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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莫及

    离吴冷玉逝去一周,吴海雄才念起她,便朝着玉清堂的方向走去。

    正巧,夭菊娟子近日来无聊,想起吴冷玉的才情,想着邀她一起商榷,即拿着盆五光十色的水果也去了玉清堂。

    吴海雄一项对夭菊娟子没什么抵御能力,一见她就浑身酥软,不能自已。于是道:“娘子,你可是关心舍妹?”说着,就往夭菊娟子背后一站,双手环过她的腰际,然后叠住她的玉手,眯着眼说:“我帮你拿着。”

    夭菊娟子一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屑地心忖:捉弄了这厮,还这般犯贱,真是死性不改。“呦,人家都说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大官人不在床上呆着,伫在这里做什么?”夭菊娟子一转身踩了吴海雄一脚。

    吴海雄眯眼回道:“这新婚燕儿也是娘子给为夫安排的戏,不正遂了你的意嘛。”

    “真是没劲,懒得与你啰唆了。”夭菊娟子自知理亏,不再刁难吴海雄,对着玉清堂的门敲了敲。敲了许久未见有人开门,吴海雄怕烦着夭菊娟子的雅兴,便一脚对着门踹了进去。

    玉清堂的门是打开了,可里面没有半个人的影子,只有满桌的狼藉和一地的水渍。

    “怎么回事?”

    “妹妹呢?”

    夭菊娟子与吴海雄一齐开口。

    他们晓得吴冷玉身子柔弱,不会胡乱走动,可这一大清早的就不见她人影,也不知去了哪儿。

    吴海雄一急之下便唤出了吴氏银庄的所有仆从。吴氏银庄是陕西省最大的钱庄,而吴海雄又是浙北一带数一数二的富豪,仆从们占了满满的一片,略略看去竟有上千之人。

    审问之后,吴氏银庄上上下下竟没有一人了解吴冷玉的情况,这使得吴海雄暴跳如雷,骂道:“银庄养你们这些牲口都是做什么用的,好好的活人都看不住,你们还不如去死!”

    吴老太太听闻吴海雄竟大动干戈地寻找吴冷玉,原就心虚的病便更加严重了。

    不一会儿金玉便来报,说,吴老太太生了重病瘫痪在床起不来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吴海雄此刻的心情哪里是烦躁可以形容的,他恨不得撕点什么以解闷气。

    夭菊娟子怕惹上麻烦,寻了托辞回到自个儿的闺房内。她刚一回到住处便看到叶小曼正暗藏心事地在房内来回踱步,聪明如她自然能看出其中蹊跷,便喝住叶小曼开始审问……

    论审问手段,夭菊娟子自是极佳,没过多久叶小曼即在她的淫威之下将重点的秘密托出,只避了对吴冷玉谈论夭菊主子不是的话语。

    夭菊娟子听说吴冷玉死得如此凄惨,便不由自主地替她感到悲凉,想是冷玉的绝色、才情均与自己匹敌的缘故,在无意识间便视她为知己。然,夭菊娟子对吴冷玉虽有同情,但毕竟她的死会连累到自个儿,就对叶小曼说:“这件事我们且当不知,你也休对旁人讲。”

    叶小曼识趣地点了点头,同夭菊娟子一起去了福寿堂。

    福寿堂处。

    吴老太太一听是吴海雄来了,便趁势流下泪花,抽泣道:“儿啊,冷玉这孩子真是命苦,父母仙逝的早,留她一个人,现在又没了音讯,我真真是心痛啊!”然后一把拉过金玉,“昨晚金玉扶着我去散心,有道黑影一晃而过,我迷糊着看到好像是朝玉清堂这边去了……她母亲玉甄曾是浙北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多少英雄好汉想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冷玉的美貌比她母亲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有人掠她去作妾那该如何是好。”

    吴海雄听出端倪——母亲不是看不见吗?怎么会在晚上看到黑影?又怎么精准地看到是朝玉清堂的方向去呢?但他没有立刻点破母亲那漏洞百出的谎言,只道:“母亲的眼睛是好了吗?”

    吴老太太听他一讲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连忙改口道:“黑影之事是金玉说于我听的,想来也怪,被金玉这么一描述仿佛是我自己亲眼看到了一般,好不神奇。”

    吴海雄并不信吴老太太的编造,可毕竟她是自个儿的母亲,便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只吩咐下人好生照顾着。

    夭菊娟子与叶小曼以福寿堂欠缺人手为借口,打着“照顾婆婆”的名号,假心假意地帮衬着做事了。

    这一周来,吴老太太天天梦魇,好几次差点儿断了气,多亏叶小曼及时翻醒,她才得以保命。夭菊娟子便极尽媳妇职责地熬汤煎药,烧香拜佛地跪求上天保佑吴老太太福寿安康——当然这些只是做给有心人瞧的。

    不久之后,在婢子仆人之间便流传出关于夭菊娟子的种种好口碑。

    从福寿堂照顾完吴老太太后,夭菊娟子与叶小曼便回到了金叶堂。

    夭菊娟子摇着玉版扇愤然:“我们照顾了她那么久,这老不死的也该归西了。”

    叶小曼及时斟了口祁门红茶递夭菊娟子润润咽喉。她端过祁门红茶,看着红艳明亮的汤色,说道:“孝顺儿媳我是演够了,现在要去取这角色的报酬。”叶小曼刻意一笑,道:“吴老太太心有鬼怪,何不让她自行了断。”夭菊娟子邪佞地看着叶小曼,将微凉些的祁门红茶泼到她脸上,也不说话,只看着这茶水似血一般淌满叶小曼的半张脸。

