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燃

    那时她也只有七岁,她学着大家小姐才学的礼仪,读了许多的圣贤书。她学着这世家贵族所重视的一切,聆听着圣人之言,转眼便被送到了赵王的床上。她害怕极了,她哭她喊,她跪下求他,放下所有的尊严,求她放过自己。可赵王,擦干她的眼泪,告诉他:“知道吗?你哭的越凶,本王越不想放了你啊!”,后来她遍体鳞伤,找到舅舅,她不知如何开口,而她之所以找来,只是想要问这个一向疼爱自己的舅舅,为何等了他那么久,却不来救自己。可他突然变了表情,扼住她的脖颈,恶狠狠说道:“别真的把自己当成什么千金大小姐,你满府里看看,哪有一个无用之人,我既给你荣华富贵,你便要千倍百倍的还回来才行。”他把她摔在地上,勾起她的下巴,笑着,还像三年前那样的温润:“既然这次的使命完成了,那也不能只便宜了外人!”他拎起扶燃把她摁在案上,那上面有一副还未完成的画,眉眼像极了阿引。她自来这府里便见过这样一幅画,舅舅说,那便是你的娘亲了。这漆黑的夜,这偌大的府邸,仿佛都听见了扶燃的凄厉如鬼魅的哭喊,又仿佛没有听见。等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她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女,弄萧抚琴,调墨写诗。黑夜来临,她又辗转在不同的床榻上,一遍一遍在这地狱里轮回。而她的舅舅,官运亨通,已是左右卫大将军了,更封了清河郡王。可是她,太想太想逃离这里了。倒终于遇到了一次机会。

    那时先帝还没故去,八王女年幼,很得父亲的宠爱,长到八岁还未得封号。陛下更是在世家里为其选年龄相仿的伴读。平原赵氏,贤名在外,郡王嫡出的女儿,今年刚满十二岁,闺名唤作槿落,她的美貌自不必说,气质也是出尘绝艳的,像极了炎夏迎着朝阳孤独绽放的白槿花,“素质不自媚,花开向秋前; 澹然超群芳,不与春争妍”她自小受教于教养过皇后的女先生,识字识礼,明白许多的道理,分辨无数的是非,却终有许多无力之感,待人总是冷冷的,少见笑容。得陛下亲自下旨,免去擢拔,选吉日入宫伴王女左右。扶燃便央告她带自己入宫,哪怕是作为婢女都可以。身为女儿,自然知道父亲的所作所为,也可怜这位表姐。她与父亲每每有冲突,必然与扶燃有关,有一次她恨极了,当着父亲的面说他“寡廉鲜耻”,被父亲狠狠扇了几巴掌,关了起来。但似乎从那之后,表姐的境遇倒好了些许。如今她求到自己面前,怎么能不管不顾。于是她第一次任性了起来,如果不能带表姐入宫,她也不去。一大家子原只是当她说气话,毕竟圣旨都接过了,抗旨不尊,岂不是连累了全家人。她见别人只当她说笑话,又不愿让家人因为自己受累,竟开始停了饮食,闭门不出,身体一日一日的憔悴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的起因自然是因为扶燃,于是郡王下令把她关入水牢,用鞭子抽她,又往伤口上撒盐,她痛不欲生,好几次都要改口说不去了。但是生生忍住了,这么下去,也只是一死罢了,那倒是解脱了。又是槿落,从水牢里捞起她,她在里面关多久,她陪她多久。她们结伴出府时她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这个表妹笑,她笑的很舒心,握着扶燃的手:”表姐,是我们一家对不起你,此次带你出来,不必心存感激,以后就走自己的路,再也不要回来了。“她叫她不必心存感激,还放她离开,不必跟随自己进宫。扶燃犹豫了那么一瞬间,若上报的陪侍人员少了一名,那么槿落必会被问罪。她不能,她刚赖她脱离苦海,不能即刻便把她推入火坑。无论如何,那时的她觉得,郡王府已经是这世间最深最深的地狱了。

    八王女因养的娇贵,脾气自然差了些,行事也造作了些。但秉性不坏,槿落性子冷淡,每每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便是扶燃从中斡旋,大家相处的也算融洽。只是近来三皇子总是往这里跑,他已满十四周岁,已出落的少年模样,槿落仿佛很是怕他。每次见面总是脸色铁青。王子公主未成年时,都养在后宫里,且陛下的三个皇子均是皇后所生。彼此之间,倒是不怎么避嫌。扶燃想着,都还是孩子,实在不喜欢,躲避着就好。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三年,这三年也许是扶燃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她看着八王女有了自己的封地:襄城。槿落也到了及笈之年。只等及笈之礼成,便要回府待嫁了,至于她自己,身份颇有些尴尬,但是公主很是喜爱她,有好几次求到皇后跟前,不舍得放她回家,她自然也不必再回去。这三年的一千多个日子,竟慢慢让她暴力冷峻的心慢慢暖了起来。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到了此种地步。

