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荼把视线投注在自己人身上。
乔菘蓝唇瓣咬出血，死死埋头在莫青黛身上，莫青黛回抱她的手使不上力，一次又一次从她肩膀上滑落。
乔松清身形不稳地捶了一拳在墙壁上，晃晃脑袋得到了短暂的清醒，又很快陷于混沌。
霍秋眼眶泛红地盯着莫青黛，却乖乖紧抱住自己的手臂。
只有云栖安最奇怪，他像没事人一样，开始试图转移人群。
白荼注意到莫青黛察觉了陌生Omega的接近，勉力睁开眼，连带着乔菘蓝向后退去。
他们是Alpha，受到的影响是最大的。
她对云栖安说：“不要转移Omega，他们在一起没关系。”
随即她便贴着墙壁站了起来。
她的两颊受信息素影响染上一层几不可见的红晕，却木着脸，提溜着乔菘蓝和莫青黛的衣领，把她们拖到门外。
幸好她们就站在门边，要不然她这用不上力气的身体还真拖不动两个实实在在的成年Alpha。
好不容易转移了两个Alpha，白荼已经疲惫地站不起身。
乔松清不愧是凭毅力度过二十岁的典范，他距离门口最远，距离疯狂的人群最近，意识趋于模糊，他却仍然强撑着走到门边，最终被白荼拉了一把，摔到门外。
白荼终于松了口气，猛一用力，门“砰”的一声关上，她也脱力慢慢从门框上滑下。
两辈子，她第一次觉得，人的身体是一个非常恐怖的存在。
总有些东西，控制不了，也摆脱不掉。
白荼精神稍微松懈下一点，就被更滔天的信息素包裹住呼吸。
雪松木香。
乔菘蓝！！！
白荼再度提起一口气，撑着门板坐起身 。
乔菘蓝脸上艳红得不像话，此时已经神志不清地贴着莫青黛乱蹭。
莫青黛被她的信息素熏得反而清醒过来，压着乔菘蓝一齐倒下去，沉沉按住她的四肢。
莫青黛的声音哑得像被火烧过一样。
“兔子……”
“救救……乔菘蓝……”
她明明知道乔菘蓝很难挺过这一关，却还是忍不住把全部的希望都投注到白荼身上。
她下意识觉得，这个比任何人都冷静勇敢的女Alpha，就是希望本身。
二十岁的高强度的信息素紊乱，其后果足以无视掉抑制剂的效用，如不立刻采取措施，乔菘蓝甚至会被烧成傻子。
白荼毫不迟疑地劈昏了她，从腰间口袋里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扎入她腺体处的经络。
早在了解过这个世界的规则后，白荼就去学了一套针对信息素紊乱的缓解方法，甚至凭借上一世魔力游走经脉所窥探到的人体结构，研究出了一套不为人知的解决方法，只要每月施针，即可缓解，且此方法长期有效。
只希望乔菘蓝不是信息素失控。
前者只针对腺体处，后者却是针对全身。
如果说信息素紊乱是呼啸的河流，那信息素失控就是爆炸的海洋。
不到万分之一就能把人淹死。
所有人都目光专注地落在白荼和乔菘蓝身上，所以也无人发现窗户旁正巧向外窥视情况的两个人。
导演组赶来时，乔菘蓝的轻快勉强稳定住。
医护工作者戴着面罩，使用仪器迅速吸取暴露在外的多余信息素，并在带离Alpha后，分出Omega小队冲进了混乱大厅……
最后一眼是昏迷后平复呼吸的乔菘蓝。
白荼眯上眼睛，微微勾起嘴角。
.
