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

    章19 直播

    孙琬祎挂了电话,抹把脸,斗志昂扬地投入接下来的工作中。

    “加油!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童源挥舞手,仿佛热血少年漫里随时要变身战斗的男主角。

    直播时间一般在晚上,但十点过后,图书馆、食堂和教学楼都关门了,只有留学生公寓不设宵禁,无论几点都能进出。留学生公寓是两人合住的套间,除了房间和卫生间外还有个小客厅,比普通学生的十二平米小破宿舍好了太多太多,当然住宿费用也相对高出不少。尽管如此,孙童贺三个人还是为学校如此优待留学生而愤愤不平了一把。

    孙琬祎、童源、贺子睿占据了客厅里的小沙发,其他留学生从自己宿舍搬了椅子过来,将小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直播打开的那一刻,屏幕上留言如蝗虫过境般,疯狂滚动。

    孙琬祎心里发虚,但还是咬咬牙,扯出一个微笑。

    “各位新老朋友们好,欢迎参加‘地球人类’的第一期‘围炉夜话’!”

    孙琬祎想将这次直播办成围炉夜话的形式,大家先不谈论网上舆论,而是坐在一起放松地聊天,用这种方式将每个人的性格特点、和他人的相处模式展现给直播观众。

    质疑是因为不信任,需要先建立信任,才能替自己进行辩解。

    虽然孙琬祎等人之前已照着唐哲的台本提前演练过,但真到了临场的时候,脑子顿时一片空白,私底下串好的词大概只能想起来一两句。不过幸好,对于学外语的人来说,尬聊是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只要给一个“how are you”“I'm fihank you. And you?”,后面就能接上天气交通旅游婚丧嫁娶等各种话题。

    大家为了缓解紧张先扯了会闲篇,直到发现屏幕留言一片问号。

    【直播开了十五分钟,还不知道你们要说些什么……】

    【不是,你们真不打算解释下网上的帖子???】

    【可见这帮老外平时还是玩外网的,人家根本不在乎你简中说了什么!】

    【简中是工作,外网是生活。】

    【散了吧,这态度摆明了是来圈钱的,一帮精欧美还天天捧臭脚!】

    直播屏幕正对着沙发,童源看到了,偷偷踩了贺子睿和孙琬祎一脚。

    孙琬祎咽了口唾沫,顶着巨大压力,努力地将话题找补回来,开始调侃大家的尬聊很像是课堂上进行口语考试。

    贺子睿笑嘻嘻接了下去:“你们来这边才几个月,中文水平都见长啊。”

    一句话扭转乾坤,大家终于有了一个正经的话题,可以谈谈自己学中文和来留学的故事。

    虽然他们拍广告视频那天已经交流过,但直播观众却是第一次听。

    这个话题的确能吸引大部分人的兴趣,而克里斯等人的经历也确实好玩,于是有观众听得逐渐入迷,甚至在意大利小哥愤慨自己听不懂方言时自告奋勇要教他东北话。

    下一个轮到阿廖沙发言,他展示了手机相册里的一张图,图上是一个很旧的小红本。

    那是当年援华专家的工作证。

    孙琬祎一开始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还是评论里有人认了出来,她才赶紧偷偷用手机查了查。

    这次阿廖沙讲的比之前细致很多,从在莫大的艰难求学岁月到来华初期因生活条件艰苦,水土不服产生的不适应,但后来又被这里年轻人的热情打动。

    后来任务中断,专家们不得已要提前回国,还有脑子灵光的人偷偷将图纸和手稿笔记夹在书里,希望将更多的先进技术传递给这里的人们。

    这段经历讲完,评论里沉默了一会,质疑和谩骂的声音少了很多。

    国内大多数人尊重学问,对于当年那些科学工作者们抱着极高的尊敬。更何况那个年代人的经历都很传奇,理想主义与现实利益激烈冲突,个人的选择裹挟于时代洪流之中,那交错复杂的境遇能引起很多人的共鸣。

    直播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民众还是很朴实的,觉得阿廖沙有过那样一个爷爷,一定不会是骗子,也相应地将这份信任移送到其他学生身上。

    【我早就说他们都是正经学生,有的人连他们的视频都没看过,怎么好意思骂他们的???】

    【网上有些人根本不长脑子,活该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评论又进入一个新的极端了。

    “话说回来,这年头新闻的确越来越不可信了。”

    “就是!哪怕是很有名的媒体都可能出奇葩报道。”

    一位泰国小姐姐非常有感触,便说起曾经有某西方著名媒体指责他们奴役猴子摘椰子。

    “等等,这难道不是事实吗?”克里斯惊讶问道。

    “你是没见过矮化椰子树和机械采摘吗?”泰国姑娘瞪了他一眼。

    “可是我去泰国玩时,的确见过猴子摘椰子。”那位学了播音腔的意大利哥们举手发言。

    “哦,旅游项目里还会保留一些,专门骗外国傻老帽的。”

    无端被扫射的意大利哥们闭嘴了。

    *

    直播总算是结束了。

    孙琬祎看了看账号后台,“地球人类观察报告”从出事后掉了大约三万粉,直播结束当晚加回来六千。

    后台私信依旧爆满,很多人指责他们是在演戏,是为了人民币低头,迟早有一天会暴露真实嘴脸。

    但在一片骂声中,已经有不少安慰和鼓励的话语了。

    这算是一个好的结果吗?

