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亲

    今日是农历二月初四,黛玉将要赴一个美好的“约定”——她要订亲了。

    因是圣上赐婚,纳采(说媒)这一步倒减省了下来。前两日林如海已经给两个孩子和了八字,两家换了庚帖,定下今日过文定。

    虽说是黛玉订亲,但实际上并没有需要她参与的环节。女方这边是林如海操持,男方那边江凌长辈具不在了,乃是陛下派遣来的官媒人代劳。

    黛玉并不是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古代闺秀,虽然心里有些害羞,但她实在好奇,因此躲在屏风后面偷看。

    江凌家的下仆这时正把三牲、酒礼等物抬着往林府送。猪猪头上戴着大红花,后头跟着“同命相怜”的牛和羊,被面带喜色下人晃晃悠悠地抬了进来。

    戴红花的三牲后头还有一长串儿装着聘礼的箱笼排着队进林府,周围看热闹的人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个好不艳羡!

    “嗬!这林大人家订亲呢!男方好大的排场,这聘礼怕不是把家底儿都掏空了!”

    “兄台不清楚内情,我家公子与江家的公子,哦,就是林大人未来的女婿是同窗。他家在江南也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家财可不老少!”

    “唉,计较这些作甚?林大人就这一个女儿,江家父母也早没了,只留下江公子这一个后裔,两家迟早合成一家过。甚聘礼啊,嫁妆啊有什么好计较的。”

    ……

    黛玉并不曾听见门外这些人的闲话,看见跟着江凌的官媒人和父亲交换了聘书和礼书,后知后觉地有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我这就和师兄订亲了?

    她傻呆呆地盯着江凌看了一会儿,看着他脸上期待、欢喜的神色,心里渐渐踏实下来:是这个人的话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官媒人完成了任务也不留在这里讨嫌,很快告辞离开了,林如海半是酸涩半是高兴地咳嗽了两声,瞟了一眼屏风后面的黛玉,对着江凌道:

    “我去外头帮林管家安置聘礼,你们两个自己说说话。如今订亲了,也没人敢说嘴。”

    说罢,背着手信步离开了。

    黛玉见父亲走远,这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她有一阵子没有见到江凌了,这会儿和他单独呆着,又不好意思起来。

    “师兄……”

    江凌有些紧张地盯着黛玉的眼睛,打断她的话,问道:“虽是老师之命,陛下赐婚,但不知师妹心里是否……是否愿意与我……成婚……”

    黛玉心脏咚地跳了一下,被害羞紧张的师兄可爱到,绯红着脸,眼神飘忽,道:“都订亲了,还…还来说这些话……”

    “什么?”

    江凌并没有听清黛玉比蚊子还小的声音说了些什么,更加紧张地问道。

    黛玉脸更红了,鼓着勇气抬起头,稍微大声些道:“我,我愿意的。”

    这下江凌听清了,勾着唇笑起来,随即又不好意思一样用拳头抵住唇咳嗽了两声。

    黛玉也笑起来,抬着头望着难得傻乎乎的江凌,怎么看都看不够。

    江凌叫她看得手足无措起来,红着脸用手轻轻捂住了黛玉的眼睛,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师妹,别看——”

    “我这会儿肯定笑得很丑……”

    黛玉捉住他的手牵在手里,脸上的笑意更甚,道:“不丑,不丑!”

    “人发自内心的笑容就是这样,不好看,但叫人看了心里暖洋洋的,也忍不住笑起来……”

    “看见师兄笑,我也…我也忍不住笑起来了——”

    江凌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傻笑这将黛玉的手贴到自己脸上,热乎乎的温度几乎要把黛玉的手心灼伤,令她的眼眶也红了起来。

    她不受控制地摸了摸江凌如玉的脸颊,被他一把按在怀里,砰砰砰的激烈心跳声毫不遮掩地传进黛玉的耳朵里,吓得她在江凌怀里微微发起抖来。

    “玉儿,师妹,我的……”

    黛玉听着江凌低沉的呢喃,心脏也发疯一样跳动起来:这个怀抱是如此安全,又如此“危险”……

    过了好一会儿,二人的心跳声才慢慢平缓过来,江凌扯下脖子上带着的玉观音珍重地放到黛玉手心里,温柔地说道:

    “这是我从小佩戴的观音,现在交给师妹,叫它以后多多保佑你……”

    黛玉依赖地靠在江凌怀里,举着观音挂坠道:“师兄给我戴~”

    江凌用额头贴了贴黛玉,拿过观音项链,轻柔地系在黛玉雪白修长的脖颈上,又拿起观音像在唇上贴了贴,才将它贴着黛玉的亵衣放好。

    黛玉的脸又羞红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白鹤的荷包塞在江凌手里,别过头嘴硬道:“我自己绣的,绣得不好,你…你不准嫌弃!”

