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你也是斜面起弓?”

    “对啊,”响偏偏头,“怎么啦?我是武射、”

    她见鬼似的忽然噤声。

    当不破以为她要说点什么“难道兜帽君也是斜面起弓”,好让她们这帮芸芸正面起弓派中失散的异母异父姐妹兄弟感动重逢时——

    只见她后退两步,双目无神:“你们这里、难道也要求要正面起弓?”

    那她真的会跑路。真的会哦。

    ·

    响其实有段时间不短的、练习正面起弓的经历。

    时间倒回上一次人生,要从她火速跑路转入临县的弓道强校桐先说起。

    都说京都的洛山、长野的桐先、东京的十字。

    关西、中部、关东的弓道强校代表。

    当时的洛山和十字不知为何在她的考量中落选,总之最后她选择了长野的桐先。

    正面起弓是如今弓道中的主流,详细点说,大多数弓道爱好者会学习礼射系弓术。

    弓道强校基本大差不差,都会要求学生正面起弓。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一是因为指导监督出身礼射系,自然遵循礼射系射法指导;二来在团体战中,统一性天然就能为对手带来压力,是击破对手节奏的计策。

    而如今斜面起弓的武射系射手又凤毛麟角。

    至少响叫得上名字的主流弓道强校,基本全部都使用正面起弓。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弓道部的然后,”的场静司微笑道,“哎呀,该说是贵人多忘事么?”

    响倒在桌子上,从横躺的手臂上缘观察他的眼睛。

    庭院池塘的水纹回映在他脸上,恰好遮住右眼。

    无论未来还是现在,她好像都搞不懂这个人在想什么。

    搞不懂就算咯。

    身体后仰,响软趴趴地躺倒在榻榻米上:“然后……”

    “好消息是不用练正面起弓,”响举起一根手指,“坏消息是好像压根没有指导老师。”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水影:“别说是斜面起弓,就算我倒立起弓也没人管。”

    人的一天不能承受太多次打击。胃好痛。头也好痛。

    “斜面起弓确实不多见呢。”

    聊天对象不仅叫她搞不懂,似乎也一点没有吐槽的细胞。

    好无聊,响躺在地上,她就快要死掉了吧?

    就算这样,的场静司却也是整栋宅邸里唯一的同龄人了。

    还能够流畅接住她关于弓道的话题。

    响模模糊糊记起,姓氏意为“靶场”、年轻的除妖师后代,似乎也是会使用弓箭的。

    她从榻榻米上爬起来:“你是哪一派的?”

    “是哪一派呢?”

    明明是二选一的答案,这家伙不仅硬生生挖出第三个,还用问句回答她的问题。

    响无语地倒回榻榻米上,还是杀了她吧。

    蝉鸣在她耳中吱吱呀呀,这样下去脑袋迟早会因为无聊生锈。

    “毕竟如今的弓道已经失去了实战的必要,更多地用于祭祀仪式。武射系衰落也是在所难免。”

    的场忽然接起之前的话题说了下去。

    “……”响等了一会,才发现这就算是说完了。

    于是她转回脸,拧拧眉头,作出个疑惑的表情。

    多半嫌弃她没有默契,的场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你怎么想?”

    她怎么想,她能怎么想?人是一棵会思考的芦苇。响是芦苇。

    “这不是主流观点吗?”躺着说话时她感到胸腔微微震动。

    就算如此她好像也应该为自己练习的派系争辩几句。

    “又不是所有人都为了修身养性或者祭祀活动练习弓道。”

    从这点出发,其实礼射武射没什么区别。反正两者同样没意义,不如挑个喜欢的。

    的场停顿了一下,眼睛微微下垂,盯着地面上的响。

    “那你是为了什么练习弓道的呢?”

    “我……”响卡壳。

    她愣了一下:“我……”

    倏忽翻坐起身,她看向的场:“我……”

    后背忽然漫上一层冷汗,她是为什么开始练习弓道的?

    这种事,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呼吸急促起来。指尖开始变得冰凉。

    “忘记了?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的场只是笑笑,“真是贵人多忘事呢。”

    “什……”

    “不说弓道的事了,”他的声音压过响的。

    “待得还习惯么?有看到奇怪的东西么?”

    响缓缓抬头。

    除妖师与她年龄相仿。脸色有几分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好像橱柜角落的骨瓷花瓶,气质多少掺着份阴郁。

    却偏偏挂着一脸亲切的微笑——不知原本目的如何,但强烈的反差感疯狂拉高他「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个危险的人物」这一印象。

    废话。除妖师哪有脑子正常的。

    响目光无神地想。但她没想到的场小时候这么怪。

    但是、但是,响的心被迷惑冲刷,剧烈地跳动着,他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她会想不起来……

    响闭上眼睛,拼命回想。

    “没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拨出空闲回答的场。蝉声、的场没来由的问题,吵得她心如乱麻。

    “……是么,”的场停顿了一会才说。

    似乎没能听到想要的答案,他起身向门走去,“那……”

    响感受着耳畔愈发尖锐的蝉鸣:“就是山里的蝉鸣,好吵。”

    除妖师没有脑子正常的,外加,她们还都爱把家建在荒郊野外的山上。

    “……蝉?”

    的场停下脚步:“你说蝉鸣很吵?”

    响被他问得心烦意乱,没好气道:“是啊,你听不到么?”

    的场笑起来。

    “你在说什么呢,响?”

    “就算是山里,”他说,“春天也是没有蝉的。”

    响忽地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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