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遭骗婚

    北宋元符二年,初春,蜀川江阳县。

    屋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屋内,空气中弥散着苦涩浓郁的药味。

    “母亲她怎么样了?”乔莹焦急的询问着大夫。

    大夫摇了摇头,“毒火攻心,按这方子抓药,且调理着。”

    听完这话,乔莹的心慢慢的提了起来,眉头不由自主的皱得更紧。

    窗外雨声渐大,丫鬟撑了纸伞送大夫出门。直到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竹廊拐角处,乔莹的目光才收回来,落到了碧纱窗外。

    翠绿的芭蕉叶被雨水打得飘摇狼狈,正如她此时的处境。

    乔莹并非真正的乔莹,而是现代非遗古法酿酒传承人,是川南白酒金三角地带三大酒业唯一的女酒师。

    数日前,她独自开车前往川南某个古老的江边渔村采集古酒曲方,好带回实验室研究科研课题,然而回程遇到山体滑坡,连人带车都被滚滚土石冲进江里。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一睁眼竟然穿越到了北宋,成为江阳县首屈一指的大酒户的掌上明珠。

    只可惜,这“掌上明珠”如今已经蒙上一层厚厚的阴翳。

    江阳县毗邻蜀江,航运便利,商贸发达,与此同时,江上水匪也对此地虎视眈眈。三日前,一艘名为“龙骧”的货船从成州回江阳,遇上水匪截货杀人,船上一百三十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而原身的父亲和兄长正好在这一百三十人之间。

    消息传回江阳,原身和乔母哀惧相交,双双病倒。

    等父兄遗骸送回家后,原身看了一眼便吓得惊厥高热,半夜人就没了。下半夜,异世孤魂乔莹在这具年轻的身体中苏醒。

    这具身体极娇艳美丽,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至于面容,更是琼花玉貌,明艳绝伦。

    所谓美人,以花为貌,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原身留下的这具翩若惊鸿的美人皮囊,让乔莹异常满意,她决心好好照顾乔母,继承乔家酒业,用这具身体好好活下去。

    不过,麻烦的一点是,她继承这具身体的时候并没有继承到原主的记忆,这令她处处掣肘,谨小慎微。

    三日以来,她努力收敛泼辣的本性,扮演一个心忧力竭的柔弱闺阁女子的形象,免得被身边人发现她是借尸还魂,把她给绑上柴堆当妖孽给烧了。

    她自认为做得滴水不漏,可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身边丫鬟看她的眼神总是有些一言难尽。这让她心里忍不住犯嘀咕:难道是她装得还不够怯懦柔弱?

    乔宅里,乔母气急攻心,昏迷不醒,偶尔醒来也只是默默垂泪,哭累了便又昏睡过去。乔莹坐在病榻边,担忧的看着床上的乔母苍白的病容。

    乔父乔兄去世,乔母骤然病倒,家中大事无人做主,乱成一团。她醒来后,有心想要整顿上下,可碍于暴露身份的担忧,不敢下手。好在两日前,原身的舅伯带着她的表兄匆匆赶来,探望乔母的同时代为主持大局,这才使乔家内外浮躁的人心安定下来。

    有亲戚帮忙镇场本是好事,可乔莹看乔府上下逐渐以舅伯和表兄马首是瞻,心里总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而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强烈。

    乔家的掌家,乔家人自己来比较好,等乔母身体好些了,还是好好谢谢舅伯和表兄,再把他们送走。

    把这些思绪压下去,她无奈的叹口气,为乔母掖好被子,起身出门。刚一迈出房门,候在檐下的表兄林荀就深情款款的迎上来。

    林荀是舅伯林守业的长子,他身高八尺,体态颀长,穿上长衫倒也算得上长身玉立,可惜脸薄无肉,眼下青黑,看起来一副刻薄相。此刻他故作深情,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在她身上剐来剐去,令人万分不适。