    之后,叶小曼就在吴氏银庄旁敲侧击地问出了玉甄的喜好、习惯……后,通过蛛丝马迹和一些零零碎碎的拼凑总算了解到当年玉甄死亡的真相。

    这日,夭菊娟子与叶小曼和往常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吴老太太。入夜,吴老太太喝了夭菊娟子熬的定身汤,很快便入睡了。夜深了,随着一阵淡雅含蓄、流利华美地古筝音乐从不远处悠然响起,惊醒了酣睡中的吴老太太。她大声呼叫:“来人!”可偏偏福寿堂的仆人、婢子因前段时间夭菊娟子的吩咐——为保证吴老太太的睡眠质量,在半夜均会自动离开,她这一呼便无人回应了。吴老太太见无人照看,便无奈地爬起床,自己斟茶。但这奇怪的古筝声并没有停止,吴老太太睡觉从不惯人打扰,这回真是触及到她的软肋,心忖:究竟谁那么大胆,敢扰我清梦,非揪出她/他不可!想着便出了福寿堂。

    “主子小心!”来人是叶小曼,她装成金玉的声音,然后搀扶起吴老太太。

    吴老太太触觉敏锐,她一碰及叶小曼的玉手便疑问:“你的手怎么不太一样了?”

    叶小曼特意咳嗽了几声说道:“昨天,大夫人(原指夭菊娟子,但吴老太太在目盲的情况下一直将叶小曼当成吴海雄的原配所以也指自己。)给了我一瓶玉女雪肌膏,我涂了下,效果很好。”

    听她这么说,吴老太太便放下了疑虑让她领路了。

    一路上,叶小曼仔细照顾着吴老太太,最终将吴老太太领到了古筝声音的源头——柴房处。

    叶小曼缓缓打开柴房,阵阵阴风吹得人直打哆嗦,随后是梅花的淡淡清香围绕其中。柴房内一名绝色美姬身着天丝蚕纱,手甩水袖,嘴里幽幽吟唱:

    梅花傲骨自芳菲,银雪凛冽输高洁。

    孤做寒窗景天然,笑看世间事无常。

    千方朱砂红未灭,万里香气袭人媚。

    牡丹蛮夺花中魅,毅然不流君子泪。

    水袖灵动旋转,每一记挥舞都触碰到吴老太太的脸颊。丝绸的质地,轻柔的抚摸任谁都心神荡漾。然,吴老太太却似见了鬼般慌张、惊恐。

    “姐姐,多年不见你越发憔悴了。”那绝色美姬学着吴冷玉声音的基础上添加了一抹成熟韵味。

    吴老太太的脸部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狰狞,因极度紧张,发出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你……你是人还是鬼?”

    绝色美姬又甩起了水袖,说道:“我是人是鬼姐姐应该最清楚呀。当年你因嫉妒我获得天啸的全部宠爱,竟然设计害我,下药将我抬到采花贼的床上,逼我做出苟且之事。不久我有了身孕,你想方设法让天啸知道我怀的是个孽种,但天啸根本不相信你的话,对怀孕的我百般呵护……生出冷玉后,姐姐自然着急,怕这第一夫人的位置也让我夺走……终于有一天你忍无可忍用药将我迷晕,这种西域迷药有神奇功效,它能使服者进入到假死状态。天啸以为我死了,伤心欲绝,不久压抑而亡。你是多么爱天啸啊,你将你的愤怒全都发泄到我身上,将还在假死的我做成人彘,最后活埋……哈哈。”她以清亮妩媚的声音说着残忍狠毒的真相,这反差极大的事情被融合到一起,却并不让人感到突兀。

    “那是你活该!那是你活该!”吴老太太歇斯底里地叫着,怨毒之情表露无遗。

    绝色美姬的舞步渐渐急促,歌声变得洪亮:

    玉甄舞绮罗,倾国且情多。

    摄取天啸心,自甘醉花下。

    旖旎美梦卧,百年好合过。

    死后虽悲戚,灿若夏花活。

    吴老太太浑浊的双眸,在这刻仿佛有了焦点,直直地盯着绝色美姬,后因刺激过度,晕厥在地。

    “主子,她已经吓晕过去了。”叶小曼从金玉的音色中恢复正常。而夭菊娟子亦从玉甄的扮演中恢复原样。随后,两人拖着吴老太太,将她放回了福寿堂的床上。

    第二天吴老太太醒来的时候,她仍是躺在宽敞的床上,但摸到身上的衣服却不是昨晚那件,因是在不知不觉中被谁换了。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尖叫:“来人,快来人!”

    福寿堂的人听到吴老太太的呼唤,纷纷赶来。

    “金玉呢,快把金玉找来!”吴老太太大叫。

    福寿堂的其中一名婢女回她话:“二夫人正在少爷的床上睡着。”

    听后,吴老太太的双眸眯成一条缝,思道:“你是说她昨晚一直在海天堂?”

    “是”所有婢子一齐回道。

    吴老太太惊恐地看着四周,倏地逃回了床上,躲在被窝内瑟瑟发抖,喃喃:“有鬼!有鬼!玉甄的鬼魂来找我了!”

    夭菊娟子和叶小曼焦急地跑到床前,关心地说

    “娘定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了,这世上哪来的鬼呢?”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太太累着了,只要休息下便没事了。”

    吴老太太惊恐更甚,颤音道:“不不不!她在的,就在这个房间里。”说着她用手指着福寿堂的某个角落。

    夭菊娟子低头诡秘一笑,在抬头的瞬间她泪流满面:“娘,是我们照顾不周让您变成了这个模样,我真是,真是该死!”说着向着床角撞了上去,额头破出了血,在她绝色的花容上额外触目惊心。

    “主子,你何必自责至此呢?自从做了吴少爷的夫人,你对太太尽心尽力,这些大伙都看在眼里……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孝顺的儿媳了。”叶小曼痛心疾首地说道。然后吩咐福寿堂的婢子,“一个个地伫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请少爷过来!”

