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组篇-9

    成长是痛苦的事情。

    尤其是在灰谷兄弟身边成长。

    半间修二把我送回家之后,在我的脚落到地上的那一刻,我就感到了不妙。

    “黑~石~赫~”

    我在心里暗道不妙。

    那个站在路灯下,右手里一搭没一搭地把疑似染着血的警棍往左手手心里敲,挂着一张笑脸仿佛友好邻居哥哥,但是却太阳穴青筋暴起的家伙,正是我那位脾气暴躁的邻居,灰谷蘭。

    我迅速站好,尽量摆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晚回来?”灰谷蘭依旧在笑,但是收起了警棍。

    “是他的错。”我马上指向半间修二。

    实在抱歉了半间,但我真的不想被训。

    上次因为“被灰谷粉丝欺凌了却没有告知正主”而惹灰谷蘭生气,导致被阴阳怪气了一整周的惨烈事迹尚且难以忘怀,今天这夜不归宿的帽子扣在我头上我可不知道灰谷蘭会发什么牢骚。

    虽然我搞不明白灰谷蘭生气的点,但是我实在是打不过他,所以也只好由着他生怪气。

    “我的错,我带她去歌舞伎町玩了。”半间修二懒洋洋的声音落地的瞬间,我几乎能看见灰谷蘭罚我俯卧撑一百个的未来幻景。

    “没进夜总会,没进牛郎会所,没进酒吧,没进赌场。未成年不让进的我全都没进。”我赶紧找补。

    在和佐野真一郎的会面结束后,半间修二以“你的生活在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半间老大带你找点乐子去”的理由,一脚油门踩去了歌舞伎町。

    半间修二本来想拉着我往未成年禁止入内的地方里钻,而我则正义凛然地拒绝,表面原因是我现在是极道的眼中钉肉中刺,实在不好随意出入这些场所,深层原因是我实在受不了里面的烟味和香水味。

    最后半间修二大叹我原来是个没意思的家伙,扬言要把我扔在歌舞伎町,于是我提出实在不行带我去他家参观参观。本来只是个玩笑话,但半间修二居然两眼发光地拉着我去了他那个躲藏在酒吧地下室的家。

    很难形容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即使是我这样对生活环境没有整洁度要求到总被来做客的灰谷蘭批评称简直是耗子窝一样,看到半间修二的生活环境也是沉思许久,最后说了一句你能健康长大到这么大一只真是医学奇迹。

    于是我本着如果让这家伙带着病毒和我接触让我生病实在是得不偿失的利己主义,开始了对他房间的卫生整改。

    做卫生这种事情一向是一旦开始便很难结束的,至少对我来说。所以等清理完他堆满黄暴作品、锻炼器材、摩托车杂志和摩托车改装零件的房间之后,不知不觉就过了零点。

    那么就出现了现在这一幕。

    “我作证,我只是把她带到我家去了而已。”半间修二说。

    如果不是灰谷蘭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半间修二,我现在就能跳起来冲进半间修二的海拔和他那张嘴决一死战。

    “是吗?那可真是热情好客呢。”灰谷蘭说话间走近了些,我几乎能够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了。

    我看着慢慢靠近的灰谷蘭,肩上忽然多出了一只手。半间修二的心跳近在咫尺。

    不妙不妙大不妙。

    夹在两个生理发育明显超过同龄人的少年之间,我忽然想起了曾经还在中国时躲在被窝里看盗版的日本后宫漫画时看见过的一个词。

    “修罗场”。

    那时看漫画时还在想,美女环绕并且美女为你争执不下,后宫男主有什么好烦恼的。现在倒是明白了,这可是像战地记者一样的情况。

    我正一面感慨有生之年我一介平平无奇的少女居然能遇上这等狗血剧情一面思考这两个人对我的情感究竟是少年懵懂的爱情多一点还是动物对领地内生物的占有欲多一点时,因为吹风吹了半天而有些干燥的嘴唇却忽然被润湿。

