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阳市的冬天很美,因为有雪。
德阳市的晚夜很美,因为想念。
一个城市的寂静是一种习惯,是一种文化,也是一种传承。不管其他地方的夜多么繁华、喧闹、耀眼,这里的夜始终是静的。静的非常自然,静的非常美丽。
如果你试过,你会发现寂静的夜晚是最适合想念的。很多人说想念一个人是莫名的,其实不然。想念是一种状态,而这种状态只有处在寂静的环境中才能存在。而寂静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你是一个人。
子颜又翻开了《枕边的信笺》。
每当她想起官洁的时候,她都会这么做。这不是情不自禁,或是莫名其妙,这是一种可怕的习惯。她习惯了这种晦涩的话语,习惯了这种清秀的字迹,习惯了这种带有淡香的信笺。可是她看的越久,她越是不懂。
她不懂官洁为什么能写出这样的诗句?
她更不明白官洁以前的感情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今晚没有人会告诉她答案,正如窗外的白雪一样,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今年它会降临。
德阳市的冬天几乎是没有雪的。
子颜将窗帘拉上,再扣上。
窗外很美,只是夜已经深了。
不管你是讨厌还是喜欢,夜终究是会来的。正如冬天下雪,秋天落叶,这是一种必然,这是一种规律,这也是一种命运。
子颜将信笺合上,塞在枕头下面。翻开,合上。合上,又翻开。翻开,又合上。
通常重复地去做一件事情,是可以把事情做好的。但是想念不是这样的,不管你一天想几次,你都不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它。你想他,就是想他,你就会想方设法去找他,去联系他。不管他在何方,不管来日方长。
“官洁,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子颜发了一条信息,然后她将手机贴在胸口。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最奇怪的。不知不觉,他就走进了你的心里。而不知不觉,你已经离不开他了。
南京的夜是暧昧的,是迷离的,是惹人醉的。
尤其是在秦淮河畔。花灯画舫,粉黛笙箫。
热闹一词远远不能将其包装到位。热闹只是你能看到的,还有很多东西,你是说不出来的。尤其是在晚夜,你仿佛置身于用温柔酿造的酒乡之中。因为在这里,无论何时何地你的耳边总是萦绕着耳鬓厮磨般的软言细语。
温柔是一种慢性毒药。当然喝下它,你不会肝肠寸断,也不会痛不欲生,你只会卸下所有的防备和面具,然后去冲动,去享受,去放纵,去迷醉。
官洁和杨梅正在夫子庙一家最能体现南京美食特色的大排档里排队候座。
“南京的大排档盛名在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杨梅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一路都是不吝辞藻。
“新闻专业的高材生果然不一样,令人大开眼界。真的,回去给这里写篇专题报道!”官洁搬了张凳子给杨梅。
“我的文笔你又不是不晓得,作文水平一直都是拖班级的后腿。当一个人屡次献丑的时候,那就是真的献丑了。”
“以前的你我不是很清楚,但现在的你真的让我眼前一亮。你真的变了很多,这种变化不是刮目相看所能形容的!”
“你真的很坏耶!你想过你每次这样不切实际地去赞美一个女生的后果吗?”杨梅站起来,靠近官洁的耳朵轻轻地说。
“什么后果?”
“等我吃开心了再告诉你!”
“188号!请入座!”堂馆来来回回的叫唤着。
“在这里!”杨梅举起右手,超堂倌跑去。
“这边请!”堂馆礼貌地招待着。
杨梅一蹦一跳的跟在堂馆后面。
望着杨梅,官洁傻傻地站在原地。
跟一个乐观的人待久了,你会变得开心。
跟一个可爱的小孩待久了,你会变得年轻。
不管未来的生活怎么变,官洁都希望杨梅可以拥有一个乐观小孩的心态,并且这个期限是永远!
“我要红烧狮子头,金陵粉蒸肉,冬菇老鸭汤,还有牛肉锅贴。”杨梅对着堂馆,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
“你要什么?”堂馆问官洁。
“再加份甜点。”
“你就吃甜点啊!唉,难怪就跟猴子似的。”杨梅故意瞪官洁。
“这些够吗?”
