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虽然,实话实说,在听闻杨澈成为了养猫的宠物博主之后,任可宣就隐隐猜测过他决定养猫会不会有自己的一点影响;

    随后,见到lost的第一眼,她就意识到这个想法是八九不离十的。

    然而,听到杨澈真的将此话说出口,却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非要说的话,大概可以比拟她高中毕业拿到国影的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虽然艺考上被表演系高名次录取、又得到了不错的高考结果,任可宣查完分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经是国影的学生了。

    但当那张纸轻飘飘地落到她手里的时候,她依然感到一种不可置信的、跃起的愉快。

    而那种感觉,和现在她的心情就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低下头,看着冰柠檬水里冒起几个浅浅的气泡,从杯底浮起,在液体表面轻轻炸开。不过柠檬水不是汽水,气泡数目十分有限,过了一会就消失殆尽了。

    任可宣看了片刻才似乎像从昏睡里迷茫地醒过来一般意识到,柠檬水冒泡很无聊、没什么好看的,她站起来,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已经没有了看直播的心情,她把电视关掉,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真正的“落针可闻”,毕竟这么一个安静的高档小区里一个安静的房间里,除了她,能有什么声音呢?

    任可宣感觉有点疲惫,揉揉眼睛,刷了牙躺在床上,从微信里找出一个置顶,发消息:“什么时候回来?”

    置顶是她的隔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这个小区的这几栋楼里,有很多“圈内人”。对门是一个女编剧,林一朵,是任可宣最好的朋友。

    不过,林编辑这两天不在国内,说是为了转换心情出国旅游去了。同为影视制作者,任可宣被剧组牢牢捆着,在剧组的时候常态696、经常007,间接导致不在组期间都像是在续命;而林一朵就潇洒多了,因为不是跟组编剧,无论是不是工作期间都能到处旅游,不受限制。

    林一朵现在所在的国家,对于林一朵她自己来说,是靓丽的海边,对于任可宣来说,是她先前连续五个月拍一部总长不到两个小时的电影的痛苦回忆之发生地。

    任可宣给她发语音:“朵朵,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今天有很多很多的话和你说。”

    林一朵和她有着八九个小时的时差,估计要么没醒,要么刚醒,任可宣没指望她回复,扔开手机,从冰箱里拿出一份红柚吃。

    不需要动脑的连贯动作容易让人陷入回忆的漩涡,叉起红柚块塞进嘴里也算是典型的此类动作。

    任可宣和杨澈的认识很“荒谬”,他们的大学国影很小,一届只有五百个人,到毕业的时候都会认识。

    但是他们两个在刚刚开学没多久的时候就认识了。那天是在食堂,任可宣在排队等着买饭,一个人站在长队伍的最后。刚刚上完第一节表演系专业课台词,她刚刚见识到了班里的同学,几乎都有过演艺经历,好多学生用的名字都是“艺名”。她没有太气馁,“初生牛犊不怕虎”,没觉得自己出生在一个没有人接触过艺术的家庭有什么影响。

    她尚带着几分进入新环境的兴奋,手上捏着饭卡,放空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杨澈!你没事吧!”

    她被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抬起眼,自然顺着声音的方向转了过去,看向事情的来源——一个个子高得突出的男生,一只手端饭盘,盘子里的汤碗翻了,全部浇在了自己身上。

    而且,她当时刚好就在他旁边一点点,如果那汤碗再偏一点,就要洒到她身上了。

    男生却没什么表情,似乎没有情绪一样,平静而冷谈地向周围几个同学问了几声,同行的几个男生都没有带纸,他转过身,看见她,向她提问:“同学,你好,请问你有餐巾纸吗?”

    所以,她是第一眼就给杨澈起了冰块这个别称。

    任可宣翻出包里口袋里总共两包手帕纸,全部给了他,男生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拿出纸,安静地坐着擦,几乎用完了任可宣的两包纸,才勉强擦干衣服。

    尽管她想要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但男生道谢的心极其坚定,一定要她的手机号。虽然冰美人根本不会咄咄逼人,但十分坚定,任可宣还是被他说得拿出手机,添加了他的好友。

    冰美人的自我介绍也很简短:“我叫杨澈,是新大一音乐系的。”

    当时还没有起艺名的任可宣回答:“任过,同一届表演系的。”

    冰块精十分公式化的点头,像是在审批她的资历:“以后你们作业如果需要配乐,可以找我。”

    那时候任可宣还在想这算什么报答,哪个音乐生能不参加影视作业?但随后,她很快得知杨澈是音乐艺考第一、音乐学专业第一。

    在听了他给一个刚入学时给上一级学长学姐的舞台剧组做的音乐片段后,任可宣发现,这还真算某种报答了。

    如果说,现在的她对这个前男友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感兴趣的事情,那就是他为什么毕业没做影视音乐,销声匿迹,现在反而又转而做起了主播。

    回忆很快结束,任可宣活在当下。她拿出手机看起了通告,最近的行程很简单,因为刚刚杀青,商务这个月没什么活动,她又几乎没有剧组以外的艺人工作,倒是可以好好休息一阵了。

    琳姐给她发了消息,要她微博发一下今天上综艺相关的内容“营业”。任可宣很少上综艺,对于粉丝来说,确实比较少见。

    她想了想,点开杨澈的聊天框,工作相关,需要沟通,名正言顺地敲下:“你有没有其他小猫们的照片,我要发微博。”

    杨澈很快出现“对方输入中”的字样,等了一会,却只有两个字:“稍等。”

