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四点的时候，杨澈家的厨房和大部分厨房一样，正是工作最繁忙的时候。油烟机像开洗澡独唱会一样纵情“轰轰”着，一旁的手机被迫开到最响，高声嚎叫着：“来上一把小葱和大蒜点缀一下……”

    听到这里，一双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伸向一侧的菜板，从上抓了一把菜，扔进锅里，简单翻炒了两下，再填上一团面条。

    这时，一边的空气炸锅开始轰轰地响了起来，杨澈不慌不忙地给锅里的炒面条盖上锅盖，用白抹布擦了擦手，打开空气炸锅，开始给里面的鸡肉加油。

    虽然厨房充斥着各种声音，油烟机声、手机里的教程声、空气炸锅的加热音、锅里的水冒泡音，还有隐隐从客厅里传来的猫叫，但杨澈毫不在意，仿佛指挥着一整个乐团的指挥家一样，按照自己的节奏，平稳地处理着每件事。

    这一切的平静止步于手机突然发出的一声微信消息提示音。杨澈的心一下子随着这声飞了，他甚至等不及把最后一抹油涂到鸡翅上，就放下刷子，一步跨到手机前，打开手机。

    “哈哈哈，下次吧。”

    ……

    任可宣躺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刷着社交媒体，有点不想点开刚刚推出去关掉的那个绿色的软件。

    距离她发出那句话已经有快十分钟了，杨澈还没有回复。当然，她是醒来才看见杨澈的消息，并不是秒回，所以杨澈也可能还没看见。

    但是，她那句话的潜台词，不就是让他不要回了吗？

    任可宣往下翻社交媒体的手停住了，她想了想，叹了口气，切回了微信的界面，对着杨澈的聊天框开始打字：

    “你……”

    删掉，重来：

    “那个……”

    她没打出下一个词，又将手放在了删除键上，犹豫了片刻，删除了。

    连续半分钟，任可宣都在输入框里打打删删。她忽然想到先前刚杀青的那部和许明喻一起演的电视剧，里面她饰演的女主就有和男二这样删删减减发消息的情节，最后被男二看见了她的备注那里，一直显示着“对方输入中……”，随后，男二就主动给女主打电话了。

    杨澈会看见吗？如果他恰好刚刚看见信息，也许会注意到；但如果他刚刚是看了她的反应，决定不回复，那他就不会注意到。

    ……除非，他虽然没打算回复，但一直停留在和她的聊天界面。

    当然，这也太离谱了。虽然杨澈的邀请让她瞬间警觉，怀疑起杨澈的行事动机，但这么呆呆地看着一个聊天界面，对于她记忆里的冰块，似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混乱的思绪迫使任可宣放弃了输入，她刚要扔开手机，就听见手机响了一声提示。

    是杨澈给她发了一个视频， lost在吃饭。

    不在上镜期间，lost没有戴猫首饰，但她动作依然优雅，伸着舌头优雅地吃着一个小花形状的高脚猫碗里的猫粮。

    背景音很安静，除了lost吃猫粮的咀嚼声，什么别的声音都没有。任可宣没忍住，把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才切回消息界面回杨澈的消息。

    她犹豫了一下，输入：“很可爱^^”。

    这样似乎还是可以当作敷衍，尤其是再看看她上面那句“下次吧”。任可宣放下手机，从沙发上坐起来，将手机放在桌面上，像看剧本一样认真看了好几遍她和杨澈的聊天内容，短短三行字、一个视频。

    都怪杨澈发猫的视频来引诱她！任可宣最终下了决定，敲入一行字后，匆匆关闭了聊天界面，把手机熄屏，扔进包里，溜了回家。

    ……

    “好了，小报，你不要抢黑键的吃的了！”杨澈坐在客厅猫爬架旁的一个矮脚凳上，一只手拽着小报的后脖颈，一只手拿着手机，看着上面的回复。

    “别吃热狗：谢谢你把她带回来。我要回家了，下次联系。”

    “别吃热狗”是任可宣的微信名，白天问她要微信的时候，杨澈通过的时候有点着急，没有给她备注就直接加了。

    从他们大学第一次加微信的时候，任可宣的微信名就是这个。“热狗”和她的本名“任过”拼音缩写一致，是她注册微信的时候随便起的。

    与任可宣那边一片空白、只有寥寥几句记录的聊天界面不一样的是，杨澈的手机上，两人的对话框里有大量的内容，看起来好像他们还在聊天一样。

    除了，上面每一个日期时间，都是四年前的。

    估摸着任可宣今天是不想回他的消息了，杨澈把手机放下，把一边转而去抢白键冻干的小报拎起来，不轻不重地呵斥了一句：“你这个逆子！”

    “喵~”小报不知悔改地大力在空中踢着腿，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眼睁睁看着白键吃了冻干。

    一边的lost吃完了碗里的猫粮，扫了扫尾巴，走到黑白键边上，也叼起一块冻干吃。

    小报被杨澈按在怀里，见此情形，叫得更加大声，似乎在质问为什么就它不能吃。

    杨澈不为所动，摸着小报的脑壳：“……今天你骗的猫条还不够吗？而且lost今天立大功了，你呢，你白吃白喝？”