    “阿莹妹妹,前几日父亲和你商量的事,你当真想好了?”他的声音柔情蜜意。

    前几天,舅伯林守业亲自告诉她,按照蜀南的风俗,乔家遇到这种男丁俱亡祸事叫做撞煞,必须冲喜,问她是什么想法。她并非原主,也不懂这些民俗,本着入乡随俗的念头,便低眉顺眼的回复他——都依舅伯的意思。于是这几天,乔宅四处张灯结彩,挂上了红灯笼与红绸,看起来喜气洋洋。

    此刻,她只当林荀此刻问的是装饰乔宅的事,便柔声回道:“想好了,就这么办吧。”

    林荀闻言,莫名其妙兴奋起来,捧起她的手,声音激动:“今晚就是良辰吉日。晚上你要好好给爹敬一杯茶,我们林家规矩多,你自小骄纵,可别坏了规矩,日后我娘会生气。”

    他这番话说得是没头没脑,让乔莹无论如何都没想明白其中的逻辑。

    当回到闺阁,丫鬟阿芸把凤冠和喜服放在她面前时,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姐。”

    阿芸双眼通红,声音里带着哭腔,“林老爷说您答应了与表公子成婚冲喜,这些天,府里张灯结彩,都在忙这个事呢。今天晚上就是您成婚的日子,林老爷让我服侍您把新服穿上。”

    看着眼前面容精致,神色迷茫的女子,阿芸难过极了。

    小姐自打醒来以后就性情大变,变得柔弱顺从了许多。表公子这种相貌,放在以前,小姐是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可是如今乔家孤女寡母,没个男人撑着,小姐也只好委身于这枯瘦如柴的表公子了。

    阿芸擦了擦眼泪,心里仍自愤愤不平。若非乔家突遭横祸,小姐那么美,怎么会便宜了那表公子。

    而此刻,坐在凳上的乔莹看着面前的凤冠喜服,双目圆睁,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

    成婚?她从来没有答应过成婚!

    林守业那老狐狸,说话藏一半漏一半,竟然是想趁她父兄俱丧、母亲重病,无依无靠之际,趁火打劫,把她诓到局里。这个算盘打得好啊,不仅能给自己儿子诓到个美娇娘,还能将乔家偌大家业都收入囊中!好下作的手段!

    乔莹越想越气,拍桌而起,提步就往大堂走。

    阿芸赶紧跟上,惊慌道:“小姐,小姐你想做什么?婚服还没穿呢。您莫不是想悔婚,可是已经交换过生辰八字了,而且林老爷已经代为发了请柬,现在大堂已经来了许多亲戚,您千万别过去啊。”

    乔家老爷和公子死后,作为酒户的乔家就算是已经落败了一半,如今小姐再当众悔婚,坏了清誉名节,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啊。思即至此,阿芸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可乔莹心里门儿清,寻常女子脸皮薄,稀里糊涂间,婚事走到这一步多半会半推半就的接受了,那老奸巨猾的林守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就是要让她吃个哑巴亏,乖乖带着家产嫁进他林家。可她乔莹不是以前那个知节守礼的乔家闺秀,谁敢踩在她头上,她就敢让他知道厉害!

    正堂已经坐了几位远房亲戚,都在和舅伯林守业道喜,林守业正腆着大肚子,笑得见眉不见眼。

    乔莹迈进大堂,便冷着一张脸大声道:“各位叔伯,都散了,今日的乔家没有喜事。”

    “阿莹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大喜的日子……”林守业脸上一僵,面子当场有些挂不住。

    被吓破胆的侄女怎么胆子突然大起来,她不要她的清誉了,竟然敢跑出来反对,反了天了。

    林荀站出来,皱眉喝道:“表妹,别闹了,这桩婚事是你亲口答应的。”

    “林荀你滚一边儿去!我答应了?是我亲口答应的吗?林守业,你敢不敢拿你林家满门性命起誓,是我乔莹亲口答应了这门亲事,而不是你林守业居心叵测散布谣言?”乔莹厉声道。

    林守业的脸色顷刻变得难看起来,声音中隐隐带上了威胁:“乔莹,不要意气用事,舅伯劝你要想好,今日你一旦悔婚,日后乔家该托付给谁?你一个女人,难道还想当垆卖酒?简直羞煞先人!”