    孙琬祎点开了几条私信,默默将那些恶劣的言词删除。

    几个月前她也曾感受过这种庞大信息迎头压来的感觉,她仍记得自己那时满腔惊恐,仿佛溺水之人喘不过气。

    而现在,她已经能冷漠又熟练地点着屏幕上的一个个删除键,将戾气丢进垃圾桶。

    她看了眼主页背景里的卡通地球,从相册中上传了一张新图片。

    那是航天局前几天在社媒上发布的动态图片,是太空卫星从高空拍摄的地球。

    地球的一半与暗黑色宇宙融为一体,另一侧的圆弧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在寂静宇宙中显得壮阔而孤独。

    地球上的人们很少用这种视角去看自己生活的星球,就像是一个人一直生活在一座城市里,每日面对同样的街道,便不会觉得这些事物有什么稀奇。直到有一天他长大了,要离开生长的地方,在万丈高空俯视城市,才会意识到这座城市究竟带给自己怎样的影响。

    而如今,名为up主的飞船起航,船上搭乘着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年轻人,欢声笑语落满来时的道路。

    “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她轻声说道。

    *

    然而说归这么说,豪言壮语容易下,实际上还是要面临生活压力。就如同热血动漫里的男主照样要考虑上学房租奶粉钱。

    随着十二月到来,燕外学子们都面临着四六级的大关。

    孙琬祎过了六级,然而分不高。她想趁着高中的知识还没忘光时,试图提一提分,于是便踩着十一月末的尾巴将过去三年的真题刷了一遍,在完全没底的时候,被迫上了考场。

    贺子睿和童源的四级考试在上午,过了中午就解放了,而唐哲早已在大一就拿到四舍五入700的分数,也能悠闲享受他的周末时光。

    刚考完四六级,所有学生都乌压压涌去食堂,好在童源三人提前帮孙琬祎占了座,让她不必跟着大部队抢饭。

    “食堂地下一层铁板饭窗口,给你点了滑蛋牛柳!”

    孙琬祎在逸夫楼收到童源的微信。

    四人桌子边已经坐了三人,空出来的位子在唐哲身旁。

    童源和贺子睿正热火朝天的对答案。

    “你这题选的什么?”

    “A。”

    “不可能,这题我做过,绝对选C!”贺子睿非常自信。

    “我觉得D更合适吧?”孙琬祎边说边放下书包。

    唐哲终于听不下去了,瞥了一眼。

    “选B。”

    ???

    三个人同时脸色一黑。

    “完了,又错一个。”贺子睿打开手机备忘录,在错题表上又恶狠狠加了一个题号。毕不了业的恐惧感深深笼罩着他。

    童源在网上刷着别人的讨论,仍旧不死心:“我看x博广场上都说今年四六级比往年难,说不定我们有希望。”

    贺子睿一脸悲愤:“四级都这么难,等到了六级该怎么办啊。”

    “简单,不考就完了。”童源自暴自弃中。

    “六级不考毕不了业。”

    “不是去年就取消这个规定了吗?”童源瞪圆了眼睛。

    “他说的。”贺子睿指唐哲。

    唐哲被两双炽热的目光盯着,只得放下了筷子。

    “那是为了让你多刷题。”

    “???”

    贺子睿头次发现自己舍友是个白切黑。

    “虽然取消了,但是未来很多场合都要用到六级证书,所以能考还是要尽量考。”眼见童贺二人凶神恶煞的目光快要化成实质,唐哲只好再次解释,“四六级不算难,只要跟着学校安排的课程走完,毕业前肯定能过。”

    然而这番话被认为有凡尔赛之嫌,很快就被另外两人禁止发言。

    四六级考完不久,就是新年晚会时间。

    童源今年运气爆棚,成功拿下阿语楼宴会厅,使俄院一众“刘姥姥们”终于能进大观园参加晚会了。

    “这都要感谢法语学院的唐哲同学的杰出贡献啊。”