    被小报骗了猫条的任可宣刚刚到家，扔下包，回到房间开始卸妆。她打开手机，杨澈只是给她发了一个白键小猫点头的gif，配文是“嗯”。

    她扔开手机，继续女明星繁重的护肤步骤。

    任可宣的家是一间对于一个人来说有些大得空阔的平房，只有一个卧室，占据了家里大部分空间的是她的衣帽间、化妆间和浴室厨房。厨房是个空摆设，任可宣做饭的水平基本是负数。

    连泡面都只能开水泡熟，没有办法煮熟的程度。无论是什么食材，只要需要用到锅，或者灶台，就是完蛋。

    当初买房装修的时候，任可宣在西北的一个剧组，无暇管装修的事情，全权交给了琳姐。琳姐听见她说想弄个厨房，把什么壁橱式烤箱，三开门大冰箱都安排上了，甚至还有一个调酒台，但是任可宣回来之后，发现这些东西没一个她能有本事在做饭的时候用上。

    都是一群多余的摆设。

    任可宣已经换上了睡衣，扎着简单的丸子头。她从冰箱里拿了一杯冰柠檬水，坐到客厅沙发上。

    客厅的灯光很暗，只有一盏黄光落地灯。任可宣没向往常一样打开电视放电影，而是下载了一个直播平台，注册了一个账号。

    然后，搜索“杨阿玛多伊斯”。

    拜杨澈所赐，她知道“阿玛多伊斯”是莫扎特的中间名。不过，其他的，关于这个冰山怎么会想到开宠物直播，她一点也不知道。

    明明这个人的消息一点都不想回复，却对他的直播事业充满着兴趣。怀着“让我来看看怎么回事？”的心，任可宣点下了关注按钮。

    几乎是她刚刚关注，好巧不巧的，杨澈就开始直播了，平台冒出一个提示：“你关注的主播开始直播了！”

    任可宣喝了一口柠檬水，在电视上投屏起杨澈的直播。直播间很快涌入大量的粉丝，晚上流量大，观看人数比白天还多。镜头架在杨澈面前，他拿着一把猫毛刷子，在给白键梳毛。

    黑键就是一把大刷子得着刷，到白键这里刷子都小了一号。任可宣忍不住腹诽，点开弹幕。

    ……弹幕全是她。

    这完全超出了任可宣的预料，她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从滚动的弹幕里获取消息。

    【出息了，竟然有本事见到影后了！】

    【感觉你们同框我次元壁破了】

    【次元壁破了+1】

    真有趣，要是知道他们还是前任关系，岂不是细胞壁都可以长出来再破了。

    不过，杨澈再认真地给白键梳毛，完全没有看弹幕。而弹幕的内容很快转换到了另一个方向：

    【你的脸到底是不是真的啊，救命，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早就说过他的视频没有处理过了】

    【你长这么帅为什么不出道啊！】

    【我可以当女友粉吗？】

    女友粉的言论越来越多，任可宣笑得差点呛了。杨澈终于抬头看了看屏幕上的弹幕，这时弹幕群已经被“女友粉”刷满了。

    杨澈看着弹幕，喉结滚动，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任可宣看出来他有些不高兴。他的手一直在屏幕上划着，似乎是想装作看不见，寻找其他的弹幕回答。

    然而，任可宣想到，前面的弹幕是说她这个前任的，似乎也不好回答。真是好棘手的场景，她一点也不同情前男友的遭遇，乐得看戏。

    果然，杨澈很快发现今天的弹幕没有一个正常的，他叹了口气，这下全直播间都看出来他不高兴了。

    【怎么了？嗯？被我看上你急了？】

    【急了？哈哈哈我笑得受不了了】

    【说你不好看的通告不会是你自己买的了吧】

    杨澈瞥了一眼新弹幕，仍然装作看不见，费力在屏幕上扒拉着。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扒拉到了一条关于小猫的弹幕，他满意地读出来：

    “有ee关心lost今天还没出镜，好的，lost，你来一下。“

    说着，他把lost抱起来，也不管弹幕在说什么，向看不见一样，自做自地展示了一会lost的新装扮。

    当然，这种明显的视而不见，只会“激化”场面，弹幕越演越烈，拿出了杀手锏：礼物打赏。

    任可宣虽然对直播了解不算多，但她大概知道，等到出现大额打赏的时候，通常来说，主播会念名字进行打赏。现在，为了让杨澈回答弹幕，一些粉丝开始改ID打赏。

    “谢谢‘杨主……播最帅’的深水鱼雷……”杨澈收到打赏提示音，有点为难地念出来。

    接着各类的名字越来越离谱，“主播女友” “刚转女友粉的前妈粉”等等，杨澈都非常努力又十分为难地念完了打赏，最后甚至出现了“lost黑白报的妈妈”。

    读到这个打赏的时候，杨澈突然非常一本正经地看向摄像头，任可宣从观众视角看，似乎是看着她一样：“那个，我要说一下，小报除外，lost黑白他们是有真妈妈的。”

    在弹幕刷过一片“啊？”的背景下，杨澈隔着屏幕和网线，看着客厅里的任可宣说：“我有个分手了的猫控前女友，当初开始养猫是因为她。我想，她应该算猫的妈妈。”

    ？

    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