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家宴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走到了朝阳殿门口。

    “陆公子,朝阳殿到了。”

    车夫恭敬的话语打破了车内的沉默,苏昭昭掀开帘子,入目便是熟悉的寝宫。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来平复心情,看着陆玿铭还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忍不住提醒道:“先别想那个事儿了,眼下去家宴八成是要迟了,还是先想想办法怎么搪塞过去吧。”

    “别到时候人家还没上奏,咱们就先暴露了。”

    等了半天,陆玿铭也没有回应她。再一看,他的面色逐渐凝重,眉头也不自觉的拧了起来。

    苏昭昭瞬间觉得不太对劲儿,刚刚站起来的身子又坐了回去,轻轻戳了戳陆玿铭的胳膊,小心翼翼得问他:“你在想什么呢?”

    陆玿铭抬眼,神色看向她的时候,突然就变得恬然。他舒展了眉头,自嘲般的笑笑,“我在想我爹呗!顺便在想想……自己的身后事。”

    她被陆玿铭说的话噎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倒不是陆玿铭的话说的严重,而是他们之前的父子关系确实走到了这一步。

    这么多年,无论陆玿铭在朝堂上做的再好,贤安王都看不上这个儿子,只认为他是陆家上不得战场的废物,是陆家的耻辱。

    若不是这么些年,陆玿铭得了皇后的庇护,恐怕早就被打死了。

    苏昭昭已经很久没在陆玿铭的脸上看见过如此凝重的表情了,今天确实是她连累了陆玿铭,可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她满怀愧疚,轻轻拉了拉陆玿铭的衣角,再一次小声道歉:“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任性,今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你放心,如果真的有人调查了这件事儿,我一定不会将你供出去的。”

    陆玿铭看着苏昭昭三指并拢举过头顶发誓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也有点感动。

    他笑了笑,拽过苏昭昭举过头顶的手放下来,又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故作轻松的说道:“行了,逗你的,快下车吧!在不快点,就真的要迟到了。”

    见陆玿铭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苏昭昭虽然担心,但还是听话的下了车朝内殿走去。

    苏昭昭刚带着月儿踏进长廊,就被一位脚步匆匆的宫女撞了一下。宫女也不知撞得是谁,准备抬起头道歉,就看到了那张消失了好久的面庞。

    宫女一下子激动起来,开始朝四周大喊:“找到了,找到了,公主在这儿呢!”

    喊完了人,宫女才想起来向苏昭昭行礼道歉。

    而刚刚还瘫在地上的王盛财听到了宫女的呼喊,也来不及整顿已经歪了的帽子,跌跌撞撞地就往长廊那边儿跑。

    因为在地上坐了太久腿麻了,在见到苏昭昭的那一刻,王盛财差点一头栽下去,幸而一旁的小太监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苏昭昭见他那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担忧道:“王公公,您没事儿吧!”

    见公主好好的出现在他面前,王盛财喜极而泣,“奴才没事儿,奴才是见到公主太高兴了,公主这是去哪儿了,让奴才好找啊。”

    他一边抹着泪,一边等苏昭昭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到时皇帝问起来,也好交差。

    被人突然这么一问,苏昭昭不知道该怎么说,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陆玿铭走到了她身边,颔首解释道:“是我带她去了西华殿的藏书阁,未注意时辰回来的晚了些,让公公等着急了,还请您多担待。”

    王盛财自是当不起陆玿铭的歉意,忙摆正身子回礼,解释道:“奴才不敢,只是皇帝那边儿奴才得有个合理的说法,公主即回来了,就快些梳妆随老奴去赴宴吧!”

    苏昭昭用眼神对陆玿铭表示感谢后,绕过王盛财往内殿走去。

    她换了身儿明艳点儿的衣裳,又重新梳洗了一下,才跟陆玿铭一起往广阳殿赶去。

    朝阳殿距广阳殿并不远,皇帝已经派人来催过一次。王盛财忙着去殿前回话,就先走了一步。

    走在路上,苏昭昭好奇的问陆玿铭,“你怎么知道他在朝阳殿的?”

    陆玿铭知道她说的是谁,也不绕弯子:“听路过的宫女说的,他满皇宫的找你。”

    苏昭昭毫无感情的“哦”了一声,继续赶路。

    ……

    广阳殿内,烛火通明。贤安王带着王妃和四个儿子早已入席,只剩下了苏昭昭和陆玿铭的座位还空着。

    此时,看着属于小儿子的那个空位置,贤安王的火气就不由自主的往上冒,低声对王妃训斥道:“看看你的好儿子,这么多年不见能耐了不少,都学会让老子等他了。”

    王妃许久不见小儿子,心里总是想着念着,可又怕丈夫责备,这么些年连书信都甚少寄回来。

    今天好不容易要见到了,却等了这么久都不来,不免让人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她不想理会丈夫的责备,神情担忧的不停往大殿门口望去,只希望快些见到儿子。

    许是同为母亲的缘故,皇后看着有些不安的贤安王妃,一眼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出言安抚道:“孩子们大了,许有些重要的事在路上耽搁了,别担心了,再等等吧!”

