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引

    眼见刀已架在了脖子上,羊俊终于慌了,他清楚明白寒掷的意思,只是没料到他大胆到如此地步,他叫嚣着,也挡不住刀落下的速度。他情急之下抓起身边的冬引挡在了身前。

    羊俊,他仿佛是命不该绝,寒掷无诏入京还带了这么多的人马,早有人盯上了。只听外头不知谁喊了一声:“宫里来人了!” 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推开冬引,一溜烟跑了出去,可那刀已然出鞘,狠狠的劈在了冬引的后背上,又偏偏它的手甩在了刀尖上,左手的小指也被硬生生斩了下来。她能感受到疼痛,她的意识还很清醒,她感觉有人接住了自己,一个奇特的嗓音吼道:“不许动她,她是皇后娘娘要找的人。”她突然意识到还是要和扶燃见面了,虽然她原本打算就在这洛阳城里默默陪着她就好,可如今,锦言也走了,见了她又如何与阿娘交代呢?

    冬引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往事,天泛鱼肚白的时候,扶燃终于回来了。她看似乎很是疲惫,却依旧躺着不肯合眼。她看着阿引,很突然的说道:“阿引,刘安的两个孩子,我准备派人护送他们回去了。“冬引很是惊讶,问道:”回去?回哪里?“扶燃漫不经心的瞅了她一眼:”自然是回他们父亲那里。我给过他们选择的,她突然正身坐立了起来:“他们的母亲原是静安公主的孙女,是陛下的表姐,被指婚给了刘安。刘安贤名在外,对她是顶好的,可没过几年她便香消玉殒了,坊间都说她命薄,享不了这富贵滔天。“扶燃嘲讽般轻声笑了一下:”她自出身高贵,自小便享着这滔天的富贵,怎的嫁给刘安便压不住了?总之是死的蹊跷,连我这个外人都有所怀疑,更何况是她的女儿,她大概是查到了什么,才决定回去的。“他们走的很是匆忙,但是给你留了一样东西,托我转交。只是一枚很普通的白玉簪子,阿引很宝贝的收了起来。

    他们久违的彻夜未眠,但又心照不宣的决不提起这几年的往事。第二日,天气便晴好了,扶燃牵着阿引很平静的要带她去了一个地方,一间密室。她对着密室里正用最狠毒的话咒骂自己的人笑着,她喊他舅舅。阿引的手动了一下,咒骂声仿佛停了那么一瞬间,她听见锁链的哗啦声,他大概是抬眼望望了冬引一眼,哈哈笑了起来,接着骂道:’你这个小贱人,带一个瞎子来做什么?” 扶燃抬起阿引的脸庞,冷冷道: “舅舅不觉得这张脸很熟悉吗?我在你书房的那张案上见到过呢。那幅画 “听闻那幅画,清河郡王仿佛疯了一般,张牙舞抓像扶燃扑了过来。随即便重重摔倒在地。他似乎是忘记了,自己的双腿已经没了。都是这毒妇,折磨他,却不让他死。她让人把冬引带出去,只在他的耳边轻轻的温柔的说道: “舅舅啊,这么多年,我所受的苦,让您的亲侄女都尝上一遍可好?” ,赵时听着对面房间传来惊恐的哭声夹杂着男人们的笑声,伴随这衣服被撕裂的声响,一声声划过他的耳膜。他猩红着眼睛,咬碎舌头,想把满嘴的血污全部吐到扶燃的身上,可她居高临下,怎会有半点沾身。只轻描淡写的下令:“既然郡王不想要舌头,那就割了吧!”左右的护卫即刻按住他,拔出匕首干脆利落的割下舌头,随即洒上白药,赵时甚至都没来得及哀嚎,便已晕了过去。她转身欲走,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吩咐护卫弄醒赵时,在他的耳边温柔说道:“舅舅,您加诸在我身上的罪,她都要亲自领受一遍的,您可千万千万保重身体,来日方长。“扶燃看着他眼角留下的血和泪,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难过,曾经她也哭着求过他们所有的人,却只能换来更加变本加厉的羞辱。所以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赵时此刻的眼泪是悔恨还是害怕,总之是没有半点对她的歉意。她的心瞬间冷硬了起来。本是暖春,她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寒,含章殿前正是梨花飘落,纷纷扬扬像是下起了一场大雪,她怔在那里,脑海里是再也压制不住的记忆。

    “又下雪了,阿引,她好像不喜欢雪呢?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又看不见。不晓得她的眼睛是什么时候看不见的?大概是打一出生就看不见吧?”一想到这儿,扶燃就深深地叹口气,像是同情更多的却是庆幸。“如果是我,眼睛看不见,还不如去死呢?”每次下雪她都会恨恨地说,因为她知道,阿引她只是看不见,却听的真切,明明听见了却不回应,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这让她很气恼。她明明可以反驳她,甚至骂她,就像她一样,可她的表现似乎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哪怕是故意贴着她的耳朵高声喊,她也无动于衷。

