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他并不诱惑人的诱惑，秋嵘自然是沉默、缓慢、但坚定地继续摇头 。

    他轻哼了一声，也并不十分在意“行，随你，不识相的小丫头。”

    没时间再拖下去了，她周身的灵气浓郁得不像样，她自己如果无法顺利引入体内这些就都会涌入她的丹田堆积，那会发生什么可就说不准了。

    “一会我的清气会由你的丹田进入，在你浑身经络上游走一遍，你自己引导一丝气跟着我，记住它的走向。”他的语气认真了一些。

    秋嵘再配合不过。

    师文从体内引出一丝气，进入她的丹田，秋嵘也从周身的灵气里抽出一丝，紧随其后。

    她的经脉对他全然开放，没有丝毫戒备，师文很顺利地就进入其中，接下来的游走也顺畅无比。

    这个小丫头确实是天才中的天才，他自己的清气在自己体内游走都没有这么顺畅过，灵气在她体内游走就像在河流里奔腾，通畅无比，她浑身的经脉都很宽阔并且没有一丝淤塞。

    所以不同于其他人引灵时因为经脉堵塞而进行不下去所需要的他人的帮助冲击淤塞。她适才进行不下去纯粹就是因为懵懵懂懂找不到路，所以他只起了个带路作用。

    所以，带完路就完全没他的事了。

    源源不断的灵气被秋嵘吸收，流入经脉，游走遍全身，一遍一遍，周而复始。直至她周遭的灵气都被吸收殆尽。

    天色渐亮，太阳还未从海平线冒头，天上已挂满了瑰丽的朝霞。师文能听见远处的人家人声渐起，有一处有些惊惶喧嚣。

    总算发现自己家丢孩子了，估计过会儿就能找过来了。不过她怎么还没结束。

    师文百无聊赖地打着水漂。

    终于，感受到秋嵘那头的气息一变，师文回头望去。

    识海开，引灵成。

    小丫头站在那里，披头散发，光着脚，衣服也歪歪斜斜，实在称不上得体。

    但恰好这时那头太阳升了上来，金灿灿的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也在此刻忽然冲他扬起一个笑，光照下耀眼得过分。

    “谢谢哥哥”秋嵘得偿所愿，真心实意地道

    和她在一起一整晚，就只有这一刻，师文才从她身上感受到一丝人气。

    活生生的，而不是像一个呆愣的傀儡。

    “不谢不谢”但他没有丝毫被触动，回应敷衍得很，“算我昨晚倒霉遇到你，回家去吧，我走了”

    可秋嵘怎么可能让他走。

    “哈？”

    于是看着从两米外闪现到他跟前抱住他腿不让他走的小丫头，师文被气笑了。

    疾驰咒，提升速度用的修真者入门级咒术。

    而这个小丫头，一息之前刚刚入门。

    “没必要吧，缠上我了？我有什么让你图的？”

    当然有。

    犹豫了一下，秋嵘没出声。那是师文最大的秘密，虽然再过个百八十年他自己就抖落出来了，但至少现在她不应该知道。既然现在还是他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她如果说出来了，大抵是没法善了的。

    没关系，还有时间，在他身边待到百八十年后就好了。

    脑子还不太清醒的秋嵘如是想到，抱着他腿的手更紧了一些。

    “收你为徒你不要，现在又不让我走，你想干什么，嗯？”

    秋嵘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说话。

    以他元婴初期的修为，甩掉她轻而易举。

    秋嵘却觉得他不会，所以她敢什么都不说用这种最笨的方法挽留他。

    这个人实在是太无聊了，而这全天下不会有比她还有意思的人了

    他会喜欢的她的，他也会帮她的，就像上辈子那样。不为任何，就因为有趣。

    她笃定。

    师文，就是这样的人。

    果然，刚刚还冷着一张脸像要吃人的男人倏忽一笑，松了口。

    “行”

    他没有具体说明是怎么个‘行’法，他的神态也算不上友善，秋嵘却宛若未察，一板一眼心满意足地道:“谢谢哥哥”

    一声拒绝做他徒弟的不要，两声意图不明的谢谢哥哥，于师文而言称得上荒唐的一晚终于结束了。

    师文用胳膊夹着秋嵘落到了小霭村聚集的人堆里时，众人吓了一跳。

    看到无碍的秋嵘又七嘴八舌地唤起“没事没事”“谢天谢地”“多谢仙师”“让出去找人的回来，找到了”来。

    “这小哑巴谁家的”师文一开口，周遭喜悦的情绪就是一滞。

    谢个屁，师文没好气。

    他简直要被秋嵘气死。

    问名字，不说话；问家人，不说话；问家在哪，给他指了个方向，还是不说话。

    只会用她的大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嘴是一下都不张。

    空气沉默了一下，人们的脸上显出几分难色来。

    “是……陈家丫头做了什么惹怒仙师了吗”有人壮着胆子提问。

    “没，好着呢”师文嘲讽，不过村民似乎没听出来，一片劫后余生的嘘声。

    “家里人怎么看的，让这小丫头半夜一个人跑海边去”秋嵘这种小妖孽不会是眼前这群普通的村民谁家能养出来的，她的家人不在这群人之中。

    刚巧她昨晚去了海边，刚巧昨晚他就在附近，刚巧昨晚她引灵，刚巧她是个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这么多刚巧堆在一起可就不是巧合了。