    比起昨夜灰谷竜胆那个说不清道不明而又被酒精影响的吻,这个来自灰谷蘭的吻更加蛮横也更加熟练。

    这都他妈是什么事啊。

    我放弃无谓的抵抗,任由灰谷蘭扣住我的手腕,中长发的发丝落在我脸旁。夜风吹进袖口的清凉也好,手腕的疼痛也好,脸颊的痒也好,一切都比不上此刻口腔内作乱游走的感知牵走的注意力之大。

    “喂喂喂,就算发/情也别在我的摩托车旁边发好吧。”半间修二的声音叫停了灰谷蘭。

    灰谷蘭松开我,却丝毫没有征求我同意地把我打横抱起。这一系列动作带给我的“痛苦”让我实在是抬不起头来,只好捂住脸往灰谷蘭的怀里藏去。

    别管我,我已经无法做出正常情况下我应该做的判断了。我现在只想赶紧死在这个荒唐的夜晚。

    “那还真是抱歉。我带我家小猫回家继续,你就赶快回你自己一个人的家吧。”黑暗中我听见灰谷蘭的声音响起。

    半间修二没再发出声音,只是油门踩得比我听过的任何一次都更大声,吵的我更想死了。

    #

    #

    灰谷蘭一路走进了电梯。最糟糕的是这个该死的高档小区还有电梯服务员。

    灰谷蘭和电梯服务员交代了楼层后并没有把我放下,反倒是悠闲地哼起了歌。啊,是最近一场大秀上的配乐,他最近一直在哼。我不合时宜地想起。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放我下来。”我凑在他耳边说。

    灰谷蘭没有反应,甚至哼歌的节奏更加欢快。

    “灰谷蘭,快点。”我叫了他全名。

    果然这招奏效。灰谷蘭慢悠悠地把我放下,我一站稳就立刻和他拉开了距离。

    “小赫好过分。明明我都没有因为你夜不归宿而罚你,现在却开始躲着我吗?”灰谷蘭好整以暇地靠在电梯厢上说。

    “我觉得这已经是惩罚了。”被按在朋友的摩托车上强吻……足够让我痛苦了。

    “小赫居然认为和我接吻是惩罚吗?”灰谷蘭忽然摆出一副落水狗狗的样子凑了过来,把我逼在角落里动弹不得。

    对了,这家伙最会装可怜。

    上次因为长内同学的事情莫名其妙地发火被我凶回去也是,足足摆了快一周的可怜样。真搞不明白他这是哪里学的……总是会奏效。

    十三岁的我对十五岁的会装可怜的灰谷蘭没辙,而二十三岁的我对二十五岁的会装可怜的灰谷蘭也没辙。不管过十年还是二十年,我永远都会对装可怜的家伙心软,不管对方是掌控全日本黑暗的顶级大Boss,还是路边淋雨无家可归的小狗。

    “……不是。”我尽量用小声但灰谷蘭能听到的声音说。

    “嗯?听不到哦。”灰谷蘭计谋得逞,用双手困住了我的去路。

    我把脸撇到一边,不去看灰谷蘭的眼睛。

    灰谷蘭也不闹,就静静地看着我,大有我不大声回答就死赖在电梯里直到电梯出事大家死掉为止的架势。

    “先生,那,那个,”电梯服务员出声提醒道,“到了。”

    “闭嘴。”灰谷蘭的声音陡然变低,冷冷地对服务员说。

    “都说了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别刁难别人,出去。”我扯住灰谷蘭的衣角,硬是把他扯出电梯。

    我对着缓缓合上门的电梯里那位哭笑不得的服务员带有歉意的点头示意被灰谷蘭挡住。

    背后冰凉的瓷砖让我的大脑冷却下来。

    “什么意思?”我双手环胸,冷声质问。

    灰谷蘭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不足一米的地方,那个沾着血迹的警棍被他抓着尾巴在空中转圈,带有威胁意味的微风吹动了我的发丝。

