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缠着红色绷带的手接住了速写板。白皙的手指修长有力，裹在红绷带里特别惹眼。
苏渝凯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而且似乎已经观察了她好一会。
他手腕一翻，把速写板放回桌上，低头看向叠放在一旁的画纸。
完了！被抓包！顾雨萌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她倏地站起来。
画纸上都是苏渝凯的动作或表情。寥寥几笔，把面部和身体动态勾画得鲜活生动。
“画了这么多？不错。”苏渝凯淡淡的一句，语气并不是赞扬。
他骨节分明的手轻捏着顾雨萌的速写纸，一张张翻看着。眉宇轻蹙，神情冷淡。
“我……我就是做个作业。”顾雨萌喃喃着，攥紧了笔。
“哦？征得我同意了吗？”他微抬起眼，浓密的睫毛半遮住乌黑的眼眸，凌厉的目光扫过来。
“对不起……”顾雨萌讪讪地看向苏渝凯，又低下头。
顾雨萌心慌了几秒，定了定神，挤出点笑容说道：“别那么小气嘛，我看你的脸那么帅，身材那么完美，就顺手把作业做了。你不能怪我啊。”
对着空调的冷风，顾雨萌的脸依然热得有点泛红。一双水灵灵的黑眸慌乱地闪躲。
“那怪我咯？”苏渝凯眼角轻挑。
“差，差不多吧……”顾雨萌音量降下来，目光不知该往哪里放。
这时凌皓好事地凑过来：“哟，画得不错啊小妹妹，你是美术生吧？”
“哥哥好！我在前面的XX画室集训。”顾雨萌看到有人解围，赶紧乖巧地叫了声。
凌皓美滋滋地答应着，一边翻看着桌上的画：“阿凯，人家画得这么好，有什么好生气的。要是把你画丑了，我陪你一起发火。”
“没经过我同意，跟偷拍有什么区别。”薄唇轻轻地说出这一句。
顾雨萌的心仿佛被冰椎戳了一下，偷拍怎么可以跟画画相提并论！
她抿了抿嘴，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如果你觉得被冒犯，对不起我没有恶意。但偷拍跟画画不是一回事。”她目光坚定，娇弱的脸变得异常严肃。
“我们美术生没日没夜练习各种技法，训练肌肉记忆，苦苦追求心中的完美，不应该等同于一个颜狗的随意拍摄。”
说完，她缓和了语气：“请把画还给我，我还要交给老师的。”
顾雨萌盯着苏渝凯，乌黑灵动的眼眸闪动着些许泪光。
她的手上沾了不少碳笔粉，指头乌黑发亮，小巧白嫩的脸上也蹭了一抹黑印。
苏渝凯没再说话，脸上依旧冷若冰霜。
凌皓看不得漂亮女孩受委屈，他对苏渝凯说：“对人家那么凶干嘛，画你两下能少层皮？”
苏渝凯没搭理他，在一旁拆着手上的红色绷带。
绷带一圈圈从他修长的手指间绕出来，在桌面堆成两小堆，再被他整齐地团成两卷。
顾雨萌偷偷看了几眼，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指甲精心修剪过，带着健康的粉红色光泽。
顾雨萌按捺住抽画纸的冲动。
凌皓拉了张凳子坐到顾雨萌身边，问道“小妹妹，学画学了多久？”
“高一开始学素描，差不多两年。”顾雨萌收起那一星泪花，大大方方地回答。
“画得挺好嘛。”凌皓把画纸递给她。
顾雨萌感激地接过画纸，小心卷进画纸筒：“哥哥过奖了，最近我天天被老师批评。”她笑了笑。
苏渝凯看凌皓没有要回到场地的意思，走到沙袋旁，兀自踢打。
“哥哥，你去跟他说，我没有恶意。刚才画着画着，我突然理解了老师要求的画法。”
“嗐，你管他干嘛，有我在，他敢把你怎么样？”
“谢谢哥哥！”顾雨萌笑得眉眼弯弯，“但他好像很不高兴。”
“别想那么多，我说没事就没事。我叫凌皓，苏渝凯是我小弟。”凌皓用下巴挑向场地那一边。