    还不等王妃回话,贤安王就一脸讥笑着冷“哼”了一声,神情里写满了“我倒要看看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皇后早已习惯了哥哥对陆玿铭的态度,不予理会。刚想继续安慰王妃,王盛财就带回了苏昭昭和陆玿铭的消息。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昭仁公主和陆公子是去了西华殿的藏书阁,这会儿已经往广阳殿来了。”

    皇帝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没有过多责怪。

    贤安王妃听完,整个心也放了下来,可面对多年未见的儿子,她心里还是紧张的不行。

    今日是家宴,皇帝并没有很看重那些繁琐的规矩。

    可在下面的贤安王却是坐不住了,面对儿子的公然迟到,他开始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一定要留下这个废物儿子。

    如此重要的场合,陆玿铭还真的给面子。为了避免他给家里带来什么无端的灾祸,贤安王主动请罪。

    “陛下,臣教子无方,才让这孽障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迟到,还请陛下责罚。”

    贤安王一站起来,王妃和四个儿子自然不能再坐着,纷纷站起来与皇帝请罪。

    可还不等皇帝张口,就听到角落里传来悠悠的一道嗤笑声,那人声音里带着三分醉意,更多的是嘲讽。

    “是啊,贤安王好教养,竟能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令公子,虽说还有公主殿下未到,可人家毕竟是公主,跟有些人比不得。”

    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明白人都听的懂,不过是借着贤安王暗讽皇帝罢了。

    这些年来,苏昭昭都是皇帝与皇后捧在心尖儿上的人,正因娇惯才使得她能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迟到。

    看着皇帝逐渐沉下的面色,坐在一旁的淑妃赶忙站起身来出言训斥,生怕晚一步,就惹得皇帝更不高兴。

    “多嘴,身为皇子如此出言不逊,还不快来向你父皇请罪。”

    淑妃那紧皱的眉头和眼神里流露出的焦急神色,让苏见离的嘴角扬起一丝苦笑。

    他吊儿郎当的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大殿中央,不情不愿的跪下请罪,“儿臣多嘴,请父皇责罚。”

    淑妃不得皇帝宠爱,连带着苏见离也不受待见。这么多年,自己母妃的隐忍,苏见离都看在眼里,可又没有能力去管这件事儿,只能将怨气埋在心里。

    淑妃见儿子那个样子,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得罪皇帝的话来,于是也跟着苏见离来到殿中央,同他一起跪下,“是臣妾教子无方,还请陛下责罚。”

    好好的家宴,一个两个的都来给皇帝找事儿。站在一旁的小太监都不仅为这些人捏一把汗,眼见皇帝的脾气就要上来了,殿外实时响起了一道尖细的男音。

    “昭仁公主~陆公子~到~”。

    苏昭昭换了件粉色的罗裙,妆容清淡,头上那支金镶珠翠的步摇,衬得整个人俏皮又可爱。

    她不慌不忙的踏入殿中,陆玿铭就跟在她身后,二人一同走到殿中央给皇帝皇后请安。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臣陆玿铭,给陛下,皇后,请安!”

    家宴上的气氛极冷,让人不寒而栗。看着殿前跪着的二人,又看着站在一旁的舅舅一家,苏昭昭也是一头雾水。

    看着坐在高台上的父皇面色危冷,苏昭昭心里暗叫不好,不会是苏见离又冲撞了谁吧。那自己还真是倒霉,这个时候来往刀口上撞。

    见父皇半天不说话,苏昭昭的心不禁又紧张了起来,那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句话来形容现在的场面一点也不为过。

    手心里已经冒出来不少冷汗,皇帝不发话,在场谁也不敢开口。原本还想着求母后或者贤安王能救救自己,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她的眼神开始飘向太子苏景珩,试图想让他帮帮忙。

    苏景珩是苏昭昭的亲哥哥,看着妹妹那无助求帮忙的眼神,也甚是无奈。

    但无论如何这样僵下去都不是办法,这个时候,他就是做和事佬最好的人选。

    他思考了片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朝皇帝行了一礼,开口道:“父皇常教我们,身为皇帝的子嗣要多读书。虽说今日昭昭和玿铭有违礼法,却也是因为读书才忘了时辰。”