    “嗯……‘喜欢’的意思。”灰谷蘭似乎心情不错。

    这个轻浮的态度。

    真是让人火大。

    “这样的事,这样的流程,你对多少女孩用过?两只手数的过来吗?”我没好气地说。

    “不对哦赫,这不是‘流程’也不是‘计划’,我自己都没法解释为什么这么做。还有,”灰谷蘭说,“我从来不需要对那些女孩做复杂的计划,只需要笑一笑她们就会为我流泪了。”

    “所以我才最讨厌你这个性格。你对那些女孩的真心而已太残忍了。”我抬头看向背着光的灰谷蘭,忍不住皱眉。

    灰谷蘭弯下腰来,手撑在我耳边,双眼降低到和我齐平的位置,不带笑意地看着我。

    “那你呢?赫明明看得出来吧,不论是我,还是竜胆,亦或者是长内。赫明明看得出来别人的心意,却一直装不知道。”灰谷蘭伸手抚上我的脸。

    “赫才是残忍的那个人。”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将视线移到旁边,躲避和他的对视。

    如他所说,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目不转睛的注视,细枝末节里的偏爱,背后为我解决的麻烦。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是我怎么能相信那是爱。

    “爱”我的母亲在死去的最后一秒都没有告诉我的身世,甚至生前最后一通电话也是打给了未能接通的父亲。“爱”我的父亲除了最开始把我接到日本就再也没来见我,现在还有把我当帮派战争的诱饵的嫌疑。

    父母所施舍给我的“爱”,最终只是让我成了某场帮派战争棋局之上的一个孤身一人的小丑。

    就连所谓的亲情之爱都如此不靠谱,这群未成年的家伙的爱又能靠谱到哪里去。

    “你们分得清占有欲和爱吗?一群小鬼幼稚的‘喜欢’,”我说话时没有看向他,“早晚在时间的消磨下变成可笑的闹剧。”

    在陷入绝境前,我至少能提前抽离。

    别在我身上寻找‘爱’这种可怕的东西。

    打破沉默的是一个极其用力的拥抱。

    我的鼻腔中只有灰谷蘭身上浓烈的烟味。看来刚刚在等我回来的时间里他抽了几乎半包的烟。

    “我也搞不明白爱是什么哦。”灰谷蘭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试着推了推他,可是手上的力气却和我的大脑唱反调,像棉花糖一样软绵绵的。或许是我并不想推开他。这么想着,我便垂下手由着他抱着我。

    “老爹是个爱玩女人的有钱人渣,老妈是个没被记住名字的女人。灰谷蘭是人渣的孩子,理所当然地从来没去想过爱是什么。

    “但是我知道你对我而言是不一样的。别的女孩就算再怎么好看、身材再怎么好、性格再怎么完美、做饭再怎么好吃,但我对她们都只会有‘想要做/爱’的想法。”灰谷蘭说。

    我被他露骨的话吓得一颤,他却用轻抚我的头的动作化解我一瞬间的恐慌。

    他在告诉我,他不会伤害我。

    “可是对你不一样。我第一次遇见你那天,对我而言的你只是一个有些奇怪的新生。但是后来我发现就算被你吵醒,我也生不起气来;就算你做饭比不上外面餐馆的好吃,我也能吃得很愉快;就算觉得你可能是抱着目的接近我,我也不想解决掉你。只要看见你就会觉得高兴,只要听见你的声音就会觉得安心。

    “我觉得我已经做的够明显了……可是你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我开始害怕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所以长岸的那些话才让我那么生气。我可是亲自跑去问了小弟我做的事情错在哪里,差点被全东京的不良嘲笑了哦。”灰谷蘭带有撒娇意味地在我颈窝蹭了蹭。