    “羞煞先人?”乔莹唇角勾起,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为老不尊的老东西,还敢道德绑架,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踩在谁的地盘?来人,给我摁住他!”

    她一声令下,乔家的护院顿时团团围上。

    众客哗然,林守业腆着大肚子行动不便,左右横挪没躲过,最后被两个护院反绞双手,死死摁在院内水缸边。

    死丫头片子,竟然如此不识好歹,坏了他的计划!

    林守业动弹不得,形容狼狈,一时气急,仗着自己是长辈,破口大骂:“死丫头,你这个丧门星!我林家愿意收留你是看得起你,你这般作践老夫,迟早会遭报应!”

    乔莹笑了笑,慢条斯理的挽起袖子,随手扯了根刷鞋底的猪鬃刷,“喊你声舅伯你是心高气傲,敢设局诓我你是生死难料。嘴巴不干不净是吧,我来给你清清口。”

    下一刻,她一把将林守业的头摁进水池中,强硬地将猪鬃刷塞进他的嘴里,给老前辈清洁起口腔。

    猪鬃取自猪身上最硬的背毛,很快刷得林守业服了气。

    他满嘴是血的被林荀和一众亲戚搀走时,只顾着嚎啕痛叫,半句话脏话都没敢冒。

    乔院里,阿芸望着眼前干练狠辣的小姐,忍不住流露出崇拜的目光,激动道:“小姐,您终于恢复了,前两天担心死我了。”

    “喔?我以前就是这样吗?”乔莹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古代女子都是温柔顺从的,方才还有些担心此事过后该如何和乔母及身边人解释。

    见阿芸猛点头,她这才放下心来,笑了笑,“那我以后都这样。”

    将林家父子赶出乔家后,丫鬟护院们取下四处悬挂的灯笼彩绸。

    河倾月落,暮色四沉,夜色中,乔家宅邸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房顶屋脊上,一个黑衣男子坐了起来,啧啧称奇:“秦石,你们蜀川的女子,都这么泼辣吗?”

    他追查蜀江水匪,循着线索来到此地,竟然看到了这么一出精彩的好戏。

    那名妙龄女子被别有用心之人步步设套,眼看就要被骗婚,葬送一生,他都要忍不住出手相助了,没想到关键时刻,她悍然掀桌,将始作俑者狠狠教训了一顿。

    回想起方才她面带微笑的将林守业的头摁进水里,用猪鬃刷狠狠刷得那人满嘴是血的模样,他都觉得自己牙根隐隐作痛。

    黑衣男子的身后,肌肉遒劲的秦石坐起身来,“蜀川女子,和上京贵女不同,少了许多礼教约束,自然更加敢爱敢恨。”

    放在三个月前,打死秦石都想不到,身前这位国公府的裴小将军竟然会因厌烦长辈催婚,放弃大好前程不要,跑到蜀南江上剿杀水匪。

    蜀江最大的一伙水匪赤龙寨借蜀南山高谷深、水情复杂,已经在江上盘踞了五十余年,成为蜀南水运的一大沉疴,怎么可能说铲除就铲除。

    他虽然祖籍蜀川,但妻儿老小都在上京,如今跟在小将军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团聚,真是呜呼哀哉……

    自己的属下此刻在想什么,裴拾昔是无从得知的。

    此前,他的全副心神都扑在蜀江的水匪上,不过此刻,倒是分了一丝在下方乔宅内那风姿绰约的女子身上。

    透过半开的窗,可以看到女子正和谁说着话,时不时露出一个明艳动人的笑。

    她看起来很像一朵被精心呵护,娇惯富养的娇艳牡丹,不过从她方才干练狠辣的举措来看,这朵牡丹花下,或许遍布荆棘。可越是如此,越让他忍不住心生好奇,想要靠近看个仔细。

    来都来了,三日前龙骧船截杀一案,就从乔家开始查起吧。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