    任可宣不明所以,不过,没等她多想,杨澈就发来了两张四只小猫的集体照。

    她保存下照片,又随便拍了张素颜自拍,放在微博上,配文“和可爱的猫猫=v=,可爱的一天~”

    留言评论刷得很快,刚开始半分钟大多是急着回复她发的“老婆我好爱你”“美女嘴一个”,或者长篇大论的沙雕烧话;后面才出现针对她内容的回复。

    “好可爱的猫!我说第三张”。第三张是任可宣的自拍。

    明明杨澈才是猫。任可宣想到这里,突然发现杨澈评论了她这条微博:

    “杨A:谢谢影后夸小猫~~见到影后非常激动,脾气很好 >///<”。

    口气甜得不像本人,任可宣差点要怀疑这是他的工作人员。而且,最后加的那句“脾气很好”,似乎也算照应对她前一阵被抹黑的通稿。

    点开他的评论区,果然有些粉丝持有和她一样的看法。

    任可宣还是摸不着头脑,想了想,回复了一个“谢谢”的表情包,配图是她自己在早年一部电视剧里鞠躬的动图,又给他点了个关注。

    看到杨澈也很快回关了她之后,她就不再看他了,此刻热评已经形成地差不多了,她从头开始一次回复了十来条,随后下线。

    她自己管理着微博,先前被琳姐教育了这个软件一旦操作不当能惹出多少事情来,因此并不敢多动作,少做少错,赶紧切号。

    这时,林一朵给她发来了消息:早上飞机,你睡一觉我明天回来陪你。

    任可宣满意地回复了她几个亲亲,随后熄了灯睡觉。

    这时不过晚上九点半,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还远远没到休息的时候,因而任可宣错过了她自己的一个高位热搜,没有实时看到。

    不过,这个“自然”的高位热搜,另一个当事人看到了。

    “谁是好猫?嗯,是lost呀,lost,把项链摘掉好不好……”杨澈挠着lost的下巴,轻轻地把她的玩具猫衣服和装饰猫项链摘掉,把她抱进猫垫里。

    温柔得有点崩“冰山”的人设。不过,他平时对猫一直是这样。lost轻轻叫了两声,在坐垫里躺了下来。

    这时,他的手机像坏了一样大叫起来,杨澈拿起,发现是他直播公司的负责人给他发消息,说和任可宣一起上热搜了,让他注意要不要发点什么。

    杨澈用小号点开微博一看,热搜题目竟然是“任可宣坏了真让她找到一米九了”。

    置顶是一个营销号,内容前面是任可宣之前那个说喜欢一米九的采访,后面是她今天和杨澈同框,从直播截屏里比较,判断他有接近一米九五。

    一米九一的杨澈:?

    从未设想过,任可宣“水涨船高”的三厘米会以这种方式,泛到了他这里,还自带利息,又多添了一厘米。

    大概是闲得无聊的网友还借着热搜给他们组了个cp,发贴的博主已经成了超话小主持人:我知道这很拉郎配,但是帅哥美女yyds,请大家给申请创建“我宣一米九”cp超话助力!

    杨澈:……

    谁说这是拉郎配!!!

    然后他默默点了一个关注超话。

    这时,先前和他联系的直播公司负责人打电话给他,问:“我帮你和任可宣的公司取得联系了,对方问这个热搜你有什么要求,提出来,然后他们也会需要你的配合——我觉得可以互蹭,但是没必要说太多,对方是实力派,对我们新媒体……”

    “没关系,”杨澈揉着小报的肚皮,简单地回答,“让他们照着对她有利的来就行。”

    挂了电话,杨澈突发奇想,搜索起了任可宣出道以来所有的cp超话。

    “实力派”的cp数目很少,热度也远远不及她本人单人的流量。不过,也有几个剧抛cp,属于“真相是假”,仅限路过磕一口。

    即使是这类cp的数目也很有限,杨澈的脑海里浮现出任可宣出道以来演过的角色,宫斗剧大女主的前期小白花形态、西北一头热血的科研人员、面瘫被误解的女老师、看似无辜受害实则背后主导的杀手……好像就没几个有官配cp的。

    杨澈关掉屏幕,心情很好地扬起嘴角,连带着摸黑键的手都变得愉快了不少,黑键满意地喵喵叫着。

    也许是前任的心有灵犀,杨澈也回忆起了和任可宣的初见。

    那天,他刚刚到学校报道,开牙膏厂的爸爸对他的最后一句留言还是“我不懂娱乐圈,但你最好不要去”。

    他虽然很拗、很执拗,但是当年毕竟只有十八岁,唯一的人生理想刚刚有了实现的苗头,考上了专业最好的大学,却被家里人泼了几大盆冷水,说不心灰意冷也是假的。

    绝望的人最能看出来谁有希望,心灰意冷的杨澈一眼就看出那个缀在队伍末尾的发呆着的漂亮女生浑身充满着对未来事业的憧憬。

    她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觉得“简直是狐狸转世”的漂亮,而是非常标准的“电影脸”。线条流畅,比例完美,挑不出错,合理的留白,不扎眼但也有特点,因此既能驾驭各种角色,也能让观众留下印象。

    杨澈第一眼的判断是正确的,得到他夸赞的这位女同学,后来成了华娱新生代小花里最成功的演员。

    他莫名觉得自己像是雪夜里读书的贫子,想要“凿壁偷光”,从她身上得到一点活力。

    但杨澈左思右想,也编不出一句能和她搭话的契机。他和周围几个同学在向她走近,但再过一点就要转弯向另一边的桌子走去了。

    在距离任可宣只有一点距离的时候,杨澈突然想到了办法,他稳稳抓着饭盘底的手抖了一下。

    不过,没控制好,泼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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