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封的纸碎片拼凑起来只是一个面馆的普通菜单，但是为什么衣柜上的几张外卖单都好好的挂着，唯独这张被撕毁。

    勘查结束已经八点多，技术队带着采集到的线索回队里，林君则带着刘洋他们去了那家面馆。

    王晓还以为是要调查老板，进了面馆一脸正色，谁知林君竟然大喇喇的拉开椅子坐下来，跟老板要了三碗面，转头见她愣愣的，笑着说：“发什么傻？不饿啊？”

    刘洋掰了双筷子递给王晓，调侃道：“你别这么凶，吓着人家。”

    王晓松了面部表情，接过筷子点了碗最贵的牛筋面，不咸不淡的安排：“你买单。”

    刘洋倒吸口气，嬉皮笑脸的打趣：“老大在呢，哪轮得上我请客啊。”

    面馆就在离老公房两条街的一个马路边，沿线都是快餐店，一到晚上路边就停满了出租车，的哥的姐们挤在各个小餐馆里解决晚饭。

    相比之下这家面馆的生意就不太好，桌椅摆了两排却空荡荡的只坐了几个人，入门右侧就是开放式的操作区，老板是个矮胖秃顶的中年男人，身上的灰短袖沁了些汗，脖子上挂了条白毛巾，小麦色的脸颊被煤炉上的高汤蒸得通红。

    他陆续端上三碗面，几人这才注意到，他的右脚有点问题，走起路一瘸一拐的，他将托盘里的面放在他们桌上，脸上挂着憨笑，并没有因为门庭冷清而冷漠苦恼。

    刘洋大口吸入两口面，瞬间明白了这家店生意不好的原因。

    他们桌就在操作区旁边，吃饭时林君和老板闲聊道：“您这味道不错啊，怎么人这么少。”

    刘洋撇撇嘴，佩服他假话张口就来。

    老板倒是很受用，眼睛眯起来笑呵呵的说：“现在生意难做啊，竞争太激烈了，别看别人家人多，但是要排队啊，吃个饭还要饿着等好久。”

    林君赞同的点点头，从收银台上面拿了张外卖单看，“你们家还能送外卖啊？”

    “能啊。”

    “我看你们店就你一个人，怎么送？”

    “我弟弟帮忙送，这上面留的就是我弟的手机号。”

    “你弟弟也在帮忙呐？”

    “嗐，生意好的时候帮帮忙。”说起弟弟，三十几岁的大男人红光满面，憨厚的脸上还有些小骄傲，他指指楼上，故作无所谓的表情，语气里却无不满溢着对弟弟的夸耀：“平时就窝在阁楼里，写写段子发发视频，有不少粉丝呢。”

    “那你们就送附近的吗，远一点的能送不？”

    “多远？”

    林君报了个地址。

    老板想了会儿，挠挠头勉强的说：“送倒是可以送，就是要加点配送费，你也知道这距离么，还是有点远的，人工费不说，还要耗掉好多时间呢，平时我们也就送送附近的，上次也送过那个小区，也是收了五块钱的。”

    “那应该是我朋友点的，就是他推荐我来吃的，不过......我朋友最近不见了，我一直在找他，不知道你们上次送外卖是什么时候还记得吗？”

    老板歪着头想了想，“这得问问我弟弟哟，你说这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报警了没有啊？让警察帮忙找找啊。”

    林君面不改色的扯：“他一个成年人，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想先找找看，实在不行再报警。”

    老板粗着嗓子朝楼上喊人，还不忘回头小声跟他议论：“自己找哪有警察找靠谱啊，这段时间可不太平哦，你看前些天不还有人惨死在垃圾箱里吗，不也是成年人，之前还经常照顾我们生意呢，我劝你啊还是赶紧报警，快些把人找回来吧。”

    闻言林君和刘洋、王晓对视了一眼，均未做声。

    不一会儿从阁楼上下来一个少年，穿着宽松软塌的衣裤，看起来黑黑瘦瘦的，有些营养不良。

    他没精打采的微弓着背，眼睛粗略的略过面前的人，抓了抓头发，不耐烦的问：“干嘛啊？”

    老板并未因为他的态度而生气，和和气气的说：“你前些天是不是给惠莘花园送过一次外卖啊？”

    男生闻言抬眸看他，又下意识的瞟了林君他们一眼，最后丢下一句“不记得了”便转身准备上楼。

    “诶，你这孩子，我都记得你怎么还不记得呢。”

    男生越走越快，头也不回，林君见势不对，快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试图沟通：“不好意思，那人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若你能提供......哪怕是一点点的信息都对我们有所帮助。”

    “我真的不知道！”

    男生并不买账，抡着胳膊试图摆脱他的钳制，可林君的五指却如老铁烙铁般越收越紧。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他越来越慌张的反应，不温不火的说：“不记得没关系，应该有通话记录。”

