的咖啡端出来递给她。

    她在旁边坐下,等何意稍微冷静下来才说:“没必要的纠纷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没什么不好,和不讲道理的人吵架,吵赢了丢了涵养,吵输了又窝一肚子气。”

    何意眼泪是止住了,可鼻子还是一抽一抽的,用纸擦脸时还记得小心翼翼的不擦花了妆,她气愤的说:“可是不吵也一肚子气啊,我们小区怎么会进这种没素质的人啊,像个乞丐,张嘴就一股臭味,声音还难听,粗得像唐老鸭,鼻梁上还有疤,胡子长得乱七八糟的也不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男朋友就是窝里横,在我面前不知道多神气,一出去就怂了!”

    “那你希望他怎么样呢,知道对方不是善茬还要你男朋友去打一架?不是去医院就是去局子?有时候没必要非得争这一口气。”

    何意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夏烨也不多说,回房让她自己冷静。

    而这个周末注定不让人太平,周六早上被突然造访的李莲生吵醒,周日早上又被林君的夺命连环Call惊醒。

    夏烨没好气的接起来,然而电话那头的人压根没有感受她的怒气,而是心平气和的问她晴天娃娃里的那个乒乓球还在不在,想对比下字迹。

    夏烨挂完电话坐在床上没动,待起床气消散后她手指一下一下的在手机壳上敲着,乒乓球倒还在,只不过,在穆臣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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