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心思

    自家的事自家清楚,虽然在外人面前嘴硬,但贾赦和王夫人也知道自己的手上不干净。

    贾赦惯常欺男霸女,强买强卖。远的不说,那石呆子就是为着不愿把古扇卖给他被诬陷下狱的,如今是生是死也没人知道了。

    王夫人的亏心事儿也不少,在内宅中害死害病丫鬟姨娘都暂不必提,更何况还有放利子钱、藏匿甄家财物、贿赂太监等事。

    这些旧事一时翻涌上心头,简直令二人五味杂陈。

    他们听了老太太的话,知道荣府的人只要自己没犯下不法之事,就不必担心被宁国府牵连,但问题是,这不法之事他们已经做下了啊!

    如今悔之晚矣!

    贾赦把自己过往所犯之事在心中过了一遍,心知自己这遭是逃不过了,又是悔恨又是难过。

    这人世间的美人和古董他还没有享用够呢!

    早知今日,他一定会收敛些。

    这个美人强抢不来还有别的美人,那件古董夺不来也可以花银子买别的古董……

    自己当初何必要为此做下错事,且还留下了痕迹呢!唉!恨煞人也!!

    ……

    王夫人心里也不好过,往事涌上心头,她委屈得几乎要哭了。

    怎么就到了这山穷水尽的地步呢?

    她这一生从未为了自己做过什么,不过都是为了儿女,为了夫君,为了他们这个小家奔忙。

    况且这些事又不止她一人这么做,大家都这么干!

    不过是惩处几个内宅的狐狸精,放利子钱补贴一下家用,为亲戚朋友存放些东西,托内监给宫中的女儿带些银子……

    这些不过是寻常事,这么能算是犯法呢?

    不过是因为贾、王两家败落了,那些官场上的人才一窝蜂地来欺负他们家,要在自家身上吸血吃肉!

    都是些小人!从前荣国府和王家风光的时候怎么不见有人说她犯法?!无非是欺软怕硬罢了。

    她想着想着,自己的眼眶慢慢红了:

    我的宝玉,我早死的珠哥儿,我可怜的元春,娘的命好苦啊……

    娘这遭要是挺不过去,不过是和元春、珠哥儿在地下团圆,但是我的宝玉要没娘了啊!夫君一向只知道从严教导宝玉,不是呵斥就是打骂,没有我,我的宝玉跟着这个爹日子可要怎么过啊?

    ……

    王夫人这时早已选择性忘记宝玉向来是跟着老太太过日子,由老太太亲自教养的事实,只一味将宝玉当做自己不能出事的理由之一,拒绝将她犯法的缘由归因为自己的愚蠢贪婪。

    但事实不为因为她的狡辩和逃避而改变,正所谓天理昭昭,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唉,纵然她也有些慈母心,如今又为之奈何呢?

    宝玉向来敏.感多思,又坐得离王夫人近,很快就察觉了母亲的不平静。

    但他从来对府中大事小情缺乏关注,只满心都是些风花雪月、情情.爱爱,根本猜不到王夫人正在为自己的结局心焦,很快就将刚刚察觉到的一点异常抛之脑后了。

    听过了老太太的话,他心中只觉踏实又安心,想起这段时日来湘云对他的体贴温柔心中更添一股柔情蜜意,很快沉浸到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畅想中去了。

    惜春则全没有宝玉这样轻松的心态。

    宁国府出事之后她颇有寄人篱下的自卑感,纵然有老太太疼爱,姊妹关怀也难解她心中的烦忧。她光人儿一个在荣府白吃白喝,如今荣府似也难保住富贵了,叫她厚脸皮留在这里让老太太养活实在难办到。

    但她又能去哪里呢?

    庵堂吗?

    但想起黛玉从前跟她讲过的庵堂里的腌臜事儿,唉,那里也去不得……

    ……

    惜春的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将脑袋塞进茶碗里。

    贾母见她这样,知道她又在钻牛角尖了,拍了拍她的背:“好生坐直了,莫要多想,有我老婆子在就有你一口饭吃,你打小儿就在我跟前儿长大,从来都是我家的孩子,与宁府不相干……”

    惜春默默挺直了背,眼泪一滴一滴落尽茶碗里,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好生孝敬老太太,报答她老人家的大恩。

    探春和黛玉支着两双耳朵,也把老太太的话听进了心里,不由暗暗为惜春高兴:老太太发了话,这在座的各位也没哪个是聋子瞎子,再不会有人暗地里给惜春妹妹脸色看了……

    探春比黛玉的高兴还要更添一重。

    迎春嫁了之后这家里年轻的姑娘就只剩她和惜春了,老太太发了话要把惜春留下来养活,她不必和妹妹分开,能彼此长久相伴,怎能不欢喜呢?

    况且她在知道家中情况后心里就有了打算。

    家里大老爷和太太恐怕要不好,老爷和宝玉向来不中用,纵然有凤姐姐和琏二哥,但他们到底是隔房的哥哥嫂子,自己这房就只剩她能顶事儿了,到时候她自有一番道理。

    惜春妹妹能留下来,她们多年的情谊,也能给她当个臂膀,到时候做下一番事业,也不枉到这世上走一遭!

    ……

    贾母高坐上首,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也有了计较,将对家中的安排一一道来:

    “等宫中的旨意下来后,这国公府咱们恐怕住不得了,这京城怕也不能呆了。一会儿散了,你们各自回去也收拾收拾,等事了了大家就回金陵去。”

    “凤丫头和琏儿派人回金陵老家买些田产、房屋、铺面,往后咱们就要靠这些东西过日子了,千万经心些。”

    “等一切尘埃落定,咱们再把京里这些带不走的铺子,笨重家具、摆件等物什卖了,换些银两与你们两房分一分当做安家银子。我老婆子的那些旧物就留给探春丫头和惜春丫头当嫁妆,你们可别打主意……”

    黛玉一面听一面在心里不住点头,对老太太的话十分认同。

    国公府传到贾赦手上时本就该降等袭爵改为将军府,不过因着老太太还在才特地优容,仍许挂着国公府的牌匾。贾赦眼见是要吃官司了,这爵位怕是到了头儿了,这偌大的国公府平头儿老百姓当然是不能住的。

    虽然她舍不得外祖母和姊妹们,但不得不说回金陵也是个好主意。

    贾家的事儿出了后,家里老老小小都没了脸面,走在街上都要被人指指点点,何苦去受这气呢?

    这京中到处都是富贵眼,贾家剩下的偌大家产,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纵有父亲和柳湘莲看顾,也难免有疏漏。不如一走了之,到了金陵,谁又认得贾家这几口人,知道贾家有多少财?

    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贾家在金陵老家还有许多族人,从前他们也没少享受荣宁二府给的好处,如今荣府遇着事儿回老家了,怎么也得照顾一二。

    这样算起来,回金陵真是上上策了,不愧是老太太!

    ……

    黛玉脑中思绪翻飞,不留神再抬起头,外头已是日头西斜了。

    贾母安排家事的声音还在荣庆堂回荡,落日的余晖斜斜地照了进来,金色的阳光照映在众人专心致志的脸上,这个即将落幕的大家族闪烁出了最后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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