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第一次见到沈在序是在2017年的最后一天。

    首尔时隔几日终于出太阳了，她们记得很清楚，因为天气太好就拉开了窗帘，阳光洒了半个练习室。

    太阳暖呼呼的，心情也特别好，今天是第一次练习出道曲的舞蹈。编舞老师在前面跳着，她们紧张激动得身子不自主地就挨在了一起，跟着顺了一遍还没来得及表达兴奋之情，练习室的门被敲响——

    许久不见的洪胜成社长竟然来了，还有管理她们的姐姐。

    他为人温和，说话也笑眯眯的，“孩子们在练出道曲呢。”一开始话是看着她们讲的，说一半转过头去了，她们这才发现两人身后陌生的面孔。

    大眼睛高鼻梁，很漂亮，利落的齐肩一刀切发型配上高领毛衣显得脸更小了。她和两人一起进来，正好站在有太阳光的位置，高高瘦瘦的，薄薄的黑色丝袜裹着长直的腿，气质特别好。

    这就是六人和沈在序的第一次见面。

    全昭妍记忆最深刻的是落在沈在序头顶的阳光，对视的一瞬间沈在序并没有在笑，点点头当作打招呼，不冷不热，捉摸不透，唯有柔柔的阳光让她看起来还算是挺友好的一个人吧。

    没有人想到她是来加入她们的。

    “在序欧尼看上去一点不像是练习生，”宋雨琦几年后甚至还能说出她手臂上挂着脱下的毛呢外套和脚上是一双切尔西靴，“没什么练习生的vibes，有种美国大学生的感觉，走在美国的学校里，化着好看的妆，背好看的包包……”

    沈在序忍俊不禁，“什么呀？怎么都还记得？”

    “因为真的不像是练习生，我还以为是社长亲戚家的孩子过来参观呢。”全昭妍说。

    “没错没错！”赵美延附和，“我们已经练了有一小时舞了吧，出了很多汗，头发也乱，在序超级漂亮地走进来，皮肤特别白，哇——真的，愣住了，完全没有往新成员的方向想。”

    “我们好像一句话也没说。”Minnie道。

    当时洪胜成让她们跳一下出道曲，大家才刚接触这首歌的舞蹈，手忙脚乱得不成样子，音乐停了之后都低着头不敢出声。洪胜成自然没怪她们的意思，他也只是看看而已，笑着鼓励了两句，三人就离开了。

    不过是生活里的一个小插曲，没人放在心上，全昭妍第二天中午被叫到社长办公室时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沈在序，更没料到已经成型的组合要再加一人。

    沈在序就坐在椅子上，侧着头冲她笑。

    全昭妍也扯出笑，明眼人都能看出其勉强。

    她内心十分恼火，出道曲写好了舞蹈编好了突然空降来历不明的人，这种不爽在洪胜成说带沈在序去改歌时到达了顶峰，脸上的表情都不想管了，又明白自己不能反抗公司的决定，于是在去工作室的路上一言不发，用动作宣泄着不满，别说关门那一甩了，连键盘都敲得啪啪响。

    说着敬语，全昭妍的语气极力维持平静，“沈在序xi？同岁是吧？我叫全昭妍。”眼睛并不看她，“写过歌吗？”

    “嗯。”

    沈在序丝毫不受她任何举动言语的影响，语速极快地向她抛自己的想法，边在自己的电脑上记录下来，一顿大量输出后道，“我只是说说，觉得合适的才用吧，以你为主，毕竟是你的歌。”

    没听到回答，就扭头去看全昭妍，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憋出来一句，“你打字好快。”

    说话也快，沈在序说的很多东西全昭妍都觉得很有意思，但都没时间细想就在说另外一个点了，昨晚宿舍夜谈时聊起沈在序，几人还讨论过沈在序是不是外国人，看她这语速也不用想些有的没的了。

    两人连饭都没吃，忙活到了天黑，起因全是沈在序的一句“我们把这首歌变成我们两个人的怎么样？”，面对成员独立完成出道曲这样大的诱惑全昭妍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心甘情愿地就抛开所有的愤懑。

    去找了制作人金泰浩，他听完后调侃道，“这是把我踢出去了啊。”全昭妍在作曲编曲上还稍显薄弱，沈在序则刚好弥补了这部分的空缺，说这首歌现在已经没有他的痕迹了，夸奖道，“这样也很有意思，不错。”

    他不认识沈在序，却比较熟悉全昭妍，笑着说，“昭妍也有了一起帮忙的人啊，真好。”

    全昭妍微微愣住，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们又一起去了洪胜成社长的办公室，他也很满意新一版的歌曲，满眼都是笑意，“在序来了，昭妍有没有松一口气？是亲故吧？两个人互帮互助，组合会更好的。”

    全昭妍低下头嗯了一声，然后一边的沈在序出声了。和她设想的不一样，一点铺垫都没有，开门见山地跟洪胜成说，“社长nim，我们能自己编舞吗？”

    真是直接得不带一丝拐弯抹角，全昭妍当时就定住了，小心翼翼地瞄两人的脸色，沈在序依旧是那样的表情，清清淡淡的，不惊不慌，就平静地看着洪胜成。

    “怎么了？不喜欢吗？”

    “嗯，不喜欢，觉得很一般。”

    听到这话，全昭妍闭了闭眼，仿佛这样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明明也不熟，手还是下意识地去拉了拉沈在序的衣摆。

    下午在工作室里，沈在序问她，“昨天我看到的是出道曲的舞蹈吗？”

    “是的。”全昭妍一下子就领会了她话里的意思，欲言又止，对上沈在序的眼，最终还是小声地说了，“事实上，我觉得好像不太适合我们。”

    “和公司说了吗？”