    秋嵘再聪明也才五岁，师文很难不怀疑这小丫头背后有人。

    村民面面相觑，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不知如何开口的为难。

    一个气喘吁吁的男人从远处跑回来，插进人群，颤声道:“仙师有所不知，囡囡这孩子半年前父母遇到海难双双去世了，他们也没什么亲人，我们怜她年幼，就没有把她送到育婴堂，而是由我们整个村子一起抚养。她最近一个月是在我家住的，我们昨晚睡得死，竟没有听到她跑出去的动静，万幸遇到了仙师，仙师仁慈，多谢仙师相助！”

    师文闻言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男人却是不放心地瞥了一眼被夹着的秋嵘，又试探道:“仙师不若先将囡囡放下，若是不嫌弃，让我们为您备一些酒菜，以感谢仙师的大恩大德”

    “这样啊，当然，举手之劳罢了，劳你们破费了”，师文察觉他的视线，顺从地把秋嵘放了下来，对男人的提议也是欣然应允。

    之后的席面确实很是一般，但也能看出来是这群村民在短时间内竭尽所能准备出来的最好的了。在师文的旁敲侧击下，他也确定了这群村民确实没撒谎。

    这个小丫头家中姓陈，名还没定，原本她父母是想等她上了学堂让夫子取个雅致的，平日都只唤她囡囡。

    她的父母也都只是普通的渔村渔民，半年前因海难去世，仙盟来核查过，确实是纯粹的天灾，没有任何怪力乱神的因素。

    连她半夜不睡觉跑去跳海的原因都有村民满脸心疼地帮她想好了。

    “还这么小，哪能不想爹娘呢，怕不是晚上睡觉魇着了才跑海边去的，可怜见的，村子离海这么老远一个人怎么跑过去的啊。”

    完美无缺，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师文挑不出任何问题。

    除了在他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有问题的秋嵘本身。

    譬如刚刚，他听故事，秋嵘也听。好像村民们讲的不是她，不是她父母似的。

    面无表情，无悲无喜，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样还有妇人满是心疼地把她拥在怀里，和身旁的人窃窃私语

    “平日瞧着明面上没什么，暗地里可不知道多伤心呢”

    “是呀，这傻孩子，什么能比命重要，怎么能去寻死呢，亏大虎还说学堂里夫子总夸你早慧，傻丫头！”

    “我们平时对你不好吗……”

    “行了，人没事就行，吓坏了吧，人看起来都都呆傻了不少……”

    ……

    尽是些没用的东西，师文没再分神听下去，把注意力放到了秋嵘身上。

    也许是因为适才她的引灵有他清气的帮助，他也算单方面和她建立了一些什么莫名的联结。师文此刻若是仔细看她隐约可以看出一些除了表象以外更深刻的东西。

    譬如她空荡荡的丹田。

    他皱起了眉。

    她才刚刚引灵初期的修为，刚刚引灵时吸收的那个量的清气她绝对是消耗不完的，肯定还会在丹田里有剩下。

    现在，为什么没有？

    他放出了一丝灵力过去想探探虚实，秋嵘察觉了，抬头望向他，却只是歪了歪脑袋，没有丝毫犹豫就打开识海让它进入了她的体内。

    师文本来还在想着之后要好好教教她识海不能乱开，结果看到了她的识海，师文沉默了。

    她的识海，空荡荡白茫茫的，里面一片一片的东西，以他虽然现实没见过但是还具备的理论知识来看……是神魂吧？

    神魂为什么会是一片一片的啊！

    神魂都这样了她怎么还没死怎么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的啊！

    这样的神魂难怪她丹田没有多余的灵气了，怕是不管有多少灵气都得放到识海养着神魂不让它们散了。

    师文发麻的头皮还没缓和过来，就感觉到自己的那缕清气像受什么吸引朝着秋嵘的两块神魂碎片而去。然后他眼睁睁看着他的清气瞬间消失，那两块碎片之间却好像被什么粘住了一般逐渐贴合了一些。

    清气没了，师文也就看不到秋嵘的识海了。他死死地盯着秋嵘妄图得到一些解释，秋嵘却只是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心情不错般晃着脚，对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