白荼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完完整整做了一场前世今生的大梦。
她是被火锅的香味熏醒的。
睁开眼，莫青黛正口水直流地盯着火锅里的涮羊肉。
白荼：“……”
只见莫青黛歪着脑袋从筷子上咬下一半烫嘴的肉。
似乎一不小心烫到了舌头，她只好卑微用牙尖咬着，一边口里呼气，一边手上扇风，等到温度差不多了，就惬意地嚼了嚼，从舌尖滚到喉咙里，再咽下去。
莫青黛注意到她醒了，愉快地招手：“兔子，医生说你只是脱力了，休息一下就行，吃火锅不？”
真正的心累不是浮于表面的。
白荼摇摇头，问：“乔菘蓝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
莫青黛按住她的肩膀，给她按摩，顺便窃取消息：“兔子，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松鼠什么事都没有？”
又换外号。
这下好了，她和乔菘蓝都成了动物。
“改良了一下书上的针灸之术，怎么了？”
莫青黛放下双手，表情凝重地盯着她的眼睛：“因为这件事，外面好多主任、媒体都想找你谈谈，我和云栖安一人压了一边，接下来你的生活可能不会平静了。”
从给乔菘蓝施针那一刻起，白荼就料到了现在的局面。
她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尤其不喜欢改变一个世界的固有规矩。
然而事已至此，她也没办法逃避这万人瞩目的局面。
“没事，我会解释这件事，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她既然做出了决定，莫青黛自然是支持的。
不过——
莫青黛朝她挤眉弄眼：“那你可别忘了申请专利，这样谁也抢不走你的荣耀。”
白荼这时才意识到，她还没有完全从根深蒂固的老思想里走出来。
这里的规矩与上一世藏不住宝贝只能被灭族的修真界不同，这里有着权利意识。
二十还在被普法的白荼叹了口气：“好。”
莫青黛抱住她的腰，脸埋到她肩上的长发里，语气沉闷。
“兔子，如果你不想告诉外界，我也可以想办法帮你压下来，你只需要做出让你自己满意的决定。”
白荼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微怔：“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莫青黛的声音低的有些听不清。
“我总觉得你一直在努力融入这个世界，就像你原本不是这个性格，却碍于世界的规矩把自己束缚住。其实没必要，做你自己才是你来这个世界的唯一目的。”
二十岁的毛头小孩竟然在给千年老魔头讲大道理。
白荼笑了起来：“好。”
自从推测到云栖安就是师尊之后，她的变化还是让这两个小孩儿起了疑心。
现在她也终于豁达了。
追在师尊身后一辈子已经够了，被困在青霄殿、困在无法忘记的千年已经够了。
她有友情已经够了。
这世上的人总得缺点什么才算完美。
白荼和莫青黛又去看过乔菘蓝的情况。
她此时已经醒了，虚弱地靠在床头玩消消乐。
作为第一个无痛度过二十岁信息素紊乱的稀有物种，她现在是重点关照对象，没确认安全前，任何人不允许进入探望。
说到底还有些探究白荼能力的考量在。
白荼只会这种手法，却不能完全担保毫无副作用，医院肯出力保证乔菘蓝完全健康地走出病房，她自然求之不得。
她们站在探视窗外和乔菘蓝通了电话，互报平安后又解释了一下具体情况，白荼和莫青黛便决定做完安全检查后先行办理出院手续。
出院已经是下午的事。
白荼婉拒了莫青黛先转移记者的想法，牵着她的手腕光明正大从正门出去。
她们的出行吸引了大批医生跟在后面犹豫要不要上前。
走出一层电梯时，门外已经堵满了好事的记者，话筒几乎要捅到她们脸上。
她们好不容易挤到门口，门外是更多密密麻麻的黑发和黑色摄像机。
“白女士，听闻您仅凭针灸就解开了Alpha信息素紊乱的秘密，您能仔细说说您是怎么做到的吗？这项技术能运用到Omega身上吗？”
“白小姐，您对于您研究出了诸多学者都未能发现的治疗方法有什么感触吗？”
“白女士是榆大公认的医学专业高材生，请问您会因为这次的事受到学校和医院的大力培养吗？还是您已经跟两个法人组织的代表谈过这个话题了？”
莫青黛被白荼按着脑袋避开摄像头，听了半天，气得恨不得抢了他们的话筒。
一个个说的这是什么话？
拿白荼和学者比，是想突出白荼的厉害，还是在捧杀她？
甚至如果白荼一不小心说错一句，很可能就会留下看不起前辈的坏印象，影响到她大四乃至整个未来的实习和工作！
把头条的心思打到二十岁学生的头上，真不配举起摄像机！
甚至还有人直白指斥她：“白小姐，你明知道信息素紊乱是可以治疗的，为什么现在才展示出来！在你毫无作为的这段时间，有多少Alpha会深受信息素紊乱的折磨，你难道不会于心有愧吗？”
更有甚者，竟把主意打到了莫青黛身上。
“你是莫青黛女士吧！请问你对你的朋友隐瞒如此重大的事情造成的损失有什么看法！”
白荼随机挑选了这个话筒狠狠戳到莫青黛身上的幸运记者，抢过他的话筒，在他眼中闪烁“有戏”的亮光时，语气依旧沉着冷静。
“我非常不满意你对我朋友的态度，这严重影响到我是否想要说出你们想知道的东西。你是个超过年龄的Alpha自然不会介意，不过因为你一个人的出言不逊让多少年轻的Alpha深受信息素紊乱的折磨，你难道不会于心有愧吗？”
她把另一个记者的言论安了个尾巴在上面，黑锅一股脑全推了过去。
效果自然是显著的。
话筒把她的话传遍了门口每一个人耳中，包括心有不服的普通医生、主任、院长，也包括路过瞧热闹的人民群众。
吵闹的记者一个个被掐住了嗓子，如鲠在喉。
周围安静了很久，像是在等待手里拿着话筒的主人公先开口，否则他们一句话也不敢说。
白荼嗤笑了一声。
这群人在想什么？
她为什么不是傻兮兮去解释这不是她的本意一切都只是误会？
为什么不是愤怒地指着他们鼻子大骂这是我的私事你们少管？
别逗了。
白荼锐利的眼神直直射进他微缩的瞳孔里，声音犹如地狱而来的魔鬼。
“如果他们的未来因为你的一句话毁掉。”
“那么你才是真正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