    “说了，”全昭妍比其他人更早看到编舞，彼时就对舞蹈颇有微词，准确来说她只是私底下偷偷地问了管理的哥哥，他一向是她们和公司之间沟通的桥梁。得到回复的他显得很爱莫能助“公司说他们只能支付这份编舞的费用”，成员们跳完之后就更加感觉不妙，她对此很泄气但的确有心无力，“可是，公司……”没说下去，她咧开笑，“我也不擅长编舞，”安慰道，“大家多多努力就好！”

    “我来编舞怎么样？”

    猛地抬起头盯住沈在序，她在电脑上搜索着什么，打开一个视频，“或许你没听过这个组合，不过这个舞蹈是我编的。”又放了两个视频，接着全昭妍听到了非常不像话的话，震惊到灵魂出窍的程度，“还有TWICE前辈的新歌，大概2月中会出来？到时候你可以去看看。”

    她眨眨眼，“这是秘密来的，我相信你会保守秘密，也想让你相信我。”

    “我不是想炫耀，”便是看沈在序的脸，就知道确实没有显摆的意思，她目光真诚，“也不是想抢功劳什么的，没有说必须得换编舞，只是现在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多一种选择？如果更喜欢老师的舞蹈就用老师的。”

    她的每一句话全昭妍都觉得好有说服力，点点头说好，“辛苦你了。”

    沈在序笑起来的样子好好看，她道，“不……我很高兴，谢谢你。”

    她说她会找时间跟公司说，然而这个时间来得毫无征兆了，全昭妍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沈在序的直截了当太令人堂皇了。

    洪胜成问道，“昭妍呢？昭妍是怎么想的？”

    全昭妍倒吸口气，挤出话来，“我想，我想在序试试。”侧过头看到沈在序对她浅浅一笑，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气坚定，“我想要在序试试。”

    “那在序就试试吧。”

    ——

    事情解决得如此容易，全昭妍云里雾里地跟在管理她们的职工姐姐后面，还有沈在序一起回到了宿舍，打开门，所有人都在客厅里，五双眼睛同时看了过来。

    是了，全昭妍想起，大家给她发了信息说今晚买了很多吃的，要等她回来庆祝新一年的开始。

    “孩子们，这是在序，是新加入的成员。”

    管理姐姐拍拍手让大家过来，“是98年生人，来问好吧，大家以后好好相处。”

    沈在序拉了一个登机箱，脖子上戴了一圈围巾，站在门边，身姿挺拔，大衣上似乎还带着外面的冷气。她和大家吹了蜡烛许了新年愿望吃了蛋糕，而后离开了。

    Minnie再想起来那晚，说，“门忽然打开，在序就像新年礼物一样出现了，虽然很晚了，但还是1月1日。”

    几乎是在2018年第一天的最后一点时间里，沈在序从天而降地出现在了她们的生活里，短暂地，又消失了。

    管理姐姐在大的房间里腾出一块位置，放了一张简易单人床，沈在序的行李箱太小了，在窄小的单人床边都小得不行，Minnie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个小行李箱——

    确认，今天，行李箱还在。

    整整一周沈在序都没再出现，没有人有她的联系方式，宋雨琦去问姐姐，姐姐笑着让她们放心，“在序处理一点事，她很快就会加入你们的。”

    这个很快一点都不快，因为舞蹈没有编好，出道曲的舞蹈就这么搁置了，大家只能继续之前的普通练习。

    全昭妍每天都听很多遍录制的出道曲，听到沈在序写的部分都会惴惴不安，会回来吧？在序会回来的吧？如果不回来这首歌怎么办呢？她好喜欢新一版的歌曲，公司会愿意出钱向在序买下版权吗？或者说在序会愿意吗？

    那天回宿舍坐的是沈在序的车，沈在序开车。全昭妍不太了解车，只知道那是保时捷不知道是什么车型，可是能开得起保时捷，听说签约那天她还带了自己的律师过来，这怎么也能称得上富者吧。公司连多出一份编舞钱都不愿意了，会出让她满意的价钱吗？

    还把沈在序放的第一个舞蹈视频反复观看，全昭妍想，她们能有这样的舞蹈吗？

    Minnie悄悄地问她，“在序真的会加入吗？她好相处吗？”

    “会的，一定会的。”全昭妍说，“她很好的，她会让我们更好的。”

    那一天在去洪胜成办公室前，两人结伴上了个厕所，卫生间里很安静只有她们俩，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流，伴着沈在序的声音，“我不知道怎么表明我的意思，希望以后能一直会走下去，然后会证明。”

    “我是来加入你们的，不是为了争夺什么。”

    “我知道。”全昭妍关上水龙头，擦干手，伸过去，“合作愉快，wuli member!”

    全昭妍以为自己会嫉妒，很惊讶，她没有，事情本来就应该是做得好的人来做的，她是这样认为的。如果是沈在序的话，也不会觉得像是被抢了位置吧。

    沈在序很好，有不合时并不固执，会欣然地接受她的主张，其实过了几天全昭妍冷静下来，默默地按照沈在序的意见修改了，可惜没有沈在序的联系方式，等下次见面，要很高兴地说“在序，我觉得还是你那样最好，我喜欢你的编排方式”，全昭妍想。

    练习生在没有出道前都是日日提心吊胆的，原本出道组固定下来让大家心态都平稳了不少，现在人心惶惶的源头——沈在序迟迟不来，几人都像是脚踏薄冰，生怕又有什么变故。

    终于在一月中旬，沈在序打开了练习室的门，手里提着每人喜欢的饮品，身着宽松的卫衣卫裤，带着满满的笑容和活力。

    “大家，好久不见！”

    那一刻，等待的苦消失殆尽，所有人都安心了——

    因为沈在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