“先这么多,不够再点啊。”
“你说这里的服务员怎么都好看啊!你看那穿旗袍的女的,还有那边的小伙子真是帅。”杨梅喜欢观察人,也善于观察人。
官洁只是微笑。
“你笑什么?”杨梅问。
“跟你在一起,我情不自禁。”
“我跟你说,你不要再夸我了。”杨梅娇嗔着。
“我没有再夸你,我只是在赞美我自己。”
“夸你自己?”杨梅用手搭住下巴。
“难道你不觉得我的眼光很好吗?”官洁笑着说。
杨梅的脸泛起了红晕。
“官洁,虽然高中我们不熟,但我能感觉到你是真的变了。”杨梅说。
“嗯。是的。变老了。”
“成熟稳重是一方面,但有一点更重要,更明显。”
“是什么?”
“你比以前还要让人讨厌。”
官洁微笑。
“你还记得,我在你同学录写了什么吧?”杨梅问。
“当然记得。”
“我第一次转到文科班的时候,就看到了你。你走后,我就跟我的闺蜜说,这个男的不要靠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你是坏坏的男生。后来当我听说班里成绩最好的那个人是你的时候,我真的是不敢相信。我还特地去看了一次考试光荣榜。到了毕业的时候,我还是把它写在了同学录上,也许是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太强烈了。”
官洁微笑。
他还记起了杨梅在同学录上写的第二句话——也许只有当你趴在课桌午睡的时候,才不会显得那么锋芒毕露。
“官洁,你老实说,大学里是不是有很多女生讨厌你?”杨梅问。
“是的。”官洁承认。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跟你在一起,我想很多女生都会有坠入云端的感觉,但是你总是有让她们从云端跌入谷底的能力。”杨梅望着官洁,目不转睛。
官洁沉默。
他既不能肯定,也不能否认。
“一个东西你很想得到,却又不敢接近,你说讨厌不?如果一个女生讨厌一个男生,这个男生也是幸运的。”杨梅声音开始变低。
官洁依旧沉默。
“你手机响了。”杨梅瞄了一眼官洁放在桌子上的手机。
官洁划开屏幕,子颜两个字多么的醒目。
一条来自子颜的信息。
“官洁,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官洁什么都没有回,只是将手机锁屏。
“怎么了?”杨梅问。
“没事。多吃点。”官洁夹了个狮子头给杨梅。
没过一会儿,官洁的手机又响了。
官洁划开屏幕,还是来自子颜的信息。
“官洁,I am missing you.”
子颜见官洁没有回复,心里很忐忑,马上又敲了这一行字。
“子颜,I am missing you too.”官洁怕子颜担心,就没说他和杨梅在吃饭。
“谁啊?女朋友啊?”杨梅开始猜忌。
“不是,我一个兄弟问我晚上去不去他那?”官洁说。
“你今晚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杨梅低声问。
“当然不会,我会安全地把你送回酒店。”
“官洁,你知道我心里现在什么感觉吗?”
官洁沉默。
“我刚从云端坠入谷底。”杨梅笑着说。
官洁依旧沉默。
灯火昏黄,杯盏交错。
时间在茶水、酒香、欢快的笑声中一点一点地流逝。
夜已深,将近10:00。
可大排档还是很热闹,外面还是有人在排队。
“吃饱了吗?”官洁将纸巾递给杨梅。
“吃饱了。”
“时间还早,待会我陪你去逛逛。”
“嗯。”杨梅点头。
“那我们走吧。”
“我去趟洗手间。”
“那我结完账,在门外等你。”
“记得站在我一眼就能看到你的地方。”
官洁微笑。
子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因为官洁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子颜,I am missing you too.”
不知道为什么,官洁的爱和笃定让子颜的心情很复杂。
因为当子颜把她与官洁交往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大脸的时候,她看到了在大脸笑容的背后藏着一丝忧虑。
随着年岁的增长,你才会知道真正的好朋友是在你得意的时候给你一盆冷水,在你失意的时候给你一根火苗。
“子颜,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他的未来?现在你在西安上学,他很快在南京工作。2年后你毕业了,你和他会在哪我们都不知道。从相恋到相守,你们始终都不在同一个地方。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我也知道你很喜欢他,但是你不能苦了自己而误了将来。”
想起大脸的一番话,子颜不知如何是好。
情窦初开的少女的心是梦幻的,但也是易碎的。它经不起一丝风雨,也受不了一次撞击。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可子颜一点都不觉得冷。
原来失眠不只是件痛苦的事,它可以让你想起很多事情,也可以让你忘掉很多事情。
拧开台灯,拉起窗帘,子颜决定像官洁那样写写东西。
记得自己曾问过官洁为什么如此喜欢文字,官洁是这么回答的。
“文字如同罂粟,它可以释放掉所有的挣扎和痛苦。但它不同于纸醉金迷般的烟雾缠绕,而像是一潭湖水般的清澈无痕。”
此刻,子颜终于明白了。
她摊开稿纸,在上面奋笔疾书。
吃完饭,官洁就陪着杨梅在夫子庙里面逛街。
逛街似乎是女人天生的爱好和技能,无论进了几家店,无论看了多少件衣服,无论走了多远的路,她们都不会觉得累,更不会觉得烦。
杨梅进了一家饰品店。
官洁跟在后面。
这家店不大,但是各种物品的布置和搭配很有新意。
左边是丝袜和打底裤,右边是各式各样的帽子,中间是些可爱的DIY,后面是五彩缤纷的围巾。
杨梅似乎对这家店的帽子佷感兴趣,已经试戴了好几个了。
“我戴这个好不好看?”杨梅问。
“好看。”
“那这个呢?”