    阿娘明明是扶燃的阿娘,却总是对着阿引叹气,每每摇头叹她可怜,更不舍得说一句重话。她就像全家人小心翼翼捧起的白玉瓷瓶,爱惜,敬畏都用在了她的身上。可扶燃明明能感觉到,那份爱惜并不属于亲人,阿引绝不可能是她的姐妹,也不会是阿娘的女儿。“阿引她是玉又如何,那她就要做一把火,放在火上煅烧的玉,谁又能拿的起来呢?”想到这里她似乎不再那么气恼了,为了证明自己就像是一团火,她总爱在阿引的面前带着弟弟打雪仗,一身火红的衣裳,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可不就是一团火吗?阿引那时仿佛看到了她热烈的脸庞,红衣红裙,盛放在冰天雪地里。

    冬日的夜总是那么漫长而寒冷,尤其是雪夜。因为安静,是以格外嘈杂。阿引她似乎又听到了弯刀的寒气丝丝作响。是的,她能听到,这个声音太过熟悉,永生难忘。彼时她还是只有六岁,也是如今这般大的雪,她因为贪玩,甩掉随从之后。掉进了后院的枯井里。她也不着急,只是觉得好玩,如果自己丢了,爹爹和阿娘一定急疯了吧。那就在这破井里待一会吧,可是天可真冷啊,越来越冷,冻得她从头顶冷到脚心,也没人来找自己。她喊,嗓子里马上灌进冷风,似乎连血液心脏都在一瞬间冻住了。她再也不敢开口,咬紧牙关挺着。可这世界那么大,仿佛唯独忘掉了她一个人,她只想问问爹娘为何不来找自己,她要出去。井是枯井,不知为何,那夜虽下着雪,却未结冰,她发起狠来,不管不顾,生生用一双手挖出一条路,不知摔下来多少回,满手满头的鲜血。但一定要亲口问问爹娘为何自己不见了也不来找,似乎成了她攀登的动力。你看,人只要想活着,有时候动力也并非必须伟大不可。

    前院灯火通明,这个时辰是不可能掌那么多灯的,但每间屋子都亮着。她冲过去,空空如也,似乎就在回头的一瞬间,雪突然变大了,她居然不知道,原来雪也可以是红色的。一家三十余口,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躺在雪地里,血流了一地,似乎还带着温热的气息。她的眸子猩红一片。不知是冷是累,像是被人用鞭子抽打,每一鞭都能要命般,可她居然还那么清醒。为何自己不倒下?像他们一样?她疯了般跑过去翻找,想要看看他们,却忽然什么都看不清。似乎再也看不清了。

    扶燃一直都知道,阿娘她收着一枚玉梳,双凤对立回首,振翅欲飞。色泽如屋后的溪水般通透明亮,但凤羽上却是片片雪白,像冬日天边零星飘下的雪花,望得久了,似乎骤雪将至,慢慢淹没在漫天雪白里!这正是阿引的东西。因为她的名字就叫做“冬引”!

    现在,这枚玉梳就静静地躺在自己手里,阿娘说,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带在身上,有贵客要来。是阿引的舅舅,要来接阿引回家。可扶燃的心里隐隐闪过莫名的不安。正是因为阿娘意味深长的话,她就那么盯着自己,是从未有过的慈爱和不舍,还有着什么,她看不懂,也不愿意去懂了,因为这么多年,如此这样的眼神,阿娘只会盯在冬引的身上。如今轮到自己,她有些欣喜,全然忘记了她眼底悲壮和决绝。“阿燃,你要相信娘,娘也希望你平安喜乐!”多年以后,她才明白,为何是“也希望”?阿娘她当时就做了选择。

    今日的天气格外好,冬去春来,柳树先发了芽,阿娘正在为姐弟三人缝制上巳节的春衫。明明说有客要来,可阿娘不慌不忙,仿佛春衫比客人更重要。扶燃一直都心事重重。这枚玉梳烫手的厉害。阿娘的用意再明白不过了,她是想让自己代替阿引。可年少自傲的自己又如何会安心接受这种所谓的“前途”,还是偷来的前途。

    果然如阿娘所说般,阿引的舅舅家是平阳赵氏,她的外公现任豫州刺史。门风家教都是一等一的好。当年阿引的母亲嫁与宋家,原是祖辈即定下的婚约。哪怕宋家落魄,哪怕成婚之后便要随军,赵家也并未违背诺言。女儿一家惨遭横祸,独留下外孙女,流落在外。自然是要接回的。扶燃从未见过像舅舅般儒雅温柔的人。他只带了一名随从,就那么闲闲地朝她走来,长发半挽,并未束起,星眸朗目,摇曳生风,果然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事无其二。”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轻轻唤了一句:“你是阿引吧?我是舅舅。”扶燃一时说不出话来,呆愣了几秒钟,还是下意识后退道:”不,不是……”可她又犹豫了。既然盼望这他没有听到这话。他果然似乎是没有听到,自顾自拉着她坐下:“一别数年,连你母亲的面再未曾见过,害你流落在外,你在心里怪罪舅舅也是应该的,只是你外祖母挂念你,还需你走这一遭,让她老人家安心点。”扶燃转头望着阿引,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希望却又不希望她能站出来说,自己才是阿引,可她依旧毫无反应。她就这么跟着舅舅来到了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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