“皓哥好！我叫顾雨萌。今天真是多亏皓哥了。”声音软糯乖巧。
凌皓想了想，指着门外：“雨萌妹妹，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我这张招贴画？”
那是搏击俱乐部的广告喷绘，上面有几个不同格斗姿态的人像。
“广告公司出的，放这儿几天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我说不上来，怎么看怎么别扭。”
顾雨萌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构图不对，透视没做好。你看，把这个人放大一些，往左边挪一挪，就会好很多。他们应付你呗，没给你调好。”
“真厉害，能帮我改吗？钱我照付。那帮孙子，我信不过他们。”
“你把广告公司的原图发给我，不用给我钱，花不了多少时间。”顾雨萌笑着说。
回到家，凌皓已经在微信上把文件发了过来。顾雨萌抓紧时间调整了画面，赶着发送了回去。
刚才在搏击俱乐部耽搁了些时间，顾雨萌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赶回画室晚自习。
集训期间每天的时间被上课和练习塞满。
上午听完课画到放学，下午也是听课画到放学。晚上的色彩或素描作业要画一晚上，每天还额外有至少10张速写。动作慢的同学甚至到凌晨2点还画不完。
幸亏在搏击俱乐部完成了一半速写任务，今晚不用那么赶。
顾雨萌总觉得有点遗憾，速写没有太多细节，要是能对着苏渝凯画一次素描该多好，白浪费了那张完美的脸，可是他脾气真臭啊。
她叹了口气，用美纹纸把画纸粘到板子上。
想了很久，她鼓起勇气点开了凌皓的微信。
雨萌：【皓哥，你有苏渝凯的照片吗？】
凌皓：【你自己问他要啊。】
雨萌：【我没加他微信，而且他对我很凶……】
想了几秒，担心被拒绝，她又补了一句。
雨萌：【江湖救急，今晚要交素描作业，皓哥帮我！】
半分钟后，一张照片发了过来。
凌皓：【草！谁让我先欠了你的，拿去吧。】
雨萌：【皓哥威武！皓哥最帅！】
顾雨萌咧嘴一笑。
晚上，苏渝凯正在跟美国团队的负责人Eric开视频会议，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屏幕，犹豫很久，终于接起。
是他父亲，那个建立了苏氏集团的男人。
“小凯，快开学了吧？”苏盛林的声音很温和。
“嗯，过两周。”苏渝凯淡淡地回话。他把手机搁在桌在，听着免提盯站电脑，有点不耐烦。
苏盛林生硬地清了清嗓子：“今天许伯伯到家里来喝茶，聊到你和小薏。”
苏渝凯没搭话，自顾自地敲着键盘。
苏盛林尴尬地继续：“我们两家知根知底，你和小薏自小玩得来，年龄也合适……”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苏渝凯截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对你来说早了点，但反正你迟早都要结婚，还不如……”
“这是我的事！”苏渝凯的音量提高了几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终于换了话题：“毕业实习有什么打算？”
“没到时候，还没考虑。”苏渝凯又一句把天聊死。
“回集团做一段时间好不好？”苏盛林斟词酌句，难得的耐心。
“别。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苏渝凯在交易时段总能把情绪控制得毫无波澜，但苏盛林这一通电话，让他不免火大。
