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成绩公布那几天，叶伟童回了A市给爷爷祝寿。肖阳阳和曼珠、茵茵一起回学校查成绩。肖阳阳昨晚已经没睡好，回校路上一直忐忑不安，紧紧拉着张曼珠的手。拿到成绩单那一刻，肖阳阳的小心脏紧紧一缩，就差0.5分没有到达江谷一中的分数线。

    肖阳阳跟老师道谢后，拿着成绩单假装镇定地走出办公室，慢跑到楼梯角落里头。刚刚躲进去，肖阳阳的眼泪就不受控制般哗啦啦地直流。手机响起，叶伟童的电话打了进来。肖阳阳按掉。叶伟童再打进来。肖阳阳再按掉。叶伟童再打进来。肖阳阳再次按掉后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没考上。”叶伟童没再打进来。

    头顶上的楼梯，学生上上下下，有欢呼声、有叹息声。肖阳阳躲在昏暗的楼底道下，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这个学期，肖阳阳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付出了百分百的精力，却还是没能考尽如人意。透过窗户，外面蓝天白云、阳光灿烂，肖阳阳却觉得一切事物都铺上了灰暗的烟尘，黯淡无光。肖阳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外婆，如何面对疼爱自己的亲人们。大家对自己肯定很失望吧？

    接到手机信息的张曼珠、熊茵茵在教学楼的楼梯底下找到肖阳阳，双眼已经哭得又红又肿。张曼珠把自己头顶上的帽子摘下，戴在肖阳阳的头上，抽出她手中的成绩单，拉着她往学校外走。熊茵茵捡起阳阳放在地上的小背包，快步跟上。

    三人坐上了公交车，没有目的地，跟着公交车在城市里兜了一个圈，在终点站下了车。终点站在东江码头，三个女生又坐着船渡了江。下午四点多，阳光稍微收敛，大家站在码头迎着江风。看着各类货轮镶在深邃宽厚的江面上，鸣着汽笛，沿着自己的航道缓缓前行，渐渐消逝在天际之处。天地间，人类是那么渺小。

    肖阳阳趴在栏杆上，低下头，傻傻地看着荡漾的浪花不停地冲撞江岸。心情渐渐平复，肖阳阳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外婆。中午出门的时候，外婆殷切的眼神还历历在目。

    “对哦。你们考得怎样？”冷静下来，肖阳阳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蜘蛛和茵茵的成绩。

    “我们都正常发挥。”张曼珠捡起脚下的碎石子，让水里扔去。

    “她考上了，我没考上。”熊茵茵顺口接上，虽有点失落，但照着平时的成绩，也意料之中。肖阳阳伸出双手，拥抱了一下落难好友。

    “成绩倒没啥。倒是一想到不能和李然师兄同一所高中就有点闷闷不乐。”

    “你师兄明年都高考了。你就不要想太多了。”张曼珠中考成绩排在全市25名，“阳阳，叶伟童考得怎样？”

    “他没参加中考啊。向老师问他要不要参加中考，他说不考了。”阳阳知道，叶伟童不参加中考很大程度是为了自己。最后的一个多月，他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她的身上。给她讲题还做好所有后勤服务工作，把她照顾得妥妥当当，但最后她还是没考上一中。

    “叶伟童对我真好。”肖阳阳不禁感叹道。

    “简直无可挑剔。”熊茵茵不禁感叹道。

    “我……”阳阳思考了一下，“他这种好到无可挑剔让我感到很有压力。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受。就是觉得伟童对我好，好到我很有压力。他一切无忧，他唯一需要忧的可能就是我了。于是，他把他的关注点全部都放在我身上。然后，他替我想了很多，也替我做了很多。他觉得我只要跟在他后面乖乖地就可以了。我完全可以无脑子地活着，他给我遮风挡雨。我不是怀疑他的能力，他的计划肯定不差。只是，有时候他给我选了一条康庄大道。但这未必是我想走的路。就是说……”

    说着说着，阳阳突然抬起头，看着大家：“你们懂吗？”

    熊茵茵摇摇头，表示不解。张曼珠没说话。

    阳阳看着江面那几只海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心情。和他在一起有时候觉得很压抑，他太好了，不知道怎么回报他，有点承受不起。记得爸爸曾经说过，他和妈妈互相扶持，慢慢有了一切，有了我。但叶伟童和我之间，缺少一种生活上的共鸣……假如我们不分手，一直走下去。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他的负累，我给不了他任何建议和支持。他值得更优秀的女生。我总是觉得我们谈恋爱就是一个错误的开始。”