    婢子们应了一声就骆驿不绝地去了海天堂。

    海天堂处。

    “小贱蹄子真荡啊,摆出这么羞耻的姿势竟然还会兴奋。”吴海雄看着沉浸在□□中的金玉,心情十分愉快。

    金玉娇羞不已,艳霞染腮。她的姿色虽普通,但女人在这种时候,美丽会成倍的添加,宛如那含苞待放的山茶花。

    吴海雄激情未退,怀起金玉,又吻上了她的嫩唇。

    正当他们打算继续缠绵的时候,门外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少爷,少爷不好啦,大夫人流血了。”

    “少爷,少爷不得了啦,太太疯了!”

    原本还沉浸在欲念中的吴海雄,猛然被门外婢子的传告声惊醒,然后连裤子也顾不上穿,一把夺走盖在金玉裸体上的丝被,在水桶腰上一系,匆匆跑去福寿堂。

    娟子,娟子——你不要出事,只有你不能出事。

    吴海雄快疯了——他怎么忍受得了他心中的女神流血——她这样的人明媚活泼,宛如初升朝阳,光芒四射。他准许她放肆、泼辣、自私、任性,甚至戏弄他,背叛他。但不许她在他眼皮底下受伤!!!他现在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能第一刻到达她的身边。

    福寿堂处。

    “娟子,娟子你怎么样啦?!”一到福寿堂,吴海雄便闯了进去。

    当他看见到躺在地上的谢娘(心上人)云鬓松垮,金钗溜地,额头的嫣红未能遮掩她的绝世风流反而为她添了分凄艳,他的心中又开始动情了——好似这世间的一切已不在重要,眼前倒下的女子才是他的一切。

    他迅速抱起夭菊娟子,眼神痴迷,手头上却格外小心,仿佛她有千斤般沉,万金般珍贵。

    “碧石,蓝珊,你们照顾好娘,我陪夫人去海天堂养着。”说着,他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海天堂处。

    原躺在沉香木床上的金玉,已识相地穿戴整齐,换了新的被褥、枕套,恭恭敬敬地等着吴海雄与夭菊娟子的到来。

    原本粗枝大叶的吴海雄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做起事来细针密缕——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沉香木床前,极其温柔地将夭菊娟子抱到床上,仔细察看着她的伤口和衣裤褶皱处,帮着端正好。又吩咐金玉端来一盆热水,亲自沾试着她额头上的血迹,又敷药、贴巾。

    同为吴海雄夫人的金玉,看到他待夭菊娟子这般细致入微,很是吃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爷何必亲自动手。”

    “她体肉娇贵自然比不得你奴颜肉粗的,她长得一张倾国倾城貌,哪个男人见了不交心的?而你也不照照镜子,长得这副德性怎么还敢妒忌于她?好好守着你二夫人的头衔,免得我一生气就摘了它!”吴海雄边回着金玉的话,边痴迷地凝着夭菊娟子。

    被自己托付终身的男人在另一个女人面前不留余地的讽刺,金玉真恨不得找个老鼠洞即刻就钻进去。她双眼蕴含着泪水,埋着头,心里恨毒了夭菊娟子。

    吴海雄见金玉怔着没了反应,便喝:“你傻了吗?此刻的场面怎容得你在这里?还不快出去!”

    金玉隐忍的眼泪在这一刻夺眶而出,她飞奔着推开海天堂的门,原柔如花瓣的风竟刀片似的割在了她冰凉的心口上。

    沉香木上躺着的美娇娘,起了起妩媚的身躯,对着吴海雄说道:“啊呀,夫君你太偏心了可不好,金玉妹妹虽然不识大体,可到底也与你行过周公之礼,你这般赶她,岂不让她日后憎恨于我。”

    对于吴海雄来说夭菊娟子的话就仿若圣旨一般容不得他拒绝,便应:“既然娘子同情金玉,稍后我差人赏她几样金银细软便是。”

    夭菊娟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吴海雄,她以纤白的手指挑逗地顶了一下他的下巴,问道:“我从来没有用正眼瞧过你一次,为何你还对我这般宠爱?”

    “因为你是无可取代的。”吴海雄觉得她就是一条毒蛇盘踞在他心头,用色、用情从内至外吞噬着他的全部,而他却无力反抗,只能被她恣意玩弄。

    夭菊娟子有一丝感动,以香唇在吴海雄的额头上点了两道胭脂印记。随后说道:“我身份轻薄,一生之中遇过无数男人,他们爱我只图一时新鲜,我性子高傲自是不放在眼里的。这里边自然也有我认为是好男人的,并对他交了身心。但到头来他竟负了我,如今只有你一人这般看重我。”

    吴海雄叹息:“若是男人谁能抵抗得了娟子你的魅惑?但是所有的男人都是猛兽都有占有欲,你这样的女人注定不会被一个男人所拥有,这便使很多男人胆怯了,他们是害怕,怕和他人分享你的一切,怕你会让他们无地自容。”

    夭菊娟子从身上掏出双喜百碟轻帕,轻轻擦拭着头上的血渍,而后对着吴海雄嬉笑:“爱吗?爱吗?”这俏皮的样子忒是可爱。

    “爱!”吴海雄深知她明眸皓齿、巧鼻红唇间暗藏着一千个谎言,即便是此刻的娇媚态也可能只是勾引男人的做作样,但也明了自己最爱的就是她这样面对面的在他眼前,姿态放肆、嫣然灿笑——如此鲜活如此赏心悦目。

    “夫君。”夭菊娟子凝着吴海雄唤道,然后倾斜身姿,眉梢挑逗,媚眼如丝,春心荡漾。

    “娘子。”吴海雄已经急不可耐,三下五除二地解开夭菊娟子身上的锦衣,甩开系在自己身上的多余丝被,似某种兽类般以“四肢”按住她的身躯,下一刻便宛如乱草丛中的野马在疯狂地侵略。

    靡靡之音从夭菊娟子的胭脂口中一阵阵地传来,想必是吴海雄肥胖的身躯、矫勇地动作惹恼了她,绯红的表情似疼痛更似享受。

    心愿得以实现,吴海雄自是兴奋,轻刮夭菊娟子的俏鼻命令:“心肝宝,今儿你可不许讨饶!”