    原是一件喜事!三皇子的加冠之礼相较二皇子更是隆重,只因帝后恩爱,得了三个嫡出的皇子,可偏偏三皇子,出生后便有些笨笨的,讷言少语,又因着大皇子两岁而夭,皇后每每见他,便觉可怜,对他便更偏疼了些,凡有所求,必然应允。他便在冠礼上像陛下求取清河郡王的女儿,那便是槿落了。帝后自然欢喜,且不说槿落的人品长相已是一等一的好,便是这三年里的相处了解,已然让皇后生出了招为儿媳的想法,二皇子日后是要做太子的人,那么她的家世自然是不够的,也过于美貌了些。配自家的三儿子,那是最好的。于是,三皇子与槿落的婚事,便就这么定了下来。在宫里也当作佳话传了一段时间。直到中秋过后,桂花开了满园,宫里渐渐生出了一些谣言。说槿落因不满与三皇子的婚事,竟与人私会。这话初初传到扶燃耳朵里时,她只是笑了笑,这也不知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浑说的,在宫里造谣,真是怕命长。可这谣言并没有止息的征兆,反而是愈演愈烈了。甚至信物是什么都被人描述的清清楚楚。扶燃抓住几个昭阳殿嚼舌根的女婢,和她们狠狠打了一架,脸上身上全部挂了彩,槿落为她上药。可她什么也不敢问,她也什么都没有说,直到现在,扶燃都在想,如果当初自己开口问她,她会说吗?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自然的认为所谓的“清者自清”,那么,这如今的日子是否还能时时见到那个不苟言笑,却生性纯良的姑娘。

    有关槿落的谣言,终于在皇后出手仗杀了几名始作俑者而告一段落。可扬汤止沸终归是没什么效用。皇后虽然着手处理了这件事,可皇家最注重颜面,不可能放任皇子娶一位不清不白的女子,于是这桩婚事只好做罢。三皇子自然不肯,跪在殿前求陛下收回成命,只跪的晕过去了两次,嘴里不停的念叨:”是表哥的错,是表哥的错,不关槿落的事。“气的皇后狠狠抽了他两下,让人架了回去。郡王府也一直没有消息,但扶燃知道,槿落看似淡然,可最是谨慎守礼,以致刻板,私会外男她决不会做,但流言的纷扰想必会令她痛不欲生。她想要回去郡王府去守着她,去宽慰她,可她终究是退缩了。在自己还未强大到能保护自己之前,她决不想再踏回那里一步。事到如今,只能时时以“就算自己在她身边,可能也改变不了什么。”以理由来麻痹自己。可她知道,这理由,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了。

    扶燃得到消息时,已经是十日之后了。满宫里都在传着一个笑话。清河郡王家的小姐,因被退了婚事,羞愤自尽。可郡王家事清白,怎能容忍自己女儿未出嫁便被白白污蔑致死,于是便暗查真相。结果还真让给查出点眉目。说是羊国舅府的公子。牵涉到羊家,自然讳莫如深,再没了后续。扶燃愣怔了一会,她冲出去,抓住说话小婢女的衣领,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最狠的语气,一字一句说了出来:“你说清河郡王家的小姐,是哪位小姐?”小女孩被她吓住,抖着嘴说道:“清河郡王,清河郡王只一位小姐,嫡出的女儿,与三皇子定过亲的小姐!”她不知这说嘴的两人是何时走的,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冲到三皇子的跟前,求他带自己出宫。后来很久之后他告诉扶燃,他那时已看过槿落的,但他看到她像是疯子一般,钗发散乱,满身污泥,不知摔了多少跤,涕泪满面,一见着他,便长跪不起,仿佛要把平生的头全部磕尽。他看着那时的自己,流着泪,血红色的眼睛,额头流出的鲜血,蜿蜒而下,滴在身下的青石砖上,像是有千万斤般砸在自己心上。他说:“自此之后,再没见到你如那天的那般模样。“求你”这两个字还未说出口时,我便觉得,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只要你想去,那便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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