    “我凭什么给你看，你谁啊？”

    林君沉默了一瞬，随即松开手，从外套内侧的口袋捞出证件，“警察，我们正在调查一起案件，希望你能给予配合。”

    在看见证件的一瞬间，男生彻底失控，他浑身颤抖，双目通红，带着点点雾气，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的蹲下来，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一时间面馆里的人都面面相觑，黑胖的老板最先反应过来，扯掉脖子上搭着的白毛巾，有些难以接受的看向林君，颤抖着声音问：“怎么回事啊警察同志，我们家小伟一直都乖乖呆在家里，本本分分的，怎么会牵扯进你们的案子中呢......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警察同志，小伟你起来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边说边拉弟弟，想让他起来解释，可后者如一尊石像，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最后老板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又急又心疼的说：“你给我起来！”

    本在吃面的几个客人此时早已经放下碗筷看热闹，有的人甚至掏出了手机，王晓和刘洋邹着眉头清场，将卷帘门拉至半腰。

    刚刚还轻松愉悦的面馆此时压抑沉重，充斥着低低的呜咽声。

    林君并没有咄咄逼人，而是沉默的站在旁边，给了这对兄弟足够的时间来消化，待他们平复了心情，他才叹了口气，留下一句语重心长的话：“如果你不愿意配合也没关系，通话记录、行踪什么的我们调查起来也不是很难，但你要明白，无论你参与与否，主动招供和隐瞒事实的性质截然不同。”

    半晌，男生抬起头，脸上涕泪交零、狼狈不堪，他一动不动，双眼里的水汽一点点被坚定取代。

    金台的夜晚灯火辉煌，车流如织，每个人都带着疲惫的面庞和满腹心事行色匆匆，林君是，卢伟是，夏烨也是。

    回去的路上安静得出奇，车里鸦雀无声，穆臣转头看了夏烨一眼，她正望着窗外出神，车窗映出她模糊的脸庞。

    穆臣摸了下她后脑勺，心疼她陪了自己加班一个下午之余又忍不住隐隐开心，转头就能看见她的感觉令他从未有过的满足安心。

    趁等红灯的空档，他把窗户升上来了些，只留了一条透气的细缝，又转身将后座的毛毯拿过来披在他身上，温声说：“累了就睡一会儿，到了叫你。”

    夏烨低垂着眼，任他将毛毯披在自己身上，忽然如喃喃自语般的轻声说：“我记得以前问过你，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穆臣一愣，不知她为何提起了这个，但还是配合的点头，“是。”

    那是他第一次吃韩料，也是他第一次正式答应她的邀约，犹记得那天的鸡爪很辣，火锅很香，她明眸皓齿，笑得有点甜。

    夏烨：“你说你除了航天方面的东西，没有其他爱好。”

    穆臣这才注意到她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怎么了？”

    “你真的对其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了吗？”夏烨缓缓抬起头注视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神里却隐隐带了些审视与压迫。

    穆臣不禁微微蹙了眉心，他大概理解网络上说女人心情如天气的说法了，夏烨并不是累了，而是心情不好，而他不仅找不出原因，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个问题上追问。

    绿灯亮起，他收回目光，低头推动换挡杆，黑色的奥迪A6L缓缓驶过路口，他斟酌了一下，谨慎的说：“喜欢你这件事不知道算不算。”

    曾经的穆臣确实只对航天有兴趣，可如今有了她，他的生活便不再那么单一，然而这一系列举动在夏烨眼里，是他逃避问题的小动作，就连最深情的话在她耳里也不过是他欲盖弥彰的花言巧语。

    夏烨抿着唇不再说话，只是将窗户又降了下来，任晚风吹乱她的发。

    纵是再粗心大意的人也能感受到夏烨的低气压，况且穆臣并不是一个粗心的人。

    穆臣一时没说话，本想到了家再和她静下心来谈谈，可终究还是没沉得住气，他放慢车速，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问：“你生气了？”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清冷，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没有。”

    “我哪里做错了？”

    “没有。”

    “......”

    穆臣暗暗吸了口气，额头都不自觉冒了层薄汗。

    恋爱这么长时间，夏烨很少和他闹别扭，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乖巧体贴善解人意的，偶尔会露出调皮或促狭的一面逗他，但从来不会无理取闹胡搅蛮缠。

    一路上穆臣都在反思，明明中午在食堂吃饭时还是好好的，最终他只能把原因归结于自己下午忙于工作冷落了她。

    到了家，夏烨刚脱了鞋还未开灯就忽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黑暗里，穆臣轻轻揽住她的腰，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低头吻着她柔软小巧的耳垂，有些讨好般的呢喃：“别生气了，我下次注意。”

    而夏烨只是在沉默了几秒后，无厘头的来了一句：“你会伤害我吗？”

    穆臣一愣，条件反射的说：“当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