“好看。”
“我比较喜欢黑色的和红色的,你觉得哪个更好看一点?”杨梅拿着两个帽子在镜子里比较了半天。
“其实这两款帽子,你戴上去有不同的感觉,我觉得都好!”
官洁并不是尽力讨巧,或是深谙陪女生逛街之道,他说的是实话。
杨梅真的很好看,她就像是一块美玉,在黑夜里是能发光的,而在灯光下是能吸引别人的眼球的。旁边的女导购员时不时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杨梅,不知是嫉妒还是羡慕。
杨梅经过再三比较之后,最终选择了黑色的那款。
“黑色的更村我,红色略显妖娆!”杨梅笑着说。
官洁沉默,乖乖的跟在杨梅后面。
杨梅来到了打底裤区,导购员说今天是在搞活动,买打底裤送手套。
托杨梅的福,官洁第一次知道了打底裤是什么东西。
“你试试这手套。”杨梅挑了一副咖啡色的手套,递给官洁。
“啊?”官洁没反应过来。
“你男朋友好害羞啊!”女导购员开起了玩笑。
官洁和杨梅不好意思的相视一笑,但都没有辩解和否认。
官洁的手不大,这副手套刚好合适。
“这副就送给你了,是陪我逛街的酬劳。”杨梅笑着说。
望着旁边的导购员,官洁都不知道该往哪躲。
杨梅拿起帽子和打底裤去结账,收银员说,一共 160元。
官洁愣在原地!
望着官洁惊讶的表情,杨梅笑着说:“今天长见识了吧!”
“不光是长了见识,还提高了审美的能力。”
“这话我爱听,官洁你有点意思啊。”杨梅将手里的袋子往官洁身上一扔,径直出门。
“对了,官洁,几点了?”
“11点了。”
“啊!我们赶紧回去。”杨梅推着官洁往回走。
“你累了吗?”
“不累。”
“回去就20分钟,还可以再逛会。”
“不,回去。我想睡觉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杨梅一直说她的脚很疼。
“我的脚疼死了,怎么办啊?”
这也难怪,那双细跟的高跟鞋已经陪她一天了。
“来坐会,我帮你揉揉。”官洁在一个椅子旁停了下来。
“地铁站还有多远?”杨梅问。
“就在前面,大概150米。”
“那你背我。”杨梅轻声撒娇。
望着满眼委屈的杨梅,官洁只能依她。
杨梅真的很瘦,官洁背到地铁口都没有觉得累。他只是觉得热,额头上的汗把刘海都湿透了。
靠在官洁身上,杨梅一路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每个女生都有个公主梦,而此刻,杨梅觉得自己的梦实现了。
“到地铁口了,你放我下来吧。”杨梅说。
官洁小心地将杨梅放下。
“我重吧?”杨梅掏出了纸巾,帮官洁擦着额头上的汗。
“跟猴子似的。”官洁笑着说。
踏出第一步台阶,杨梅就牵住了官洁的手。
“你扶我。”杨梅轻声说。
官洁握住杨梅的手。
杨梅的手很冰。
官洁没有说话!
他的手心一直冒汗。
他真的很紧张,他每走一步,都会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膛。而每次加速心跳都在告诉他,原来自己对杨梅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几十步台阶,官洁和杨梅都觉得走了好久。
“这么晚了,待会还有车去你朋友那吗?”杨梅在地铁上断续问了几次。
“他说有,如果没有,他会来接我。”官洁说。
杨梅沉默。
有一种人是不习惯沉默的,只要沉默,他就会显得悲伤和忧愁。
“你别担心,我明天早上准时来接你。”官洁不自然地摸着杨梅的头。
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杨梅缓缓地靠在了官洁的肩膀上。
列车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可它还是有规律地停靠,启动;启动,停靠。
它行驶的很快!
