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真奇怪”
“秋嵘，你是不是没有心的”
“弯弯，这样不行的啊”
“救救我，救救我，谁能救救我们”
“玲珑心！玲珑心主！哈哈哈哈哈”
……
许许多多熟悉的，陌生的声音从秋嵘的意识里闪过。
最后唤醒她的，是一个飘渺的女声。
那个人温温柔柔地拂过秋嵘的意识，将她混乱的记忆和思绪抚平，最后停留在了她的心口，道:你的东西，得守好，别再落到别人手里了，去吧。
秋嵘缓缓睁开了眼。
是夜，莹莹的月光从简陋的木窗穿过映照在床上。秋嵘坐起身，目光扫过和她挤在一张床上的夫妇和男童，又伸出手，在月光下观摩了一下自己短小的手，歪了歪脑袋，轻轻皱起了眉。
胸腔里有什么在一下一下地跳动，她的手无意识地摁向了胸口，体会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感受。
它……
她……
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想不到。
秋嵘保持着这个姿势怔怔地呆坐了良久，一时之间只听得到自己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跳。
床上的妇人翻了个身，险些碰到秋嵘，她眨了下眼，意识回笼，心跳声也渐渐远去。
男童的磨牙声，男人微重的呼吸声，夏夜草丛里的虫鸣声……还有顺着风远远传来的微弱的海浪声，一齐涌入她的耳中。
海？
很多画面闪过:劈天盖地的波涛；许多悬浮在海面上空的人；被淹没的陆地；哭喊的人群；海水中隐隐约约凝结浮散的……
光怪陆离，扭曲消散。
秋嵘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小屋，床上的人无一察觉。
这是一个小渔村，十几户人家毗邻而居。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秋嵘一路畅通无阻。
行至村口，村口的人家养的狗似是察觉了察觉到熟人的气味睁开了半眯的眼。一个四五岁的女童从它身边走过，是记忆里同它玩耍过的幼童。
它张嘴还未叫出声，秋嵘忽然回首望向了它。
隐约有风拂过，它闭上嘴，低低呜咽了几声，目送着秋嵘一步一步朝着远处的海岸线走去。
秋嵘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做什么，全凭本能驱使朝着海边而去。
黑压压的海面微微翻涌着，微弱的月光在上面折射出一点波光，除了海浪声，周遭静得过分。
秋嵘站定，海水拍打着她的脚背。
她阖上眼，感受着海浪的舔舐，自睁眼起就疼痛无比的神魂好像也因为海水的冰凉逐渐缓和了一些。
不，不是因为海水，是因为她靠近了……
她睁眼，面前的海面一望无际，没有一点人气。
但是，应该，有人。
秋嵘懵懵懂懂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个想法。
她向前走去，海水逐渐没过她的小腿，膝盖，大腿。她瘦小的身躯在波浪的推涌下也轻轻晃动了起来。
“小孩，你来寻死吗”
身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一只大手扣住了她的肩，秋嵘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带着落到了离海面远远的礁石上。
“家住哪？你家大人呢？”男人语气称不上温柔，甚至有些不耐烦，抓着她肩膀的力道却是轻柔的。
“没见过你这么寻死的，也就我能救。”
啊，果然是他呢。
秋嵘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
“问你话呢，你会说话吗，大晚上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师文皱着眉追问，这个小丫头还是呆愣愣地看着她，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小哑巴？还是小傻子？
两人沉默地大眼对小眼半晌，师文没了辙。
把她丢仙盟门口仙盟那群人自然会管的，但他实在不想和仙盟有什么交集，烦的很。
这个偏远的小村镇估计也没有客栈什么的让他凑合一晚，他总不能让这个小丫头吹一晚上海风吧。
但过了今晚难道明天他还要带着这小丫头挨家挨户问谁家丢了小孩吗，麻烦，干脆把她丢在这再下个禁锢符咒不让她寻死算了，明天她家人应该会找过来的吧。
“啧”
