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1

    高清屏幕里血淋淋的画面如蛇蝎一样缠得夏烨无法呼吸。

    纯白的衣衫被染成了一片血红,饱满的皮肉残忍的翻开,还有那把沾满罪恶的水果刀。

    每一张照片都清晰无比,残忍至极。

    夏烨一张张的翻过去,只觉得满眼的红光看得她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最后强忍着不适,颤抖着指尖将其关闭。

    她靠进沙发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转头看向窗边心无旁骛的人。

    窗外春光明媚,他微微侧着身子,如一道剪影映在窗棱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敲着,如翩翩飞舞的蝴蝶。

    夏烨垂下眼,那些照片拍的都是局部,看不出大的内容,只有如同犯罪现场一般的血腥画面。

    她呆呆的坐了一会儿,脑子里如一团乱麻,最后,她退出账号,登录自己的,并点开了之前一直未追完的剧。

    夏烨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心乱如麻,殊不知,在另一个角落也有人因为她眉头不展。

    吴枫歌那边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伍梁指甲里的皮肤细胞是郑美乔的,身上头发是夏烨的。

    林君收到那份报告时,气得想笑。

    结果总是这么出乎他的意料。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夏烨的头发可能是在鬼屋里与伍梁纠缠的时候留下来的,夏烨由于当晚回了家,虽然除了穆臣无他人作证,但有祁和小区单元门口的监控证实,并且作案动机不充分,基本排除嫌疑。

    至于死者指甲盖内留下郑美乔的皮肤细胞,与当日监控画面吻合,应该是打闹时留下的,虽然没有明确的指向性,但也无法排除郑美乔的嫌疑,可没有直接证据,他们也抓不了郑美乔。

    他们这两天带着人又走访了和伍梁关系比较近的几个人以及几个仇家,特意留意了身高在一米七几左右身材中等的几个人,但是收益不大,并没有什么新的突破。

    他不免开始怀疑郑美乔说辞的真实性。

    伍梁年幼丧母,一生无依无靠,儿时在云乡便是孤身一人,信息寥寥,只知曾在云乡一位老师的照顾下生活过几年,老师离世后便来到金台闯荡江湖,现在伍梁举目无亲,只能从那些狐朋狗友中了解他的生前,可既是狐朋狗友,便是未交过心的,获取不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DNA比对也起不到太大的参考价值,明明线索不少,可就是串联不起来,就好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激不起任何浪花。

    而凶器的来源目前还未查清,穆臣并没有任何花瓶的购买记录,市面上也并未找到与这一模一样的花瓶,或许只是凶手在摊贩上随手买的,又或者是激情杀人时随手捡的。

    林君和刘洋蹲在马路牙子上抓耳挠腮烦不胜烦时,王晓的电话打来了,午后的阳光热辣辣的浇在皮肤上,林君正心烦意乱,接电话的语气一时间也有些生硬。

    “什么事?”

    王晓一听见这声音就知道进展并不顺利,自己的这一通电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林队,局长来了......”

    林君一听便头皮发麻,那老头闷不吭声的在这个档口突然袭击,无疑就是为了伍梁的案子,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上,脑袋里已经盘算着邓家和的反应以及应对路数。

    王晓听他没做声,有些急切的说:“林队?邓局正在会议室大发雷霆呢!”

    林君吸口气,起身抻了抻裤腿,抓起地上的外套甩在肩上,声音已经平稳低沉:“知道了,这就回去。”

    平时叽叽喳喳的话痨刘洋一听这消息,慌得话都不想说了,案子迟迟没有头绪,即使今天邓局没有来,那无形的压力也像石山一样压在他们的胸口,来自上级的、来自社会的、来自自己的,案子一天不破,压力就生根发芽的扎在他们心上。

    整个办公楼都笼罩着一股低气压,大家都坐在工位上翻着资料敲着电脑各干各的,却又不动声色的抬眼,偷偷打量林君的神色,一脸担忧。

    林君步伐略快,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王晓看见他回来,立马起身跟过去,边走边忐忑的小声说:“邓局在会议室,发了好大的脾气。”

    林君脚下不停,拍拍她的背,给了个坚定的眼神,“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知道大事不妙,在座位上正襟危坐愁容满面。

    走到会议室门口,林君整了整衣着,然后推门而入。

    邓家和坐在会议桌靠窗的那一侧,背着光,正低头翻阅手里的资料,听见声音,他抬头看过来,脸上冷若冰霜。

    “进展怎么样了?”他合上资料,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怒气,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凶神恶煞。

    林君原本想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看这架势,还是老老实实的在旁边站着,他低头扣扣鼻子,如实汇报:“还在调查,目前有两个人嫌疑比较大,但是还没找到直接证据。”

    邓家和冷哼一声,震慑道:“给你十天的时间,十天内破案,要么就卷着铺盖走人!”