    “……所以那段时间你才那副诡异的样子。”我不知现在该吐槽还是该害羞,在灰谷蘭的气味中,我的大脑的处理速度有些太过缓慢了。

    “总之我想要你喜欢我,想要你像那些喜欢我的女孩一样离不开我,想要你像那些喜欢我的女孩一样黏在我身边。但是在我冲进「高岭之花」救你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了,你这家伙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所有事情都只会自己一个人担着,不会撒娇也不会服软,吃软不吃硬。

    “我才刚想明白为什么一直追不到你,却发现竜胆也对你有同样的心思。我想过打他一顿让他放弃,但是又想到如果被你知道了你应该会生气,才决定和他好好谈一谈。”灰谷蘭说。

    打弟弟一顿让他放弃……还真有灰谷蘭的风格。

    “所以呢,你们谈出什么来了?”我问。只有不断打断这家伙自我陶醉中的告白,我才能换取喘息的时间,去理性思考。

    灰谷蘭放开我,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完蛋,这家伙又有坏点子了。

    “有两个方案哦。第一方案是各凭本事,谁先追到算谁的。”灰谷蘭说。

    “第二呢?”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秘密。”灰谷蘭在唇前竖起食指。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那容我问一句,第二方案的实施条件?”我退而求其次地问。

    “也是秘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灰谷蘭笑得如沐春风,我却感到后背一凉。

    “我们可以等你做出决定。时间截止在你十六岁那天,”灰谷蘭牵起我的一只手,“刚好可以直接去结婚。”

    “算盘打得挺响。”我试着把手抽出来,却失败了。“你就那么有信心我会选你?还是说到时候你就能放下了?”我问道。

    “如果你选的不是我,那我就只好委屈一下成为你非自愿或自愿情况下罪恶的出轨对象了。”灰谷蘭说。

    他绝对做得出来。

    “如果未来的我敢把对你的这份情感放下,”灰谷蘭握住我手的力度渐渐加大,“那我绝不允许这样的自己在世上存在。”

    “真是任性。”我说。

    任性、霸道、不讲规则。

    这就是灰谷蘭。

    #

    #

    今晚希尔依旧毫无信息,我依旧在灰谷家借宿。

    灰谷蘭在楼下等我的时间里,把灰谷竜胆支在楼上把灰谷竜胆房间的床换成了上下床。

    “这是我和哥哥小时候用的床。”灰谷竜胆解释说。

    做了这么大耗能的工作,灰谷竜胆毅然决然地舍弃了他的上衣,在我推开门时正□□着上身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揉乱的发丝上还带着水珠。

    我倒是无所谓。还在中国时,到了夏天总会有□□上身的男性在街边乘凉。毕竟那时候在不怎么发达的镇上嘛。

    只是灰谷竜胆一下子慌了神,耳尖通红,好一会才冷静下来,嘟囔了一声“欢迎回来”。

    “别着凉了。”我随口嘱咐了一句。

    灰谷蘭搬去了灰谷竜胆的房间,于是我就被安排去了灰谷蘭的房间。洗漱完坐到床上,我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刚刚被我顺手关上的门一下子被打开。