    “所以,儿臣认为这次可免了他们的处罚,至于舅舅所说的教子无方,也并不是真的。玿铭好学,舅舅是生了个好儿子,这不是罪,反而该赏才对。”

    皇帝听完苏景珩的话,毫无情绪的面色才有了一丝动容。今日是贤安王得胜归来的大好日子,这样琐碎的家事还是快些解决完才好。

    过了许久,皇帝重新整理好情绪,对着下面的众人缓缓开口道:“都平身吧,即是因为读书而错过了时辰,朕便不予追究了,今日是上元节,又是家宴,就不必有那么多君臣的规矩了,大家都落座吧,我们准备开宴。”

    见皇帝不再追究此事,淑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赶忙拉着儿子谢恩,生怕晚一秒皇帝就要后悔。

    儿子是她在这宫中唯一的依靠了,若是失去了,当真是活不下去。

    苏昭昭与陆玿铭在谢恩后,才想起来过了这么久,还没有与贤安王见礼,于是二人一同走到了席面左侧。

    苏昭昭见到许久未见的舅舅心里自是欢喜,小跑似的走到贤安王身边,一把抱住他,语气又娇又甜的喊:“舅舅~好久没见了,昭昭好想你。”

    贤安王见了苏昭昭也是高兴的很,脸上的笑容挤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他用蜷起的手指轻轻地刮了一下苏昭昭小巧玲珑的鼻子,笑声爽朗。

    “哈哈哈~舅舅也想昭昭呀!好几年不见,我们昭昭都长成大姑娘了,越来越好看喽!”

    苏昭昭被夸的有些害羞,低头紧紧的靠在贤安王肩颈上,贤安王笑得更开心了,慈父般的一下一下拍着搂在自己胸前的小手。

    贤安王很宠苏昭昭,每次从边关回来,都给苏昭昭带好多新鲜的小玩意儿。虽然不值钱,但对于在宫里见过了太多珍奇异宝的公主,却很是新奇的玩物。

    他拉着苏昭昭的小手,仿佛逗小孩子一样问她,“昭昭,舅舅这次又从边关给你搜罗了好多新奇又好玩的东西,你想不想要啊?”

    苏昭昭一听,瞬时眼睛里亮出了星光,抱着贤安王的手臂更紧了,连忙道谢,“想要的,谢谢舅舅,您最好了!”

    贤安王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完全忘了,自己的儿子还在一旁站着,等着给自己请安。

    贤安王妃在看到陆玿铭的那一刻,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若不是怕失了礼数,怕是早就将儿子抱到怀里了。

    最后,还是皇后出言提醒苏昭昭“注意仪态,不要失了礼数”,她这才想起来还站在一旁等着给父亲请安的陆玿铭。

    看着眼前一副“父慈女孝”的场面,陆玿铭有些羡慕。

    在他的记忆中,父亲很少对他笑,哪怕是他的功课完成的很好。可是,陆家要的是能披甲上阵的将军,不是柔弱书生。

    贤安王在眼神看向陆玿铭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就消失殆尽了。陆玿铭行了一个比刚刚还要规范的礼,才开口给父亲母亲请安。

    “儿子,见过父亲,母亲。”

    “给父亲,母亲请安!”

    他原本还想再问问,父亲近些年来在边关过的好不好?母亲和哥哥们是否安好?

    这些话在父亲拉下脸的那一刻,全都堵在了陆玿铭的心里,酸涩感油然而生。

    虽是家宴,可来的人也不少,再加上刚刚二皇子闹得那一出,贤安王也不好再当众训斥陆玿铭,只淡淡的点了点头,冷漠的回复了一声“嗯”。

    陆玿铭早就想到了父亲的态度,可心脏还是小小的抽疼了一下,明亮的眼神顺势黯淡了下去,占满了失望。

    皇后对这父子俩的关系也是了然于心,见父子二人这副模样,她还是决定开口缓和一下,“玿铭,快入席吧!你们一家人这么些年都没见了,等下回家了,定要好好坐下聊一聊!”

    贤安王也不好拂了妹妹的面子,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陆玿铭快些落座。

    贤安王妃此时才敢拉起儿子的手,一边抹着脸上滑落的泪水,一边悄悄将他的凳子拉的离自己近了些,这么多年不见,她一定要好好的看一看自己的儿子。

    陆玿铭规规矩矩坐好后,才与自己的四个哥哥打了招呼。虽是同父同母所生,可毕竟从小没有一起长大,彼此之间生疏的很,简单的打完了招呼后,也就不在说话。

    也只有贤安王妃,拉着他絮絮叨叨的,才让陆玿铭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所有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家宴终于得以顺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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