    “这......”

    十天的时间明显有些为难,林君眉头紧锁,正想说话时被邓家和堵了回去:“这什么这,这是市局下的命令!”

    在回来之前,林君心里就猜到了一二,在调查期间侦查进展以及困难他均向邓局汇报过,这会儿邓家和这般火急火燎的赶过来痛斥一顿无非是上面施了压。

    年近五十的邓家和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火气说来就来,收都收不住,他站起身,将手里刚刚翻阅的资料“唰”的一下摔在桌子上,震怒得连花白的头发丝都在颤动。

    “你知道外面消息都传成什么样了吗?什么cosplay谋杀、垃圾箱藏尸,甚至各种牛鬼蛇神的传说都冒出来了,媒体压都压不住!人现在街边的乞丐都诚惶诚恐的不敢上街游荡了!”

    林君深知此案对社会的影响,当时的新闻也是他们申请协调处理的,他看了眼摔在桌上的资料,忍不住问:“媒体那边之前不是已经压下来了吗?”

    邓家和粗糙的手握成拳,一下下捶在会议桌上,气急的说:“你压得住新闻媒体,压得住老百姓的嘴吗?我们市还在争取下一届的青运会,这下也凉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破案,还社会一个真相!”

    林君一时哑口无言,他怎么会不明白呢,压住新闻治标不治本,他低垂着头,下颌紧绷,咬牙说:“我会在限制时间内侦破案件,给大家一个交代,要是未能完成,任由处置。”

    邓家和这人,虽然脾气大,但来得快去得快,吃软不吃硬,一见林君态度端正,立马开始过意不去,反思自己觉着刚刚是不是太过激动了。

    他叹口气,放软了声音语重心长的说:“我知道这或许很难,现在压力大的不是只有你们,大家只是希望能尽快侦破这个案件,各方面有什么困难及时反映,上面会借调警力,全力支持我们的工作。”

    邓家和走后,刘洋几人贼溜的目送他出了楼,直到车子驶出大院,他们才凑去关爱的慰问林君。

    林君摆摆手没说什么,直接召集他们开了个会。

    会议室里,听闻邓局的来意以及下达的命令后,几人面面相觑,随即愁眉不展。

    刘洋站起来,一脸难以置信的说:“这不......为难我们吗?”

    另几人也咬唇看着林君,表示困难。

    林君垂头扣扣额角,他倒抽了口气,再抬头时,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决绝,“工作,不就是不断的突破难关吗?这是我们与凶手的博弈,我们不能输。”

    此话一出,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抱怨归抱怨,但彼此心里都再清楚不过,这不是游戏,不能说停就停,这是一场没有句号的战事,他们身上披着的不仅仅是警服,更是对国家对人民的使命。

    刘洋虽然平时嬉皮笑脸插科打诨,但正经事儿办起来也绝不马虎,刚刚也不过是诉诉苦,自己身在什么位置该办什么事,心里还是有杆秤的,他挽起袖子坐下来,腰杆挺得笔直,似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干脆的说:“行,那咱就撸起袖子干呗,我就不信揪不出那混蛋!”

    既然命令已经下达,他们便争分夺秒的去执行,没再浪费时间,很快便收拾好情绪开始分析案情。

    现有的线索依旧如雾里看花,似乎都像是关键线索,指向性明确,却又如罩上了层层云雾,让人看不清辨不明。

    一筹莫展之际,林君决定去伍梁家里看看。

    伍梁的住所是一个老公房,在顶楼。

    老公房的楼梯又窄又陡,走起来相当吃力,几人哼哧哼哧的爬到六层,刘洋双手撑着膝盖喘气,抹着额头的汗上气不接下气的吐槽:“这伍梁虽然只是给游乐园打工的,但成天混迹于声色场所,灰色收入应该不少啊,怎么住这么个磕碜房子!”