    童源指的是“七日情侣”。

    因为贺子睿将唐哲参加活动的消息发到了朋友圈,带动了全校诸多男女报名。金主爸爸大喜过望,大手一挥,给校外联多发了许多钱财,俄院也跟着沾了光。

    跨年晚会那一天,燕宁市下起了大雪。

    晚会结束在10点钟,最后一个环节是师生一同游戏赢奖品,将全场气氛推向高点。直到活动结束,大家还沉浸在热闹的气氛里出不来。

    于是有高年级学生约着去校外吃夜宵,低年级学生比较拘谨,不敢大晚上出去游荡,不知谁说要去操场打雪仗,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我和唐哲就在操场,快来!”贺子睿在群里发消息。

    “等着,马上来!”童源兴高彩烈地回信。

    童源拉着孙琬祎冲进夜幕之中。

    路上地滑,两人又都穿了羽绒服,从远处看,像两只企鹅在冰原上笨拙行走。

    人有时候或许越活越倒退,中学时候拼命想显得成熟,到大学时却想回到小时候永远不长大。所以打雪仗这件事,对中学生或许略显幼稚,但对大学生来说刚刚好。

    操场挤了很多人,一开始,是有同系的几个朋友在玩闹,但随着雪球砸到路人身上,形势就变得混乱起来。

    满天雪粉乱飞,在路灯下闪过莹亮的光芒。

    童源刚踏上红色的塑胶跑道,就被蹲守的贺子睿灌了一脖子雪。

    “你给我等着!”童源哪能吃这亏,扒拉扒拉发根上的雪,追了上去。

    贺子睿拔腿就跑,边跑边回头质问唐哲。

    “不是说好一人解决一个吗?”

    “我可没答应你。”唐哲站在一边看热闹。

    贺子睿怒气冲冲:“舍友情都去哪里了?我明天就要搬宿舍!”

    孙琬祎被他逗乐,转头看着唐哲,少年站在绿茵场边长身而立,月色映雪,容色皎洁。

    孙琬祎看着看着,忽然恶向胆边生,弯腰抓起一捧雪,蹦起来扔向唐哲。

    雪球砸在他围巾上,像是一池清月被搅动,化作无数碎片。

    唐哲明显愣住了,睁大眼睛望过来,清明双瞳里表现出一点茫然。

    “我帮你解决另一个了!”孙琬祎举着双手跳起来,对贺子睿说道。

    她面上豪气但心里发怯,脸颊热热的,不敢看唐哲。

    于是这个打雪仗组合变得奇怪起来,贺子睿兴奋地扑过来拍着孙琬祎大呼仗义,而唐哲和童源两个受害者达成了同盟。

    “停停停,先别打了!”

    跑到健身器材边上,童源忽然停住脚步。

    她往前方偏了偏头,孙琬祎才注意沙坑那边有两个人影,颇为眼熟。

    操场北西南三面的围网外都种着大杨树,树枝伸到围网里面,落下一片阴影。因此这边比较安静隐秘,夜晚时会有很多小情侣过来散步聊天。

    童源带着三人躲到一旁,自己一蹬脚,麻利爬上单间梯。

    “祖宗啊你小心点!”贺子睿怕她滑到,急忙扶了一把,孙琬祎和唐哲在旁打辅助。

    童源比大家高出一截,将对面看得清清楚楚。

    她矮下身子,偷偷说:“是大姐头和克里斯。”

    “等等,我们偷看是不是不太好……”

    然而唐哲还没说完,就被贺子睿挤到一边。

    “他们两个真成了?”贺子睿问。

    “嘘,你们小点声!”孙琬祎怕他过于兴奋,引起对面注意。

    “我喜欢你,从见面就喜欢。我觉得你也不讨厌我,所以……”克里斯词穷了。

    “所以?”蒋妍挑眉,饶有兴致地等着下文。

    克里斯想起课上老师说东亚人喜欢委婉,但他想不出有什么委婉的表达。

    “我能用英语说吗?”他脸都快憋红了。

    蒋妍耸肩:“今天跨年夜,我没兴趣练口语。”

    克里斯挠了挠头,眉毛耸拉下来,显得更憨了。

    “不过,既然是你的话,我不介意听一听。”蒋妍一笑。

    “快翻译翻译,他们在讲些什么?”暗处偷窥的童源按捺不住好奇,死命摇晃唐哲。

    唐哲无奈:“一首诗,英国作家华兹华斯的。”

    “看不出来克里斯还会这个?”童源大为震惊,克里斯平时看起来像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美国甜心,内里竟也是个文化人。

    “难道没文化的只有我?”她陷入了怀疑之中 。

    “兄弟,彼此彼此。”贺子睿和她拍手。

    “快看。”

    孙琬祎打断了他俩的惺惺相惜,往那边指了指。

    只见雪树银花下,克里斯正将蒋妍抱入怀中。

    雪落在他金色头发上和羽绒服上,双开门身材将人罩得严严实实,仿佛一条巨型金毛犬,欢快地扑向了主人。

    新的一年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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