    江凌将荷包揣进怀里,也不说话,笑着亲了亲黛玉的脸颊,又拿鼻子轻轻蹭了蹭,抱着黛玉耳鬓厮磨了好半晌才放过她。

    他们这边缠缠绵绵地呆在一起,林如海那边安置好了聘礼就听见下人禀报说贾府的太太过来贺喜了。

    原来是王夫人携着凤姐儿来了。

    “妹夫大喜——”

    “姑父大喜——”

    二人笑盈盈地齐齐向林如海贺喜。

    凤姐儿贺完喜令人拿了一个盒子来,里头装着姊妹们送给黛玉的针线活儿、零星几样别致的首饰,又有一封书信埋在最下头。

    “这是她们姊妹几个的心意,姑父记得转给林妹妹。”凤姐儿说着又另取了一个盒子,递给林如海道,“这一盒子是老太太、老爷、太太和我的一点心意,贺妹妹定下这么个好夫婿!”

    林如海令人接过两个盒子,拱手笑道:“嫂子和侄媳妇也同喜!劳累你们走一趟,改日叫玉儿亲自来府上道谢。”

    三人又你来我往地客气了一番,王夫人和凤姐儿才带着下人告辞,只是林如海心里有些疑惑:就算来贺喜,怎么是她们二人一起来?往日未见其与女儿有多少来往啊……

    是夜,黛玉在卧房中翻看今日收到的礼物。

    她先是扫了扫官媒人给林如海的礼书,上头罗列了聘礼的名录。

    好家伙!好大几页根本看不完!

    上头各色庄子、铺子、地契、田产等物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缭乱,黛玉不免怀疑江凌的家当是否都在里头了。

    实际上还真是!

    江凌独身一人,林如海待他如师如父,他又认定了黛玉做妻子,心里三人早就是一家人。因此大手一挥就将所有家产都当做聘礼送进了林府,先前林如海存放聘礼时也好不讶异!

    将一时难以理清的聘礼单子放在一旁,黛玉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

    里面装着精心绣制的荷包、手帕,几样样式新鲜的钗环、镯子,然后就是一叠厚厚的信了。

    黛玉小心地将信拆开,取出一张叠了好几叠的画纸,上面画的是是黛玉、迎春三姊妹、宝钗、湘云一起游湖的场景。观其落款,是惜春这两日为庆贺她订亲赶出来的,还没有来得及装裱。

    黛玉轻轻地摩挲了一会儿画面,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好了。

    信封里余下的乃是几个姊妹写给她的信,里面追忆了那些和黛玉一起相伴成长的时光,真挚地为黛玉觅得好夫婿而高兴。

    有意思的是,宝钗的信里还提到了宝玉。

    说他因为林妹妹订亲很有些闷闷不乐,但最后还是别别扭扭地做了一盒胭脂要给她。又因为害怕老爷太太骂他,不敢将礼物一起送过来,将胭脂存在了宝钗那里,令黛玉哪日得空去拿……

    黛玉因为看了姊妹们的信而微微发红的眼睛一下子笑得眯起来:宝玉纵然有千般纨绔,万般懵懂,但是待姊妹们的心是好的。

    她嘴角含笑,将信珍重收回盒子里,打开了另外一个盒子。

    里头一柄精巧的羊脂白玉如意是贾母先前悄悄告知她要贺她订亲的礼物,另外一把古董扇子和一本古籍应该是两个舅舅送的,一条红宝石项链应当是凤姐儿所赠。

    这些是勉强认得出的,另外还有两样礼物好不奇怪!

    一件是个掐丝的金镯子,这镯子极细,还没有婴儿的小指粗。黛玉杵着下巴思索了好一阵,才猜测是抠门儿的邢夫人所赠。

    那另一样应该就是王夫人的贺礼了。

    那是一对儿样式老旧的宝石耳坠儿,似乎是七八年前的样式,虽然保养得当、制作精良,但是还是能够看得出岁月的痕迹。

    更加令黛玉无法理解的是,这对耳坠的耳针已经年久发黑,送过来之前竟然没有重新擦亮……

    这时候的人送礼物很讲究,大家夫人哪怕将旧饰品送给小辈以示亲近,也不会将非常老旧、过时的东西不经修复就送人。

    王夫人这礼送得实在奇怪!

    黛玉再联想到林如海说今日是王夫人和凤姐儿二人一起来送贺礼,更觉得中间有猫腻:

    往常王夫人与她并不亲近,现在也久不管事了,往常做这些事的都是现在管家的凤姐儿和贾琏,从来没有见过她老人家“屈尊降贵”过……

    黛玉摇摇头将满肚子猜测抛之脑后,不肯令它们破坏了今日的喜气,慢慢将这一盒子东西也重新收好,躺在床上畅想着三年后和师兄成婚是何模样,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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