    王晓也是爬得腿软,拉开外套的拉链,满头大汗的扶着墙扇风降温,嘴上还不忘实事求是的总结:“你体力不大好。”

    刘洋哪里容得了别人说他体力不好,尤其还是这个瘦瘦弱弱的小丫头片子,像是被戳了痛处一般,立马直起身子武力全开的辩解:“这哪里是我体力不好,分明是这楼变态,你看看这上面两层,哪里住了人?人现在都住电梯房去了,就伍梁这神经偏偏往楼梯房的顶楼跑,林队,你说累不累?”

    林君不置一词,丢给他们鞋套手套换上便破门进去了。

    几天未住人的房子,空气里都是一股灰蒙蒙的味道,林君扇扇鼻子前的灰,环顾四周。

    房子面积不大,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通间,一眼望得到头。

    进门左手边靠墙便是一个简陋的不锈钢鞋架,上面歪七竖八的摆了几双鞋子,侧面则是一个老旧的原木色衣柜,柜门已经失去了闭合的弹性,微微敞着,衣柜侧面挂了几个附近的外卖菜单,再向里侧延伸过去就是一个折叠象棋桌和一张单人床,被子乱糟糟的团着,床头是一个隔出来的洗手间,再往深处就是一个开放式的阳台,阳台门大敞着,能看见一侧搭了简单的灶台,另一侧角落堆了几个荒废的花盆,盆里还蓄着之前下雨留下的水,阳台的石栏杆上、水泥地上都长满了绿色的青苔。

    一只狸花猫正趴在花盆边喝水,正是傍晚时分,浓郁的晚霞晕染开来,为这个角落增添了最后一抹温柔。

    听见他们的动静,狸花猫警觉的转头看过来,全身戒备的弓起,见他们有逼近的趋势,它敏锐跳上旁边的护栏,闷不吭声的溜了。

    刘洋“嗬”一声,调侃道:“还养猫呢?”

    技术队小谢去阳台上看了一眼,阳台的灯坏了,他打开手电,阳台上像一片荒地,没有什么生活气息,墙体和地面都有细细的裂缝,简陋的灶台也像是闲置了很久没用一样。

    花盆边有一处黏腻的污渍,他伸手摸了一下,放鼻下嗅了嗅,摇头说:“应该是野猫,屋主偶尔会将一些剩饭倒这儿给它吃。”

    整个房间格局紧凑德严丝合缝,空间不大,几个人在里面都显得拥挤,林君打开衣柜,柜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王晓蹲在旁边翻垃圾桶,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解的嘀咕:“刘洋说得没错,以伍梁的收入虽然住不了什么豪宅,但怎么也没必要窝在这样一个位置。”

    这住所环境与他们想象的大相径庭,虽然在得知住址的时候就有些出乎意料,但想着伍梁那花天酒地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起码也不差钱,生活不止于这么寒碜。

    衣柜里都是一些简单普通的衣物,林君仔细翻看,不咸不淡的搭话:“别忘了,伍梁是孤儿,从小过的是省吃俭用的日子,或许受小时候的影响,骨子里的消费观还是很拮据的。”

    小谢正在用刷子和金粉采集指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躲在这儿不会是为了掩人耳目干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我看这附近监控分布稀疏,楼道里仅有的两个破得不成样子,估计早就坏了,留着做做样子。”

    王晓翻着垃圾桶,里面都是一团团的纸巾和一些没用的塑料包装袋、纸条等,她屏住呼吸一一翻开来看,其中有的纸条上还印着她不认识的德文,只有右下角一串伴随着几个零的数字看得懂,像小票。

    她折起来放到旁边,继续在垃圾桶里面捞出几个塑封菜单的碎片,她一一清出来摆在地上,一边试图拼回去,一边不忘回头问:“那他和谁交接呢?蛟爷都进去那么多年了,下面的几个混子也就会虚张声势,干不了什么大事。”

    刘洋勾唇轻笑一声,一副小妹妹涉世未深的表情,反驳道:“那可不一定,他之前还被人举报在酒吧里进行过违禁品交易,可惜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打草惊蛇了。”

    林君默默听着,觉着他们的分析也不无道理,于是给他们一个眼神,嘱咐:“都仔细点,看看屋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物品。”

    大家都纷纷噤声埋头仔细翻查,过了一会儿,逼仄的屋子里响起王晓的声音。

    “林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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