    “嗯……。”此刻的夭菊娟子已无力答话,玉瓷般光洁高雅的曲线体态正以最下流不堪的姿势迎接着吴海雄的侵犯——她早已是妓者,只不过当时她对爱情还有纯纯的希冀,并希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然,柳深华的背叛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严重,已兜头堙灭了她的纯爱之心。在利益和报复面前,她可以委屈自己,践踏自己,甚至人尽可夫。

    得到了绝世美人,吴海雄竟忘了疲惫和饥饿,足足死缠了三天也不肯放夭菊娟子离去,直到她被缠得体力不支,晕厥过去,他才意识到自己过了分,匆忙命人准备好茶点,亲自喂她吃下东西。

    夭菊娟子醒来的时候,吴海雄也是陪在身边的。她一见他便来气了:“你上辈子是否从来没见过女人?你药根子磨破了血不说,我体娇肉薄的哪受得起你这般胡来?想做死我吗?!”

    吴海雄端了一斛融了六月菊花花瓣的茶水,送到夭菊娟子面前,赔罪道:“娘子消气,我人大气粗做事猴急不顾后果,是我不对。但也是因为娘子生得太美,美得让人心痒痒,想一辈子贴着粘着融着不分开了。”

    虽是极其粗鲁的夸赞,却也很受用,不稍一会儿夭菊娟子便真不生气了,只是迁开吴海雄唤了叶小曼和沫双在身旁伺候。

    叶小曼已有许多日未见沫双也不知她去做什么了,但总归姐妹情深,她见着她心里便欢喜,这些日的阴霾都被沫双纯真的面情瞧得一扫而光。

    夭菊娟子连日来备受吴海雄的疯狂□□,想必身心均残了不少,这会儿才全身娇无力地趴在床上。

    “福寿堂那边怎么样啦?”夭菊娟子没有正眼看叶小曼,只右手托腮地望着方才吴海雄放下的斟满六月菊茶的紫砂套具。

    “福寿将尽。”叶小曼如实答道。

    “很好。”夭菊娟子笑道,“不枉我连日来的辛苦。”

    叶小曼体恤道:“主子,这个地方您睡不惯,不如换处来得安心。”

    “来,我们去金叶堂。”夭菊娟子慵懒地起身,双臂无力地往两侧抬起。叶小曼和沫双见状,马上一人站了一边,搀扶着她去了金叶堂。

    金叶堂处。

    一到金叶堂,夭菊娟子立即扑到软床上,将身子躺平放松。叶小曼是最会察言观色的,马上拿了丝被盖在了她的肚子上。躺了一会儿,她感到秋气有些微凉便问:“双儿,现在是什么节气了?”

    沫双发了好一会的呆,直到叶小曼咳嗽了几声她才反应过来,匆忙回道:“小姐,已是霜降。”

    “霜降了啊,离冬至也不远了,也不知云霄阁的柳花还和往年一样繁盛吗?我离开了那么久倒想念姐妹们了。”夭菊娟子嘤嘤细语,唯有唇在微微开阖,与睡熟的模样并无二样。

    “双儿,主子歇息了我们出去吧。”叶小曼牵过沫双的手,随后关上了金叶堂的门。

    叶小曼端着沫双的手走了许久才道:“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是形容夫妻之间的,我看如今也可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我这么卑微的人原就朋友不多,你算是最交心的,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因着一些事我时常担惊受怕睡不安稳,现在你来了,至少心烦的时候还可以找个人说会话。”

    沫双听说叶小曼这么看重自己,高兴的羞涩紧张起来,喏喏地道:“我……我,我也很想你。”

    “那你倒说说,这些日子都去干什么啦?”叶小曼急问。

    沫双说道:“夭菊主子让我去外头打探金龙帮的事。听滩头卖贝制品的婆婆说,金龙帮是近年来兴起的新帮派,原没什么根基,可做事手腕狠辣,竟在几年之间便在浙南浙北兴起,为首的当家更是赤手可热。”

    听完沫双说的话,叶小曼便在心里耻笑夭菊娟子:还以为她多有骨气呢,却不想私心里还惦记着她那负心情郎。

    又说了一些家常,叶小曼和沫双便回金叶堂的侧房睡下了。

    霜降一来,凉风更狠三分。吴氏银庄的园内便是绿荫冻,芳草歇,柳花零。

    这一大早,吴海雄就亲自端了一碗红枣生姜山楂茶,并着四个婢子去了金叶堂。

    婢子们一进金叶堂内,竟像训练有素般整整齐齐、端端正正地站住了金床上的四个角。而吴海雄镇坐在床沿上,端起金碗,舀一勺,往嘴边嘘了嘘热气后才说道:“天气微冷,怕你身寒,炖了热茶。”

    夭菊娟子不起身仍卧道:“夫君待我有心了,可天气一变,这老人的身体更是吃不消的,夫君与其在我身上花心思还不如多尽点孝道。”