    “抱歉哦,我忘记带走被子和枕头了。”灰谷蘭笑着抱着我昨晚用的枕头走进来,身后跟着狼狈地抱着不断往下掉的被子的灰谷竜胆。

    我让开路来让他们过去。

    灰谷蘭整理被子的速度很快,这点也给他整洁的房间做出了解释。

    灰谷家里也备着酒,于是我们三个违法乱纪的家伙就各拿了一瓶冰啤酒,到阳台去吹风。

    “伊佐那说明天你得去参加集会。我们不是黒龍的成员,只能把你送到那去。结束时记得打电话。”灰谷蘭忽然开口说。

    灰谷蘭不说我都快忘记了……我现在也是个有组织的暴走族了。

    “需要做什么吗?”最好不要搞那种杀人表忠心的活动。

    “不用担心,你到时候只需要跟在一个人旁边就行。一个脸上有很可怕的刀疤的异瞳男人。”灰谷蘭说。

    “听上去是个有趣的人。”我说。

    “他叫鹤蝶,是个不错的人。”灰谷蘭笑着说。

    看来是个让他很看得起的人。

    “和鹤蝶打过招呼了,他说会帮忙的。还有Mochu哥说关于黑石组的情报明天就可以给。”灰谷竜胆补充道。

    “麻烦你们咯。那个鹤蝶比竜胆年纪小吗?”我说。毕竟灰谷竜胆一直对年纪所对应的尊称搞得很清楚。

    “嗯……我们也不怎么清楚。只知道他一直和老大在一起。我问过他,他只是说不用那么麻烦地称呼,我就一直用平辈的说法了。”灰谷竜胆说。

    “这么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们为什么会认识新宿的暴走族,还对那个伊佐那这么顺从。”我想到了这一点,问道。

    “一年前在少年院的时候和他遇上了,还有S62时代的其他人也是。他打起来很疯,我们输了,就认他当头目。”灰谷蘭说。

    S62时代和灰谷兄弟进少年院的事情我倒是知道。

    “还真是相当有‘不良气质’的相遇。”我评价道。

    六本木的晚风吹过高楼,这座不眠的城市里的肮脏罪恶随着晚风四处奔波。而我身边的两个少年则是这里的王者。

    真是个有趣的世界。

    我喝光最后一滴啤酒,决定一杯则止而严词拒绝了灰谷蘭再来一杯的邀请。

    上次喝醉的事我可还没忘记。

    灰谷竜胆主动请缨进屋收拾,我便继续趴在栏杆上吹风,旁边的灰谷蘭则慢悠悠地一点一点地喝着。

    划破平静的不是动作也不是话语,而是一声枪响。

    我暗骂一声扯着灰谷蘭往后退去,闪身进了房间。

    声音并不在这里,而是从隔壁传来。

    有人进了我家,并且随时可能通过两家隔了不到五米的阳台翻到灰谷家来。

    灰谷竜胆及时将房间里的灯关上了。

    这里的户型和布局我们比入侵者更了解,如果对方从我家阳台翻进了这里,黑暗的环境也会给我们带来利处。

    灰谷蘭揽着我小心地移动到了厨房的吧台,灰谷竜胆已经在那里蹲下了。

    “听声音应该是在打破门锁。”灰谷蘭说。

    “我的枪里还有子弹。”我把随身带着的□□和□□拿出来组装。

    “如果能活捉的话就尽量不要闹出人命。审问那家伙的话应该会有不错的收获。”我说。

    灰谷蘭点了点头,松开我后和弟弟对视了一眼。这两兄弟的默契度足以支持他们做出最好的判断。

    我走去玄关,灰谷兄弟则各自选了黑暗处藏匿好,随时准备来上一个阴招。

    透过猫眼能看见对面原本紧闭的门已经打开,墙上留着几道不合时宜的血痕。

    血痕?对方受了伤却还是冒着被抓住的风险闹出那么大动静,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等等,还有一种情况。

    希尔是知道我寄住在灰谷家的,而且他有钥匙,就算他背叛了我,也是来打破灰谷家的门而不是我家的门。除非他正在被人追杀,没办法告诉我情况,却又不能来找我,那么用枪打坏我家门锁是最好的方法,既能传达给我情况,又能为我离开争取时间。

    那么现在在我的房子里的,不仅仅是希尔,还有真正的敌人。

    我来不及想出应对之策,就听见了对面又响起了一声枪响。

    我几乎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啊,我在害怕。害怕到快握不住枪身,害怕到只能靠在门上,把身体交由门来支撑。

    在「高岭之花」单枪匹马和野藏对峙时我没有害怕,因为我知道希尔随时都会冲进来;被灰谷兄弟的仇家抓住要被侵犯时我也没有害怕,因为我知道希尔一定会来救我;在帮派战争的风口浪尖出行时我也没有害怕,因为我知道希尔始终在我周围。