它似乎是在向黑夜告别!向这个不一样的黑夜告别!
莫泰168欢迎您!
酒店的LED灯来回播放。
杨梅站在台阶上面。
官洁站在台阶下面。
“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杨梅问。
“因为公主瞌睡了,所以车夫必须要快马加鞭!”官洁微笑。
似乎有种人,只要他一开口,你都会觉得他是在夸你。
杨梅笑了。
“那你早点睡,我明天叫你起床。”官洁说。
“等等。”杨梅叫住了准备走的官洁。
“还有什么吩咐吗?”官洁望着杨梅笑。
杨梅迈着公主的步伐,一步一步朝官洁走近。
“你有麻烦了,谁叫你夸了我一晚上。”杨梅将手放进了官洁的掌心。
官洁静静地聆听。
他知道杨梅要说点什么,但是他不知道杨梅要说什么。
一个男人就算活了一辈子,你也休想去猜透女人的心思。
“官洁,你一个小时前让我从云端跌入谷底,现在又让我重新飘在云端。今晚我感觉就像是玩了一次过山车,不过有你的陪伴,我是幸运的!我知道你是非常危险的,你有可能让我头破血流,让我遍体鳞伤,甚至让我失去自我,但我愿意去冒这个险。官洁,能让我在这个年纪遇到你,谢谢你!”杨梅的眼眶有一丝泪光。
面对杨梅的深情款款,官洁呆若木鸡。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其实真正能打动女人的男人,是那些真正不坏的男人。
“你再不走,是不是有什么企图?”杨梅笑着说。
官洁微笑。
“你上去吧,天凉。”
官洁说完,转身离开。
他没有再回头。
他也没有向杨梅告别。
因为他知道告别的日子一定不会是在今晚。
望着官洁的背影,杨梅会心地笑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所有的疑惑,都已经解开了。
稿纸上的油墨还没有干。
这已经是第5张稿纸了!
纸上的笔迹飘逸,遒劲。
这根本就不像是女生的字!
至少大多数女生是写不出来这样的字的。
可是这稿纸偏偏是被摆放在子颜的课桌上!
这纸上的字分明就是子颜写的!
尽管纸上的字迹是如此的飘逸,遒劲。
花的期许
从未想过我会遇到你,更没想过
遇到最美的你我只能手足无措
似乎你穿越了千年的雨巷
虽然你没有撑伞天空也没有下雨
你还是留给我这个平凡的过客美丽的一瞥
一念便足以让我平静的心海翻涌
一刹便足以让我急促的马蹄踯躅
我停下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让我在这最美丽的时刻遇见你
如果是缘,我要寻找到你偶尔投影在我波心里面的那片云
我很不舍却不能奢求你再多逗留片刻
在没有雨的雨巷里,风留下了你的余香也带走了你的身影
我掉转马头在你停留的角落
留下了我来时头上別的那朵花
马蹄踏着青石街道跫音重复着我的期许
那天你拾到那朵花
我们就一定会再见!
有人说灵感是一种魔力,其实不然。灵感是源自于生活,源自于痛苦。然而写作是件快乐的事情,所以很多作家为了写出好的作品往往借助于外物。他们有的借助酒精,有的借助咖啡,有的借助浓茶,有的借助尼古丁,有的甚至借助毒品。这不是一种罪过,这是一种无法摆脱的习惯和痛苦!
但子颜借助的是想念!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可以能把《花的期许》写完,因为她中途有过想放弃!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可以专注地写好每一个字,尽管她是那么地热爱书法!
她只知道,她这么做是因为官洁!
因为官洁的字很漂亮。
因为官洁写了《枕边的信笺》。
子颜看看了手表,已经是凌晨2点钟了。
她有点累了。
她的眼睛疲倦了。
她慢慢地把《花的期许》折好,然后她将它和《枕边的信笺》放在了一起,
放在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里。
然后灯熄灭了。
然后她睡着了。
然后在梦里,官洁拾到了那朵花;然后,他们在一起了。
夜已深。
深的似海。
杨梅再一次拧开台灯。
这是她第三次这么做了。
她根本无法睡着。
为什么?
她是在想官洁?
不全是。
那为什么?
因为她太想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