    熊茵茵一脸懵逼，没听懂肖阳阳说什么。

    “阳阳，你想太多了，可能这些年的事让你变得有点畏惧、悲观。按照叶伟童的理科思维，你愿意和他在一起就是他追求的结果。至于所谓的扶持、共鸣、负累，都事你们文科思维添加上去的旁枝末节，不在考虑范围。”张曼珠总结点评。

    “我只是觉得叶伟童谈恋爱谈得好嚣张啊，爱怎样对你好就怎样对你好，完全不顾虑老师和同学的看法，他们似乎也无可奈何。我喜欢这么霸道的爱。”熊茵茵好生羡慕。

    “那我呢？我有这种资本吗？一旦我和叶伟童分手，同学会笑他还是笑我？踩他还是踩我？唉~不知道怎么说。”肖阳阳轻叹一口气。

    回到家，肖阳阳跟外婆说了自己的成绩。外婆轻拍阳阳的肩膀，没有半句埋怨，反还不停安慰阳阳。阳阳更加觉得愧疚，忍着一肚子的眼泪把饭吃了。阳阳洗了碗筷，看见外婆摇着扇子坐着摇椅在阳台乘凉。外婆摇着扇子叫阳阳过去。

    “来，和阿婆聊聊天。”深蓝的天幕，繁星初上，夏虫蝉鸣，和着微风，日子显得那么温婉纯良。

    “阿婆。”肖阳阳搬了一张小椅子挨坐在外婆身旁。

    “今天很不开心吧？”

    “没有。”

    “还想骗阿婆哦。”外婆轻笑着，那眼神似乎已经看透了岁月。

    “阳阳，阿婆的日子都快尽头了，人间悲喜，啥事没见过？想当年，你阿公走的时候，阿婆觉得整个天都塌下来了，但日子也熬过来了。所以，不要觉得阿婆会对你失望。阿婆没求你有多大出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咯。阿婆到时候去见你阿妈，也对着住她啰。你阿爸阿妈也只是你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没求你大富大贵。”摇椅轻轻地晃着，外婆那糯糯的乡音让阳阳感到很心安。

    “阿婆……”阳阳轻搂着外婆，小脸贴着外婆的手臂，不让外婆看见她眼中的泪水。

    “这么大了，还撒娇咧。”外婆乐呵呵地轻摇着扇子。

    “没有呢。”阳阳噗嗤一笑，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现在的天越来越热二楼。你妈妈小的时候，和她哥哥姐姐们在地堂乘凉，半夜还要该张薄被子。现在半夜没空调，阿婆也睡不着了。”

    “你那么胖，肯定啦。”阳阳轻笑着。

    “还嫌弃阿婆胖啰。”

    “哪有……”

    婆孙俩，乘着夜色，喃喃细语，似乎岁月流长。

    回到房间，肖阳阳拿出手机，叶伟童打来的几十个未见来电以及数十条未读短信。肖阳阳放下手机，躺在床上，发起了呆。想着读二中好还是六中好。七中离家近，二中师资条件似乎更好。

    手机震动，阳阳拿起来一看，又是叶伟童。

    “在哪里？”叶伟童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地紧张，“干嘛不回我电话，又不回我短信。我还想着今晚就赶回来，竟然没有航班。”肖阳阳还没说话，叶伟童已经说了一大段。

    “不急。”折腾了一天的肖阳阳恹恹的，没有精神。

    “差个0.5分而已，不要记在心上。”

    “嗯。你怎么知道我成绩啊？”肖阳阳还没跟他说呢。

    “查个成绩有多难？”

    “那是。”肖阳阳趴在床上，不大想说话，觉得整个大脑都当机了。

    “不怕，有我在。”

    “嗯？”肖阳阳昏昏沉沉，有点想睡觉。

    “你想去哪里读书？”

    “我好累……”

    “那先睡吧？你洗澡没？”

    “没。”

    “那快去洗澡。”

    “嗯……”电话刚挂，肖阳阳已沉沉地睡着了。半夜醒来才去洗了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