    可是现在他生死未卜,而我不能随心所欲地冲出去救他。我很害怕,因为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救他。

    对面的房子里终于出来了一个人,那张脸是我认识的人,却不是希尔。那是个曾经见过几面的黑石组的成员,名字记不得了,只知道希尔介绍他时脸上带着笑,似乎关系不错的样子。

    他在和某个人打电话,将身上的血擦了去,把沾着血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我讲耳朵贴近门,去听他在说什么。

    “……嗯,是的,那个女孩已经不在这了……希尔?已经解决了,放心好了……”

    解决了?

    我的恐惧忽然荡然无存。

    卑贱的老鼠也敢对我的东西动手。

    我在愤怒之余感受到了手上的温度。

    “赫。”灰谷蘭抓着我不知何时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的手,硬生生把我的手移开。

    我稍微冷静下来一些。

    现在就杀了那只老鼠未免太便宜他了。

    对,再等等,等到有充足的时间和完备的工具,再和这只卑劣的老鼠来上一场愉快的谈话。

    在一片寂静中,门外电梯的声音清脆地传入我的耳中。

    过了大概三四秒,我终于按下门把手推开门,看着显示下行的电梯,我忍住往电梯井里扔炸药的不合理方法,走进门边染着鲜血的家。

    月光下白色的纱质窗帘被风卷起,猎猎作响的风声中夹杂着玻璃碎片刮过地面的声音,和我的心跳慢慢交合为一首悲怆的交响曲。

    一个我熟悉的身影正躺在客厅到阳台的推拉门上,肩膀因为呼吸而产生的幅度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

    我踩着玻璃碎片走到希尔身边,无视那些会刺入皮肉的尖锐之物跪坐下去。

    “希尔。”我轻声呼唤这个对我而言几乎等同于父亲的大叔。

    听到我的声音,希尔挣扎着睁开眼睛,被血模糊了视线的他努力地在黑暗中找到了我的位置,咧开不断吐血出来的嘴笑了笑。希尔慢慢地举起颤抖着的拳头,慢慢地张开来。那之中是一个钥匙。

    “少主……拿着。”希尔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微弱。

    我应他所愿收下钥匙,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握住希尔的手。

    我学过的,我学过的,我从希尔这里学过的,人将死之际的样子。

    救护车已经没用了。

    “我一直……把少主当作……当作妹妹来看……”希尔的眼皮不断闭上又张开,“即使组长……没有命令……我也会拼命……咳咳……拼命保护你。”

    “嗯。”我只能发出如此单一的音节。

    我曾经预计过希尔的死亡,但从未想过是如此的忽如其来而又蛮不讲理。我几乎能够看见死神的镰刀上的反光。

    死神总是不会给我留下思考的余地。

    什么烂神。

    “少主……你一定,一定要好好长大,”希尔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最好,最好再幸福一点,再快乐一点。”

    “好。”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希尔的笑容似乎是某种回光返照的结果,于是便没跟随他的灵魂离开,而是永远留在了这具逐渐冰凉的躯壳上。

    我手中仍旧握着他的手,可是他却再也无法回应我的任何要求,哪怕只是一个任性无比的打扰他午后睡眠的要求。

    这个在我来到这个异国他乡之后便一直在我身边鞍前马后的男人,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

    我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满是泪水。

    一张干净的手帕轻柔地贴上我的脸,我才从各种情绪堆成的山中看见外界的光亮。

    是灰谷竜胆。

    少年小心翼翼的动作和眼中回荡的月光让我平静下来。

    “我想报复那个家伙,想让他也感受我现在的痛苦。”我说。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会陪着你。”灰谷竜胆说。

    “在那之前,得先安葬大叔哦。”灰谷蘭走到我对面。

    “好。”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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