    在金床右下侧的婢子见夭菊娟子这般矫情,心生不爽,说道:“夫人有所不知,这红枣生姜山楂茶不像其它名贵茶,其间的心意最为重要。山楂是昨儿少爷半夜摸黑摘来的,而这里面的茶水是少爷早些年去了法源,取了白菊露、素馨露、海棠露、紫荆露兑成的。更重要的是少爷亲自炖了红枣生姜。少爷长那么大从来都是被别人小心谨慎地伺候着的,什么时候这么用心的伺候过别人?”想必吴海雄在吴氏银庄对这些婢子是极好的,他这么个男人最懂怜香惜玉,被他怜惜过的女人自然也为他着想。

    听完,夭菊娟子终于起身,哼了一声便道:“看来吴氏银庄真是块风水宝地啊,以前是我疏忽了。只有这个地方好才能出钟灵毓秀的伶俐人儿。”

    吴海雄是最宠夭菊娟子的,见她心生不快,赶忙将这说话的婢子请了出去,回来便喂夭菊娟子喝茶。

    夭菊娟子心安理得的接受吴海雄的服侍,一脸的得意。不远处的叶小曼瞧着她这副娘娘架势也不觉得别扭——在云霄阁她就势力惯了,如她这般顶级名妓,是要五陵年少争缠头的,别人想碰她一根手指头都要花尽心思,何况放下身段让男人服侍?

    “夫君,是否我要什么你都帮我得来?”夭菊娟子的一只玉臂环住了吴海雄的脖子,神情妩媚妖娆。

    吴海雄回道:“娟子一笑敌万金。”

    夭菊娟子贴近吴海雄的耳畔,独有的白菊清香令他神魂颠倒。她嫣然笑问:“若我要整个吴氏银庄呢?”

    吴海雄愣了一会儿,便叹:“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哈哈!”夭菊娟子笑得张狂,嗔他一眼道,“傻痴儿,我不过闲来无事开你玩笑罢了,你倒当真。”

    吴海雄埋头继续嘘着勺里的烫气,心忖:即便是吴氏银庄又如何呢?都赏你了。

    夭菊娟子也叹,望着吴海雄的模样心念:对我掏心掏肺也是无用,我爱的终究不是你……

    这碗红枣生姜山楂茶在夭菊娟子缓慢地硬咽中终于见底了。

    因着天气的缘故,这些日子吴氏银庄里的姑娘个个闲坏了,总想做点什么。叶小曼为了纾解大家的烦躁,提出剪纸花的主意。正当妙龄的少女本就是喜欢玩,纷纷支持了这个提议。

    约定了时间,一群婢子、叶小曼、沫双、夭菊娟子围着金桌,拿着剪刀、刻刀开始比赛。

    吴氏银庄内女仆比男仆的人数多出一半以上,这其中不乏心思缜密、手工精湛之人。不一会儿工夫,“三阳开泰”、“喜从天降”、“和合二仙”、“金玉满堂”、“福寿万代”等图案寓意均被一一剪、刻了出来。

    叶小曼清楚,这些婢子虽略有些手艺,但和夭菊娟子是断断不能比的。她聪慧过人,有女红的基础,求胜心更是强——她这般清高,怎允许别人胜在她前头?果然不久后她就剪、刻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头像。这人棱角分明,眉梢皆是风流,嘴角尽是情意,而一双脉脉的桃花眼最是令人迷失、深陷,无法自拔。叶小曼知晓,夭菊娟子剪、刻的头像毅然就是——柳深华。

    “这么多有趣的图案贴在窗上当窗花一定很好看。”沫双一一收集起众人完成的纸花,当走到夭菊娟子旁时,夭菊娟子赶忙将这副头像扔到了地方,然后狠狠地践踏其上,直到头像被踩得面目全非为止。叶小曼明白夭菊娟子心中的怨怼,斟了杯定心茶于她。

    众人趁着兴起又开始了第二轮剪纸花的比赛。然,夭菊娟子不知不觉中又剪、刻出柳深华的小像,完后再扔到地方,踏脏、踩碎。

    “两次看来都是主子剪得最好。”叶小曼说道。

    夭菊娟子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并不为得胜而感到惊喜。

    “小姐,方才你剪的小像十分清俊,是古代的哪个名人吗?”沫双不知夭菊娟子的心底事,只对她的手艺佩服万分。

    “哪是什么名人,不过是个铜臭熏心的商人罢了。”夭菊娟子表露出不屑,心里却是隐隐作痛的紧。

    “是不是名人有什么打紧,重要的是剪纸时的心意。主子这般认真想来是非常喜欢这活动。”叶小曼怕夭菊娟子责怪沫双,赶紧替她圆场。

    时间一晃就已夕阳西下,婢子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处所,剪纸活动便也结束。

    几日后,叶小曼又提议众人玩了算盘的九连环、多米诺骨牌、孔明锁、华容道等智力游戏,众人均玩得很尽兴。

    霜降在众人的娱乐中悄然离去,很快迎来了立冬。

    叶小曼最不喜冬天,小时候就落下老寒腿的病根,常年也不见好。她倒是无所谓,如今的自己活得像个蝼蚁,这残破的身躯再残破点又有谁在乎呢?现今她和往常一样和沫双在打扫金叶堂。