一时拿不定主意，师文不耐地撇了一眼这个大晚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麻烦。
小姑娘打被他救起起就一直只傻傻地看着他，黑黢黢的眼珠子透亮亮的，一张小脸在月光的映照下也亮洁如玉。
等会，她的脸是不是亮的有点过分了，而且她不止是脸在发亮，是全身都在亮，还是越来越亮。
“哪来的小妖怪！”反应过来的师文可以称得上是大惊失色。
难怪他离老远就总感觉这边有什么，合着是这个小丫头在引灵，他完全是被这边的灵气波动吸引过来的。
一个才四五岁的小丫头引灵了
她自己一个人在寻死的时候引灵了
她好像是个傻子不知道自己在引灵
这些事实无论哪个都很离谱。
真是，救了个麻烦。
师文冷静下来，在秋嵘的对面盘腿打坐。
“听得到我说话吗，嗯？”师文也顾不上她会不会说话、听不听得懂他说话了，只希望她耳朵没聋就行。
秋嵘歪了歪脑袋，点了点头。
谢天谢地。
师文长舒一口气
“你现在在引灵，一个人什么都不懂会很危险，我一会儿会帮你，你不要反抗我”不知道她到底听懂没有，反正是乖乖点头了，师文继续说了下去，“和我一样坐下，把手给我”
秋嵘照做，两人对坐着，大手包着小手。
“不要反抗我”，师文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又强调了一遍。
他要用灵气帮她疏导了。
她自然全然配合。
“闭眼，感受身体周围萦绕你的气。……对，很聪明。……不，太多了！你先引导一丝。丹田，丹田知道在哪吗，我放一丝清气过去，会有点难受，你别乱动……感受到了吗，那个热热的地方……对，把气引导到丹田……”
真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接下来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师文放心睁眼，感受到那股气到达了秋嵘的丹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师文的灵气引导到丹田就结束了，再近一步秋嵘体内发生了什么他肉眼也看不出来。
但她这个天赋，不应该啊。
“……”
师文看着秋嵘，秋嵘慢慢眨了眨眼睛也看着他。
秋嵘，天赋异禀，但才五岁。
行，师文认命。
说实话有一刹那师文是不想再继续管了，他一向不是个乐于助人的人。今天顺手救她也是看她年岁太小脑子不太清醒，但凡她大个三岁她今天爱死死师文眼睛都不会斜一下。
之后再莫名其妙多做的这些基本已经耗尽他的耐心了。
但是，她虽然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肢体动作却对他很是配合信任。
白纸一样赤诚的一个小傻子，他也做不到管了一半就让她自生自灭。
何况……除了伏恕老顽固是生而引灵，这个年纪引灵的，至少据他所知，近千年来只有她这么一个。
仙盟若得知这等奇才，必定带回去如珠似宝地供起来。
现在这个宝贝就在他面前。
多稀奇，多有意思。
倘若不关他的事也就罢了，可他既已经插手，也没有半途不管的道理。
“来，先认个师吧”
一个人正常的引灵步骤是引导灵气进入丹田，之后再流向浑身脉络，洗涤经脉，这样才算引灵完成。但秋嵘恰恰卡在了流向浑身脉络这一步。和刚刚在体外的引导不一样，引导清气洗涤经脉是体内的，如果她不能自主完成那就需要他人外力帮助。经脉是修炼的根基，轻易不能对人开放，所以这种他人一般都是师长。但实际若是开放方信任得过另一方关系什么的也没什么重要的。
只是出于一些原因，师文还是很乐意收下这个徒弟的。
不谈别的，光是想想之后那些老顽固发现这个小丫头已经拜他为师后气得铁青的脸都令他心情愉悦。
“不要”这掷地有声，坚定决绝的两个字来自秋嵘。
她的陡然发声是在师文的意料之外的，他挑了挑眉，继续问道:“真不要？我呢，目前师从群华门，宗门位置是在南边的望辰大陆。我们宗门在整个大陆还是数一数二的。而且，我在宗门里辈分还挺高的，你要是做我的徒弟可就是宗门里一大半人的小师姐了哦”
秋嵘和他在一起呆久了，也得益于刚刚师文抽出来引导她进丹田的那缕他的清气，她神魂的疼痛又缓和了一些，稀里糊涂和蒙了层雾似的脑子好像也清楚了一点。
这个人，好像什么都想插一脚，又什么都不走心。看出来她不同于一般的孩子，却完全不在乎还在拿哄骗孩子的态度对她。哄却也哄得很应付，寻常五岁的小孩，谁懂他刚刚说的那些，又有谁会被诱惑到，真是……
她其实没听懂自己在想什么，但还是隐隐约约有了这些想法。
这个人也怪有意思的，数百年前和数百年后，竟一点没变。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