“说过一百遍了，不去。”苏渝凯继续生硬地回答。
“别跟爸爸赌气了好吗？你不接班谁来接？集团就这么拱手让给别人折腾？我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你？”
“打住。你建立苏氏是为了我吗？”苏渝凯不屑一顾。
“那你想怎么样？找一家小公司辛苦上班，让别人看我们家笑话？”苏盛林也开始不耐烦。
“你管不着。妈妈被你安排得早早离开，你别指望能安排我，该结束了。”
不多给对方一秒，他断了电话。
厌烦中夹杂着一丝痛苦掠过他漆黑的眼眸。
苏渝凯收起电话，拿着头盔出了门。
油门拧起，机车在环道上高速飞驰。寂寥的灯光中，路面的标志线快速地退向身后。
苏渝凯身穿黑衣伏在车上，和黑色的机车溶为一体。柔软的衬衣在风中舞动，伴着轰鸣的声浪，他飞驰着，超越了一辆又一辆汽车。
机车载着他感受极速中的畅快淋漓，肾上腺素飙升让他兴奋。在扑面而来的风中，他沸腾的情绪慢慢降温。
怒气散尽，黑色机车开到郊区一个偏僻的路段，靠边停了下来。
苏渝凯摘下头盔，静静地看着月影偏移，体会时光的流逝。很多不开心的夜晚，他都会这样度过。
夏夜明朗，空中只有几颗孤星，旁边的大路上车流不断。一边是冷寂，一边是喧嚣。恰似他此时的心情。
手机震动了一下，有好几个新信息，他打开来一一回复。还有个添加好友的请求：我是顾雨萌。
哦，是在搏击俱乐部见到的的那个女孩。
他顺手点了同意。
不一会，收到一张图，是他四分之三侧面的人像素描，画得生动传神。
雨萌：【谢谢你的照片。】
鱼：【你怎么会有？】
苏渝凯刚消散的火气蹭地又冒上来。他最烦别人偷拍自己，顾雨萌虽然只是偷画，但也不能接受。
雨萌：【问皓哥要的。抱歉了，今晚要交素描作业。】
雨萌：【真的很感谢。画了3个小时，用尽全力了，还不错吧？】
苏渝凯他在手机上输入着“你有病啊，敢拿我的照片……”
还没来得及码完字，那边又发来一张图，是一只脏得如同煤矿工人的手。手腕上皮肤白皙，指尖和手掌却 被铅笔粉染得乌黑发亮。
雨萌：【行行好，可怜可怜美术狗吧……】
苏渝凯停住了，画这么一张素描竟然要这么久，把她和那些无聊女孩的偷拍相提并论似乎不太公平，况且……画得还真好。
想起顾雨萌作画时的专注，苏渝凯犹豫了几秒，删掉了那些苛责的文字。
鱼：【这次放过你，别再有下一次。】
他撇了撇嘴，映着星光的深眸里藏着说不清的情绪。
苏渝凯深夜回到家，把头盔放进一个玻璃柜里，里面已经摆放了十几个不同品牌不同款式的头盔，都是他的最爱。
洗完澡，他穿上衬衣打上领带，坐回到书桌前，和美国的团队连线开视频会议。
美国汇市和期货市场的早盘刚结束，Eric补齐了之前视频中没完成的汇报，和苏渝凯讨论了目前持仓的情况和下一阶段的交易计划。
一切如常。苏渝凯提醒Eric注意风控，结束了会议。
他靠在椅背上，拆掉领带，松开两粒纽扣。
桌上的多屏电脑显示着不同的内容。有红绿色不断跳动的涨跌数据，有单个品种的K线图，还有国外机构提供的行业分析报告……
苏渝凯快速着浏览每个显屏上的内容，又处理了美国团队发来的文书。手上的事都忙完，他从电脑微信上调出聊天记录，展开一张图。
那是顾雨萌刚才发给他的素描。
苏渝凯从不在意自己的照片，这是他第一次仔细欣赏自己的肖像。巨大的曲面显屏展示出一张近乎完美的脸，顾雨萌准确抓住了他眼中那一瞥桀骜不驯的神色。
苏渝凯有许多昂贵的东西，却从没有过肖像画。画和照片看上去还真不一样。
鱼：【这幅画我要了。】
对话框显示“正在输入”……
雨萌：【不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