    “小姐来银庄也有些时日了,如今又成了夫人,云霄阁我们怕是再也回不去了。”沫双似乎很是怀念以前在云霄阁的日子。

    “主子的心思你哪里明白?她心中牵挂着其他事,在吴氏银庄是不会长留的。”叶小曼说起话来似个老成的长者,仿佛一切均已明了。

    当沫双再要说什么的时候,金叶堂外已有一群婢子按照吴海雄的吩咐送各色绒被、棉衣来了。吴海雄送夭菊娟子的东西自是经过千挑万选,甚至有些还是极为珍贵的稀世之物,他虽是张狂粗野,但对夭菊娟子可算痴情过度。这些叶小曼看得明镜似的,并不觉得什么,可令她意外的是——吴海雄除了准备夭菊娟子贴身的物品外,竟顺带着将她和沫双的贴身物品也准备了。

    “多谢吴少爷。”叶小曼领着沫双急忙向送物品的婢子们说道。

    一婢子见她们感恩便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少爷送你们俩个的东西我们每年都有,只不过少爷待夭菊夫人好的有些过了分,连他自己都不舍得用的稀有皮毛如今全往这里送了。”

    “主子的福气就是我们的福气。”叶小曼继续谢恩。

    又一婢子接话:“吴少爷是真正的汉子,他待谁真心必定会掏空心肝,没了余地。可夫人也要行为检点,不要做出男盗女娼的事。新婚之事已令我们寒心,若今后还这般污秽,只会让我们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

    听后,叶小曼讥讽:“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我们主子虽有对不住吴少爷的地方,可她再怎么放荡也有能力让吴少爷如痴如醉,然你对吴少爷爱慕已久却连令他印象深刻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们主子行为不检点?!”她虽也厌憎夭菊娟子为人,但也由不得别人说夭菊娟子的不是——是了,夭菊娟子的行为再不检点也是她叶小曼的主子,是她决定跟随其后的主子!

    沫双亦是不喜外人说夭菊娟子坏话的,只恨嘴拙,辩不得什么,唯气愤地跺脚。

    她们说话间,夭菊娟子骤然惊醒,从里屋走了出来,不屑地看了看方才说话的婢子,然后对叶小曼说道:“我原以为你是个会做事的,怎么屋内这般乌烟瘴气的,你也不清理清理。”叶小曼聪慧灵敏,一点即通。即刻持起扫帚对准那几个说话的婢子,一边挥舞一边回话:“主子交代的事,我一定尽心。”婢子们受不了扫帚弥漫的灰尘气,纷纷退离了金叶堂。

    夭菊娟子并不在意方才的事,对叶小曼说:“一入冬,饮食起居就该注意,听双儿说你得了老寒腿的毛病,年纪轻轻的要懂得保护自己。你若和双儿一样体态丰腴,我也不担心了,可偏偏你这般瘦小,看得我都觉得是我在虐待你。”

    叶小曼恍惚了一阵,似乎不敢相信这番话出自夭菊娟子口中,定了定神,回道:“小曼自知福薄,不若主子福泽深厚。主子只要护着自己就够了,我这样的下等人实在不必主子费神操心。”

    “你刚来云霄阁的时候,与我‘姐姐妹妹’唤得十分亲热,又由于我们音色相近很有缘分,我在心坎里也确实把你当作半个姐妹来看待。如今也不必自甘下贱地称自己为下等人。”夭菊娟子说道。

    “是,妹妹谨记。”叶小曼回。

    “等会儿你和沫双陪我去福寿堂坐坐。”夭菊娟子语毕,就去换衣裳了。

    福寿堂处。

    夭菊娟子一干人等衣着华丽地去了福寿堂。见金玉端着一碗鹿茸排骨鸡脯汤喂着吴老太太。而吴老太太方喝下就立即吐了,摇摇头示意金玉不要再喂了。金玉便焦急地想:太太吃什么吐什么可怎生是好?我若连喂食都做不好,少爷知道了必定怪我无用。夭菊娟子上前夺走金玉的碗,问:“你是否天天命厨房做山珍海味于娘吃?”金玉点点头并解释:“山珍海味营养丰富,娘孱弱,需要大补。”夭菊娟子嗤笑:“哼,这些东西在吴氏银庄算是最普遍的,况且天天吃这些寻常人也会腻,娘当然没有胃口进食。”金玉原就恨夭菊娟子,被她说教自是不爽,不耐烦地问:“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夭菊娟子便遣了人拿来纸和毛笔,写道:北沙参三钱,鲜石斛、麦冬各八分,玉竹、山药各一钱,甘蔗汁一碗。吩咐说:“北沙参养阴清肺,益胃生津,甘蔗又能增进人食欲,是治疗厌食的美味药膳。你按照做就是了。”金玉极不情愿地收好夭菊娟子写得纸条,去了厨房。

    吴老太太正想说点什么,可口齿含糊,旁人听不清也就作罢了。

    “福寿堂的人都是好吃懒做之徒吗?怎么我不在的这几日,娘就添了这许多白发?!”夭菊娟子走到梳妆台前找了一柄檀木梳子,然后坐在床上亲自为吴老太太梳妆打扮。半晌后又道:“娘的精神不大好,头发也干燥了,如此憔悴怎生得了……双儿,金叶堂的妆匣第三屉内有少爷送的一小瓶西域玫瑰甘油,你去拿来为娘抹上。”

    “是,小姐。”听完吩咐,沫双就匆匆去找了。

    叶小曼观察着夭菊娟子的举止神态,知她骤然殷勤献孝,定是没安好心的,想着不如来个顺水推舟,便道:“听说木樨清露是治疗精神衰竭的,且清香怡人,令人心醉,最适合太太用了。”

    “难为小曼想得周到,甚好。我见今年寒气来得早,怕娘寒气倾体,特择了南欧丹参香制的鎏金暖炉来为娘取暖。”语毕,夭菊娟子便从袖口内掏出鎏金暖炉放在了吴老太太床头。

    她们说了一席话,沫双拿了三寸大的西域玫瑰甘油琉璃瓶到了福寿堂。

    最后夭菊娟子又细细嘱咐碧石、蓝珊照顾好吴老太太的饮食起居,完后便和叶小曼、沫双到梅园赏梅去了。

    梅园因着地理环境的关系一年四季皆繁茂如花海,除去赏心悦目之外更是怡人心脾。

    夭菊娟子见梅园内有几株梅花甚是好看,便吩咐沫双说:“你去拿一小坛罐子,将这些梅花装起来腌制,明年可食用。”沫双去后,叶小曼便附在夭菊娟子耳畔小声说道:“姐姐其实不必费心除去吴老太太,吴少爷对姐姐可是听之任之的。”夭菊娟子随手折了一支龙游梅,说:“梅花虽美,若碰上辣手摧花,也必会残损……于其将来让我与吴冷玉一样被吴氏辣手摧花,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

    叶小曼觉得夭菊娟子多虑了——吴氏为人再如何狠辣也不可比夭菊娟子的谨慎阴毒,她背地里做的小动作别人是无从察觉的,只有如自己这般的心腹才了解她做这些繁杂事情的真正目的。

    “小曼你要明晓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夭菊娟子语毕,便面无表情地去了金叶堂。

    过了些许日子,福寿堂的碧石来报说:“太太食了北沙参甘蔗汁已缓解了厌食现象,说话也清爽了些,现在有精神梳妆打扮了。”

    “这样我就放心了,你好生照顾着,不容许出岔子。”碧石来报的事,夭菊娟子仿佛早已心知肚明,面上一片平和。

    碧石诚恳应着,就退去了。

    她一走,叶小曼就贴着夭菊娟子耳根轻声道:“算上今天已经一周。”

    “你伶牙俐齿的,帮着劝说海天堂内的婢子准备几坛西域葡萄酒送于福寿堂以尽孝道,她们想巴结吴氏定会殷勤。”夭菊娟子算计着将要夺走的时间和生命,毫无愧色。

    “西域葡萄酒合着西域玫瑰花最是情趣浪漫,姐姐想得周到。”叶小曼凝视着夭菊娟子灵动的大眼,心中即是佩服又是畏惧。

    夭菊娟子回了眼叶小曼,道:“妹妹谬赞了,葡萄酒是好,可怎比得上木樨清露与玫瑰甘油的相克缘分。”

    “是姐姐教导有方。”叶小曼心虚,埋着头,沉着脸。

    临近冬至,天气骤冷,有几处井口面开始结冰了。

    海天堂内烧着微有菊香的金丝楠木,这炭炉也变得分外金贵。吴海雄爱惜夭菊娟子,邀她一起在海天堂暖身。夭菊娟子喜欢吴海雄屋内炭火的菊香味,也乐意来此。

    “这炭内熏着何种菊花这样好闻?”夭菊娟子问。吴海雄双手环她端坐在自己膝上,圆肥的脑袋往她香肩上一靠,就回:“就知道你喜欢。你素爱菊花,名儿中也有菊字。几月前我便命人寻来百种菊花,备冬天伴着金丝楠木炭一起融香了,以供你享受。”夭菊娟子娇捏一笑,道:“你把我宠成杨妃了。”吴雄海摇摇头道:“杨妃生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死后却落得个埋葬小土堆的下场。我宠爱你,怎舍得你生前富贵死后凄凉。”夭菊娟子托腮,似笑非笑道:“死后的排场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死人又怎会知晓?只要活着的时候能尽我心意,死后悲戚也无遗憾。”吴海雄将怀中的娇人儿抱得更紧,信誓旦旦地说:“有我在,必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红帐香暖,金炭窝心,说着体己话的两人很快有了倦意。夭菊娟子一转身挣脱开吴海雄蛮横的怀抱,掏出双喜百碟轻帕,以玉柔擎的纤纤腿勾住了吴海雄,请君入眠不言而喻。

    清馨金菊屋,新帖鹧鸪画,熏香以待美娇娘。

    相思情已重,网丝结未解,枕风易吹梦异同。

    郎有赤诚心,妾无红豆意,襄王神女本无缘。

    夭菊娟子狐媚惑君,吴海雄本也交心,此半月来吴海雄日日等她来,与之颠鸾倒凤,逍遥似仙。可这床笫之事有喜气必有怨气。金玉已享受过床笫之欢,很是迷恋,却因夭菊娟子独宠,备受冷落。无法,每夜只得以假□□慰藉片刻相思之苦,听吴海雄和妖姬浪得甚欢。

    不错,她恨毒了夭菊娟子——恨她美貌赛天仙,恨她狐媚手腕精,恨她夺走少爷心。所以她必要除去她。

    金玉没有夭菊娟子聪慧不会使高深奥妙的法子,她只有求助于人,且方法迷信愚昧——前几日她花钱去丑“神仙”那买了个巫蛊娃娃,悄悄放到床头,每当听到海天堂有异声传来,就以长针狠狠地去扎粘了夭菊娟子青丝的小人,一下一下,坑坑洼洼,千疮百孔。

    迷信这玩意,若信则不灵,若不信又遭报应。假假真真,真真假假,谁也说不准。但金玉的巫蛊之术却真的灵了。几日后,夭菊娟子果真闹肚子疼,且食不下咽,头昏脑涨,只能躺在床上,一副病恹恹之态。活泼美人变成了贪睡的病美人,吴海雄很是挂心,去外请了名医看望夭菊娟子,可夭菊娟子正当闹脾气的尖头,名医方一推开海天堂的门就被夭菊娟子扔来的菊香枕头砸了回去。随后说了些难听的话,就将名医说跑了。吴海雄奈何不得她,劝也劝不住,只好一边挂心,一边亲自熬了活血补气的药于她。

    这日,吴海雄如往常一样送药来。夭菊娟子依旧发脾气,摔了盛药的银碗,道:“谁说我有病的?不过是纵欲过度,身心俱疲……你非要把我们这不知廉耻的勾当搅得人人皆知才开心吗?”吴海雄愧疚,低声道:“我哪能考虑这许多周全?只顾担心你了。你对我发脾气是应当,只别累着自己。”

    “罢了,说得我口干舌燥,你去帮我斟一斛山楂汁来。”夭菊娟子恹恹说着,很快就睡着了。

    叶小曼、沫双听说夭菊娟子身子不适,赶忙从金玉堂搬到了海天堂。她们毕竟伺候夭菊娟子已久,她的脾性略微摸得清些,才使得夭菊娟子好过了些。

    三天后,海天堂闯进了个许久不见之人——柳金华。

    叶小曼惊讶于柳金华居然还待在吴氏银庄?!

    闯进来的柳金华见夭菊娟子病恹恹的样子,很是心疼,立马褪去披在身上的黑狐大衣,盖在她身上。他的举动惊醒了夭菊娟子,看到柳金华,她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愣在了原处许久。

    “娟子,你如何能这样憔悴……是吴公子怠慢了你吗?”柳金华脉脉凝视她,眼中的柔情似要滴出水来。

    “他待我胜于珍宝,你无须担心。倒是你怎么还留在此处?”夭菊娟子问道。

    柳金华掏出金丝辋川扇,习惯性地摇了摇,说道:“前段时间去了金龙帮,帮衬三弟料理了些琐碎事,完后便快马加鞭地来这里看你。”

    夭菊娟子心中“疙瘩”了一下——只要听到有关柳深华的任何事,她都不能镇定。“他……还好吗?”她右手紧紧拧住被褥,勉强压抑住激动。

    柳金华将夭菊娟子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随后说道:“他很好,娶了一名美妾,正在逍遥度日。”

    “什么?!”夭菊娟子怒火攻心,一口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玉手上的指甲抠进肉里也溢出了血。稍后便晕厥过去。

    柳金华深知刺激过度,伤到了夭菊娟子,急忙呼唤旁人去请大夫。

    吴海雄听说夭菊娟子呕血,心急如焚,见门外方来了个陌生大夫便嘱咐:“诊断夫人一定要仔细,若有一点闪失,就将你赔进去!”然后,他们一同推门进海天堂。

    大夫见房中还有另一男人手握晕厥女子的右手,样子很是含情。他便迷惑——这两个男人到底谁是这夫人的夫君?

    不仅大夫迷惑,吴海雄更是气闷——他只不在了半天,就被柳金华乘虚而入献殷勤了?所以他赶紧声明:“多谢柳公子对内人的照顾。现在我来了,你可以歇息了。”

    “吴公子待夫人到底深情,她病至此才赶来慰问……照顾的真贴心。”柳金华语带讥诮。

    吴海雄不辩解,因他自己也愧疚。夭菊娟子成了如今这番模样,他觉得都是他之过——未能尽心护她周全。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为夫人诊断。”柳金华似乎无视了吴海雄,指手画脚地当起了东道主。

    大夫应了声:“是。”便掏出丝绢为夭菊娟子请脉了。

    片刻之后,吴海雄与柳金华竟异口同声地问他:“夫人如何?!”

    “恭喜公子,夫人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大夫说道,而他手势却摇摆不定——犹豫着到底该向哪位道贺。

    “什么?!”柳金华愕然。

    “此话当真?!”吴海雄高兴地忘乎所以,连表情都形成了个“喜”字。

    “但夫人方动了气,已经伤及腹中胎儿。”大夫皱眉道。

    一听此话,吴海雄急嚷:“不管用何方法,保她母子平安……到时,我必有重赏!”

    “徐谨自当尽心竭力。”这名姓徐的大夫便这样入住了吴氏银庄。

    翌日,夭菊娟子从昏迷中醒来,叶小曼就将昨日之事尽数告知。她一听连自己都吓一跳,不敢置信地喃喃:“我怀孕了?!”

    叶小曼削了个苹果于她,说道:“本因想到的……近几日姐姐犯懒犯困,也无胃口吃东西,总说腻……可不是怀孕的症状吗?但姐姐月信总是迟些,我们也没往这当处想。”

    夭菊娟子怜爱地摸着自个儿的肚子,叹息:“这孽障怎么这时候来临呢?真是不巧。我心有恨意是要去报复的,决计是顾不得自身安危的,若此时生下这孽障岂不是让我日后愧对于他?何况吴雄海待我虽是极好,可我却不愿怀上除柳深华以外其他男人的孩子……我虽恨毒了柳深华,但也因为我爱他深入骨髓!”

    “姐姐是后悔怀了他?”叶小曼问。

    夭菊娟子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后悔他作啥?我后悔当初爱错了人,若我当初全心全意爱上的人是吴海雄,如今该是何等幸福……可夭菊娟子就是夭菊娟子,就算光阴倒流,也无法改变我最初的任性。”

    叶小曼嗤笑一声,道:“原来姐姐也会后悔莫及……可商人重利轻别离,姐姐不是早就知晓吗?吴海雄的身份虽是富豪,但骨子里的东西却不是个正宗商人该拥有的……而柳深华天生就是个狠辣商人,拥有精明、虚假、狡诈、无情、自私自利等特质。奢望商人的无私爱情这本身就是捕风、虚妄!”

    听了叶小曼的话,夭菊娟子豁然醒悟般自言自语:“是啊,商人重利轻别离……他原就是个重利轻别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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